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難熬(28)
“賀澄!你出來,你再不出來我開門進去了啊!”
許烨被賀澄拒之門外,滿臉的懊惱。
賀澄在醫院躺了一上午才醒了過來,醒來了也不說話,連看他母親一眼都不看,一個人往學校走。
和往常一樣,在班裏值日,下午上課的時候他又跑了。
跑到了那棟廢棄教學樓裏,把自己關進了許烨找凳子的那間教室。
教室裏的環境昏暗,賀澄就坐在那裏,雙手抱着腿,面無表情的不知道想什麽。
任憑許烨怎麽叫他他都不說話。
不說話,甚至連動作都沒換幾次,在昏暗的教室裏看不見外邊飄落的雪,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是上下課的鈴聲比較特殊,整個校園都是。
賀澄只是沒開口說過話,兼職的時候也沒說幾句話,整個人像是丢了魂一樣。
“你開門!你心裏想什麽你說出來,別自己一個人憋在心裏不說話啊!”
沒有人給許烨回應。
邊城已經開始過雪節了。
街邊老人小孩很多,老人們三兩個人成堆的帶着自己家的小孩子一邊聊天一邊跟小孩子互動。下了班回家的上班族也不想平日裏那麽着急的回家,會出去一起聚餐,總歸是要等着十點半的那場煙火盛會。
在這麽一個熱鬧的夜晚,賀澄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房間裏沒有開燈,只有窗外街邊映過來的燈光,昏暗,冷清。
心裏煩躁的厲害。
想去死。
這樣難熬的日子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他多想像許烨那樣潇灑,不用為整個家而忙碌奔波,也不必那麽的疲憊不堪。
他是不是真的是個累贅。
賀澄重重的嘆了口氣,算了,想不開,不去想就好了。
反正一直以來他不都是這樣處理事情的嗎?
樓外升起了第一朵煙花的時候街上一陣歡呼。
在這個萬人慶祝的節日裏,有人祈禱自己的前途,家人的平安,萬事順遂,只有賀澄,只有他是祈禱着這個日子趕緊過去。
這樣下着雪的日子趕緊過去。
他腦子裏只有樓梯上殘留的血跡,以及最後躺在血泊之中的賀文。
從樓梯上摔下去,腦袋收到嚴重撞擊,顱內出血,搶救無效。
母親她也選擇了以這樣慘烈的方式想離開這個世界。
艹,真煩!
賀澄的房間裏煙霧缭繞,他坐在床邊的地板上,背後倚着牆,身邊的煙蒂成花。
平常他們不是都說吸煙解壓消愁嗎?怎麽他都快吸了一盒了,還是心裏煩躁的厲害。
一片黑暗中只有那一星火光忽明忽暗的閃爍着,與窗外天上成片的煙花形成對比。
像是在嘲諷,像是在迎合。
昏暗的房間裏突然湧進來大亮的光,很刺眼,讓賀澄微微眯起眼睛擡起胳膊遮光。
許烨給賀澄的母親打了電話,才知道他們家門旁邊的綠植盆下當了備用鑰匙。
“你這是想把自己吸死嗎?那麽多煙!”許烨輕咳了幾聲,扇了扇撲面而來的煙霧。
燃着的那根煙火星明了一下,突然滅了。
“你來幹什麽?”賀澄一開口發現嗓子已經啞了。
許烨正準備打開他房間的燈,卻被賀澄阻止了。
“別開燈,刺眼。”
許烨放下手,向他走過去。
賀澄本以為他會罵自己一頓,又或者會勸說他,沒想到許烨向他走過來直接随着他一起坐在地上,從他旁邊的煙盒中抽出來了一根煙叼在嘴裏。
“借個火。”
賀澄把手指間的那根燃了一半滅了的煙往他面前送了一下。
許烨發出一聲嘆息:“啊……滅了啊。”
他說着,伸手摸到賀澄身邊的打火機偏頭點燃了自己的那根煙,伸手從嘴邊拿到手指間,對上賀澄的煙頭。
兩道小火光明亮了起來。
“你這下肯說話了?”許烨吐出一個煙圈,長舒了口氣問他。
賀澄沒說話。
整個房間又陷入一片寧靜中。
許久,賀澄才開口:“烨哥兒。”
“你想過不活了嗎?”
許烨在他身邊搖了搖頭。
他說謊了。
他怎麽可能沒想過不活了。
“烨哥兒,我好想離開這個世界,但是我不能,身上有枷鎖。”
有母親,有賀榮。
這是要鎖着他一輩子的枷鎖。
許烨心裏疼了一下。
賀澄還在跟他說話,嗓子啞的厲害。
“世人總說熬過了這一劫就可以放松了,可是這劫太他媽的長了,我看不到它的盡頭,遙遙無期,永遠永遠的把我困在這裏。”
他不知道這樣難熬的日子什麽時候才可以結束。
是母親康複出院過後嗎?是那筆被黎平究騙走的錢追回來的時候嗎?還是賀榮考上大學後成家立業?還是就這樣難熬一輩子?
他想過了,要是賀榮未來成家立業可以自己獨當一面不再需要他得時候,能照顧好母親,能照顧好自己,還能顧得上事業和家庭的時候,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離開。
雖然他不喜歡這個世界,但是他也會偶爾沉迷于這個世界。
舍不得的。
許烨在冰涼的瓷磚地板上摁滅了煙蒂,湊到他面前把他擁進懷裏。
“別怕,我在。”
簡單的四個字,卻給了賀澄一種無形的依靠。
很溫暖。
那是賀澄灰暗的世界裏,唯一且特殊的光。
那是許烨。
“我陪着你呢,總會熬過去的,別怕。”
什麽都不要怕的往前走吧。
不要回頭看,勇敢的往前走吧。
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難,哪怕是刀山火海,冰川沙漠,他也會陪着他。
“烨哥兒,跟我一起你會累的。”
“不累。”
許烨緊緊的抱着他。
“我只是覺得你累了,偶爾需要我這個廢材擁抱一下。”
賀澄輕輕的笑了笑。
“有你這個廢材在,還不如我自己一個人呢。”
許烨伸手在他腰上擰了一把。
“你這人說話真傷人!”
“好了好了,對不起。”賀澄伸手回抱了他一下。
“今天的事……對不起。”
賀澄突然這樣認真的跟他道歉,許烨慌了。
他總是這樣。
總是看似跟他親近,卻又總是保持着一段距離。
像是做好了随時可以離開的準備。
又或者是……做好了他随時離開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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