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難熬（15）

若這個世界沒有光亮，賀榮願意待在最黑暗的深淵。

今年邊城的雪與以往的不同，今年的雪對賀榮來說是救贖。

帶來了渾身光亮的許烨，他一路磕磕絆絆的來到黑暗的深淵，向賀榮伸出手，帶着溫暖的笑意，撫平了他滿身的傷痕。

賀榮看着鏡子裏的許烨，心裏一陣翻湧。

像是海嘯，像是臺風驟然而來，像是火山噴發，像是小鹿在林深迷了路。

賀榮愣愣的站在原地，他想讓賀澄消失。

永遠永遠的消失。

那個渴望光亮的少年想要獨占這一絲光亮，他自私的想把那絲光占為己有，他想，他應該是喜歡上許烨了。

喜歡究竟是什麽感覺賀榮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想跟許烨一起，一起玩，一起學習，一起吃飯，一起做兼職，甚至可以一起相擁而眠。

這種想法在賀榮心裏暗滋生長，賀榮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可怕了起來。

這種想法不知道控制了賀榮多久，只是這幾天他都不願意把這具身體交給賀澄。

就算不太擅長說話交際，他卻仍是替賀澄兼職工作，每天能跟許烨形影不離，賀榮心裏是快樂的。

“哎，你這兩天怎麽不放賀澄出來？”許烨連續幾天見不到賀澄，竟然有些想他。

突然被許烨問起賀澄，賀榮低着頭心裏一陣愧疚，卻還是選擇了說謊。

“他不想出來，覺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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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烨微微蹙眉，心裏極淺的疼了一下。

賀榮随着他走在去醫院住院部的路上，這兩天的氣溫更低了，天氣預報說明天會有小雪。

明天是十一月三十日，是十一月的最後一天，也是賀澄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那天。

許烨察覺到賀榮的不對勁。

明明共生，他近期來不太待見賀澄。

“烨哥兒，”賀榮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的，“以前，你是不是抱着賀澄睡覺的啊？”

許烨一愣。

被賀榮這麽一提，許烨才發現只不過是兩天的時間，他跟賀澄同床共枕竟然總是要抱着他才能睡得安穩。

這兩天雖然與賀榮一起住在醫院，同樣是同床共枕，他卻沒有抱過賀榮。

也再也沒有賀澄在懷裏時睡得那麽安穩了。

習慣嗎？

許烨不知道兩天竟然還能形成習慣。

“好像……是吧？”許烨有些尴尬。

賀榮心裏失落了一下。

“烨哥兒，你覺得我是個怪人嗎？”

“什麽？”

“我身體裏住了兩個人，有時候總是陰晴不定的變換人格，無論在誰眼裏看起來都會是個怪小孩吧？”

賀榮突然這麽說自己，讓許烨覺得有些不對勁。

現在賀榮的情緒忽高忽低，有時候他對他一個笑，給他一顆糖他都會笑的像個孩子一樣，有時候他又很沮喪。

比如面對一起互送林雪晴回家這件事，再比如許烨在他面前無意間誇了句那個女孩子好看，那個男生長的幹淨。

許烨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你這算什麽怪人？我還是別人口中沒有痛覺的怪胎呢！”

賀榮看着他，一臉清純：“什麽叫沒有痛覺的怪胎？”

“賀澄沒告訴你嗎？我無痛症患者。”

賀榮心裏一疼，怪不得每次看見許烨臉上有傷他還跟沒什麽事一樣的撐着臉聽課睡覺，他原以為許烨是故作堅強的，原來他是感覺不到疼痛。

“賀澄他什麽都不告訴我。”賀榮低着頭，心裏對賀澄的怨恨又多了一分。

許烨站在醫院走廊的盡頭，拉着他的胳膊。

“賀榮。”他的聲音輕柔的要命，晃動了賀榮心中的池水。

“你是還在生賀澄的氣嗎？”

賀榮被戳中了心事，有些慌張：“不是的！”

“我……我只是在想，我要不要等我媽好了以後找個時間去看看醫生。”

“我不想再被這個世界孤立了。”

許烨看着他，聽着他說這些話，腦子裏忽然想到賀澄。

賀榮說他不想被這個世界孤立。

那賀澄呢？他甘願成全賀榮的這個願望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嗎？

那賀澄消失後，他怎麽辦？

現在許烨只是想想，心裏就又悶又難受，他想，這應該是父親口中說的“疼”。

許烨抓着賀榮的那只手緊了緊，看着賀榮眼中有些祈求的意味。

“不，你沒有被世界孤立，我，陳亦舟都是你朋友，都會陪着你，你別去找醫生接受治療，也不要讓賀澄消失。”

許烨慌了。

他不想讓賀澄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哪怕這個人的臉又醜又冷，總愛皺眉頭也不愛笑，脾氣比螺蛳粉還臭，但是他也是個需要人疼愛的少年啊。

沒有人可以把他的少年送走。

就算有一天是賀澄主動提出來想要退出賀榮的身體，許烨想他應該會緊緊的抓着他，讓他不要離開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就算這個世界對他們這種有缺陷的人不太友好，但是總是有光，有溫暖的啊。

賀榮那雙清澈靈動的眼眸裏悲傷濃烈。

許烨對賀澄的緊張落進他的心裏，讓他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許烨對他跟對賀澄是有區別的。

就算他們兩個人共用一具身體，身體各個部位都一樣，五官都一樣，許烨心裏卻還是偏向了賀澄。

是他們骨子裏的勇敢嗎？

是他們骨子裏的孤獨在互相吸引嗎？

還是他們天生就互相吸引，是神明注定的緣分？

賀榮想，他差就差在自己膽小懦弱不勇敢吧。

許烨對他總是千萬般照顧，有寵溺，卻像是對一個孩童。

“烨哥兒……”賀榮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忽然間濕了眼眶。

“你……”他的聲音顫抖，頭痛欲裂，幾次想要條件反射的躲在賀澄身後，卻又幾次被他的理智給控制着，掙紮着。

很痛苦。

“你……是不是喜歡……他？”

許烨心裏一驚。

“誰？”

他心裏隐隐知道賀榮口中的“他”是誰了，卻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真的喜歡上了賀榮口中的那個“他”。

“第二人格，賀澄。”

“賀澄”兩個字一錘定音。

許烨的大腦一陣嗡響，像是電視突然沒信號變成了雪花屏，有些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