38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3）

手術結束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賀澄的母親還在術後觀察期，直接被轉進了重症監護室，身邊有護士照看，目前誰也進不去，只能隔着透明玻璃看着重症監護室裏面的病人。

“醫生，我媽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賀澄跟在主刀醫生身後詢問。

“這個不好說，手術還是挺順利的，什麽時候能醒過來還要看病人的恢複程度了。”

賀澄透過那扇玻璃看着病床上躺着的母親。

母親沒了生命危險，他卻心裏難受的緊。

出了住院部的樓，賀澄才注意到已經下雪了。

這場小雪持續了兩三個小時，一直沒有要停下的趨勢。

就在這麽一個寒冷的夜裏，賀澄累的走不動，想要就這麽的坐在雪地裏，任憑雪花落滿自己一身。

凍死好了。

許烨看着他，深深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的悲傷。

真的理解了此刻這個少年的悲傷嗎？

不是。

他們的悲傷并不互通，只是能渲染罷了。

“賀澄，我送你回去吧。”許烨手裏還提着賀榮的書包。

“不用了。”他的聲音極輕，輕飄飄的随着寒風的雪花吹進許烨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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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烨看着他一步一步的拖着身子往醫院外邊走，那道身影蕭條單薄，明明那麽累了，找個依靠睡一覺不行嗎？

他不懂賀澄的堅持。

他不懂賀澄最後的倔強。

只見賀澄的腳步漸漸的慢了下來，最後停留在那裏低着頭肩膀顫抖了起來。

夜晚的街燈明亮，配上柔和的雪，理應是個溫馨又浪漫的時刻。

許烨站在他面前，明明比他的個頭還低了些，卻仍是踮起腳間敞開自己的棉服，把他擁入自己溫熱的懷抱裏。

安慰人的話他并不會說。

這樣沮喪的賀澄他也并不喜歡。

雖然此刻的賀澄柔弱了很多，終于不會跟他處處針鋒相對了，可是許烨更喜歡平日裏跟他怼架的那個賀澄。

他默默的把賀澄的眼淚和小聲的抽泣聲掩埋在自己的懷裏，什麽話都不用說就是給賀澄莫大的安慰。

畢竟有那個男孩子希望別人看到自己這麽脆弱的樣子，又有那個男孩子希望別人看到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

那晚許烨只是心疼這個男孩。

雖然現在的他們并算不上熟悉，但仍是想在這樣一個下着雪的夜晚，寒冷的夜晚，成為他的依靠。

“今天麻煩你了。”賀澄累的趴在許烨的肩膀上，身體随着許烨腳步的起伏也同時起伏着。

許烨背着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街上行人少而又少，冷清的街道上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

“有什麽麻煩的，這算我還你一次人情，大冬天背着你回家這件事僅此一次。”許烨說不出溫柔的話，只能用他自己的辦法給他溫暖。

賀澄的眼角紅的厲害，趴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的笑了笑：“關鍵時候那些所謂的親戚還不如一個不熟悉的同學來的實在。”

“什麽同學？”許烨蹙眉不滿，“不是都說好了是朋友了嗎，賀大爺，您見過有同學會這樣背着你回家的嗎？”

“切，又不是我讓你背的。”

“那我當你下來了啊！”

賀澄不說話，只是摟着許烨脖子的雙臂緊了緊。

許烨低着頭偷偷的笑了。

某個口是心非的大爺此刻還蠻可愛的。

“這事兒你告訴賀榮嗎？”雖然偏頭看不到賀澄的臉，許烨卻還是偏了偏頭問。

這個問題被許烨提起，賀澄這才考慮到了賀榮。

他是不願意告訴賀榮的，怕他擔心，然後最後煩惱的人還是他賀澄。

但是不告訴他，母親出事了的這件事賀榮遲早還是會知道的。

那個時候，賀榮會怎麽做？

“你想讓我告訴他嗎？”賀澄一個反問把問題又丢給許烨。

許烨故意不屑的笑了笑：“呵，這又不是我的事，你問我有什麽用，你自己想怎麽辦就怎麽辦。”

“好，那聽你的。”

許烨一愣。

聽他什麽？他明明什麽建議都沒說。

罷了罷了，這些事終究是別人的家事，他一個外人也管不了什麽。

賀澄突然拿自己的下巴擱了許烨的肩膀一下。

許烨感覺都這股突然的重力，抖了抖肩膀。

“明天學校那邊幫我請個假，我來醫院守着我媽。”

“學校裏不是賀榮的時間嗎？”許烨反駁。

“你覺得我會讓他出來去乖乖的上學？”

許烨搖頭。

明天要是賀榮出來了的話他母親出事了的這件事肯定會知道。

家裏突然少了一個人，還是跟自己最親近的人，怎麽能注意不到。

“這樣吧，你明天去學校。”許烨開口。

賀澄皺了皺眉：“什麽？”

“算我還你一個人情，我讓我家阿姨這段時間去醫院幫你守着你媽媽。”

聽到許烨的這句話，賀澄的眸子卻沉了沉，心裏一陣難受，許久都沒有說話。

沒聽到賀澄回應的聲音許烨也不說話，以為趴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個少年已經累的睡着了。

整個世界只剩下許烨踩在雪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音，雪落滿了賀澄的肩頭，賀澄趴在許烨的肩膀上，甚至能清楚的聽得到許烨因為背着他呼吸急促而心髒加速跳動的心跳聲。

他明明知道這是許烨的好意，卻覺得諷刺極了。

“許烨，我不想欠別人什麽，包括你。”

雪夜街道邊突然響起賀澄的聲音，使許烨的心跳一個沒注意的漏了一拍。

“賀澄。”

“你并不欠我什麽。”

許烨輕聲道，搖了搖頭抖下了棉服帽子上落滿了的雪，還拖着賀澄向上擡了擡，随意吐槽了一句：“卧槽，你可真沉。”

賀澄不再說話了，只是安安靜靜的趴在他的肩膀上，眼前看着雪花飄落，一片一片的落在地上堆積起來。

心裏沉悶悶的，他始終是讨厭邊城的雪的。

也不知道是只讨厭邊城的雪，還是讨厭邊城，還是讨厭雪。

只是在邊城裏的每一個人都滿臉笑顏的看着散落的雪花時，對賀澄來說是一場劫難。

四年前的雪夜是劫難，今年的雪夜也是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