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難熬（7）

面對忽然軟了下來的賀榮許烨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明明賀澄落淚的時候他心裏陣陣刺痛，想着他這麽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不應該受這麽多苦，對賀澄的心疼也從不吝啬，甚至還會想着辦法去跟賀澄說說話，讓他不要一直沉寂在自己沉默的世界裏獨自消化那些不好的情緒。

可為什麽……明明就是同一張臉，只是性子換了，不是同一個人格，他對賀榮只是疼惜，是那種可憐的疼惜，并非心裏看着他難受也會跟着難受的那種疼惜。

許烨就是覺得賀榮像個需要別人事事都要照顧的小孩子。

小孩子這會兒哭的傷心，他卻不知道怎麽哄，一心只想着為賀澄辯解些什麽。

他知道，賀榮經過賀澄瞞着他的這件事兒後肯定對賀澄産生隔閡了。

“你放心，現在只要等着阿姨醒過來就好。”許烨從李阿姨手中接過衛生紙，小心翼翼的擦掉賀榮眼角的眼淚。

“你也別怪賀澄，他不是故意隐瞞你，他是怕你擔心才會這樣做。”

這句話引得了賀榮的脾氣：“這是我媽又不是他媽。”

許烨微微一愣。

心裏極為難受。

他想過賀榮對賀澄會有自己的小脾氣，但是他沒想到賀榮會說出這麽傷人的話。

此時許烨無比的慶幸賀榮跟賀澄不是單獨以派出所人員檔案記錄的個體生存于世，不然這句話讓賀澄聽到了得有多麽的心寒。

許烨伸手摸了摸賀榮的頭，輕聲的哄着他：“你別這樣說，他這也是為了保護你才這樣做的，你們兩個是同一個個體，這個世界上有除你之外的人幫你疼愛阿姨難道不好嗎？”

賀榮低着頭不說話了。

小孩子氣的低着頭扣着手指頭，一下一下的帶着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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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他這樣的保護。”賀榮有些執拗，心裏放不下這道坎，“我已經十七了，下一年就十八了，不是一個小孩子什麽都需要推他出來保護我。”

許烨有些不知所措。

小孩子到底該怎麽哄嘛。

他從來沒有那麽想念過賀澄。

賀榮擡頭看見許烨緊蹙的眉頭，看到他眼底深處的種種情緒，一瞬間心情敏感起來。

“烨哥兒。”他看着許烨，自卑油然而生。

那個少年是那麽的卑微，話語間帶着哭腔以及他的小心翼翼：“你……喜歡我嗎？”

“嗯？”許烨當場心裏一驚，“你說什麽？”

賀榮看着他，眼中帶了些渺茫的希望：“你喜歡我嗎？不是那種喜歡，是朋友的喜歡。”

許烨聽他解釋清楚了重重的松了口氣。

他差點以為來到邊城竟然還會惹得同性喜歡。

“喜歡，我們大家都很喜歡你。”

賀榮眼中的那道光落了半分。

只因許烨說的是“我們大家都很喜歡你”，而不是“我很喜歡你”。

賀榮從來沒有那麽的讨厭過這樣敏感的自己。

可他又好像每次受到打擊後都會變得敏感，甚至很多個時候想躲在賀澄身後。

看似賀澄鎖住自己，實則是賀榮先上了鎖。

“我剛才……說的那些話是不是讓你感覺到我不乖了？”

許烨沒想到賀榮會這麽敏感，趕緊開口止住他這種消極的想法：“沒有，你剛才只是說的氣話，小孩子的氣話怎麽能當真呢。”

賀榮這會兒只是覺得頭疼的厲害，連帶着心髒都是疼的。

他的目光落在病房裏母親的身上，看着母親帶着氧氣管的睡在床上，身邊護士幫她擦臉擦手，頭就疼的更厲害了。

賀榮在掙紮。

剛才好多個瞬間他都想習慣性的躲起來，卻一想到他躲起來是賀澄霸占這具身體就倔強的掙紮着。

這次他想自己面對這些讓他害怕的所有。

賀榮看着許烨，心裏堅定了一分。

“烨哥兒。”

“你能抱抱我嗎？”

許烨看着他笑了笑，拉開棉服拉鏈大大方方的把他擁進懷裏，一下一下的輕輕摸了摸着賀榮的腦袋，學着昨天賀澄哄着他的話用來哄賀榮。

“順順毛，好了乖寶兒不哭。”

賀榮的臉埋在許烨的肩膀上，肩膀顫抖着，在他懷裏發洩情緒的哭了一場。

可那個時候的許烨并沒有想到自己作為朋友的安慰會成為賀榮今後想起都會嘴角上揚的獨家回憶。

許烨也不曾想過，因為他賀榮會有所改變，甚至後來變得越來越乖戾。

“好了好了，多大個人了還哭這麽兇，李姨在一旁看着你哭呢，不嫌丢人啊？”

賀榮從許烨懷裏冒出來個小腦袋，眼角帶淚的模樣有些軟萌軟萌的想讓人捏捏他的臉蛋，然後狠狠地揉揉他的腦袋。

“烨哥兒，你會一直陪着我的吧？”賀榮眼中的期待太刺眼，讓許烨當場深刻考慮了一下這件事。

其實一開始邊城這邊許烨并沒有想長期待下去，說不定再打幾次假，犯幾次事，他會被天澤高中開除然後繼續踏上轉校的路程，去到另一個全新的環境。

而現在他卻猶豫了。

看着賀榮那張臉，許烨滿腦子都是賀澄。

他在想賀澄那麽一個什麽事都憋在心裏的人，連情緒都不會想辦法發洩的人，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人，他要是不見了，賀澄會不會在以後二十歲了，三十歲了，随着年齡的增長就此忘了他了。

那個時候賀澄會不會又變成了剛認識時的那副模樣，清冷且不近人情，把自己困在自己的安全圈裏。

賀澄會孤身一人在邊城過自己平淡的生活嗎？還會像現在這樣掙紮向上的不服命的活下去嗎？

他不見了，離開邊城了，賀澄會想他嗎？

許烨的迷茫落進賀榮的眼底，賀榮眼中的期待隐隐快要褪去的時候才聽到了許烨的回應。

“會。”

“我會一直陪着你們。”

至于多久，許烨沒敢承諾。

許烨承認，他本人就是個懦弱的人。

他沒敢向賀榮承諾以後不管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乃至老了走不動要坐輪椅了也陪着他。

畢竟這種他極可能食言的事情，他怎麽能輕易許下承諾讓賀榮一直抱有太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