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約會

程西怔了有很長時間， 沒回答他，直到旁邊有輛車子經過，燈光晃動， 從玻璃打進來。

她回過神，卻垂下眼睫， 沒有看他的神情。

“再說吧。”她低聲道。

“明天可能要加班。”

陳慕也一怔，短暫沉默， 慢慢坐回身子。

“好。”他沖她颔首，輕聲，“那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頓了頓， 道：“下次見。”

程西推開車門，下來，一口氣上樓， 打開燈。

她不由自主來到窗前，往下看， 樓底還停留着那輛黑色車子，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裏面人影隐約擡頭。

程西飛快拉上窗簾，背過身，靠着牆壁， 胸腔起伏，如同她整晚一直潮起潮落的心情。

她坐回沙發上， 依舊久久難以平複，思緒雜亂，腦中無法集中注意力。

程西忍不住拿出手機， 找到桃安的名字。

晨曦：【桃安， 我和你說一件事情。】

晨曦：【我今晚， 見到陳慕也了】

大抵是在忙，那邊沒有即時回複，程西看了眼右上角，這個點，正是她下班聚會的時間，她的生活永遠豐富多彩，和她截然不同。

程西慢慢冷靜下來，放下手機，整理東西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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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水花沖澆掉所有的雜念。

等她出來，手機新消息已經堆滿頁面，點開全是桃安發來的內容。

桃桃小淘氣：【什麽情況？偶遇？】

桃桃小淘氣：【有這麽巧嗎？你們說話了沒有？他不是在京州？】

桃桃小淘氣：【人呢！我等到花兒都謝了！橙子！你快點出來！】

滿屏的感嘆號，看得她眼花缭亂，彰顯着對面人的震驚。

所以不是她的問題，陳慕也今天的出現，就是一件很難以想象的事情。

晨曦：【我剛剛去洗了個澡】

晨曦：【不是偶遇，是，在我們公司樓下碰到了】

程西把今晚的事情同她簡單說了遍，這次，桃安的回複很迅速，似乎是專心守候在那頭，立即秒回。

桃桃小淘氣：【那個男人到底想幹什麽？】

桃桃小淘氣：【我沒理解錯的話他是突然出現在你公司樓下，然後你們兩個吃了頓飯就結束了？】

桃桃小淘氣：【然後他還邀請你明天一起吃飯？】

桃桃小淘氣：【他是飯桶嗎？】

晨曦：【不确定】

晨曦：【可能】

晨曦：【還在觀望】

桃桃小淘氣：【你明天不要答應他】

程西頓了頓，回：【好】

翌日，依然是個大晴天。

程西早上一到公司，就被李珊叫了過去，給她發了份新聞資料，讓她拟稿。

給她時特別囑咐，很急，最晚下班前要出來。

程西拿到就開始坐在電腦前起草，原本順利的話上午就能寫好，然而在撰寫過程中，她發現了好幾處問題，有些地方內容并不準确，數據模糊，真實性也待考究。

她找到當事人電話打過去，又是一番調查核對，中間還再度跑了趟現場，來回折騰完，最後在下班前，緊趕慢趕終于把稿子發送出去。

程西松了口氣，緊繃了一天的心終于放下，後背脖頸僵硬。

新聞最講究時效，他們搶時間成了習慣，經常忘記自己的個人問題，程西想起晚上的吃飯時，傍晚已經西斜。

她去拿手機，看到陳慕也半個小時前給她發的消息。

【今天要加班嗎？】

程西定定看着，失了神，過去很久給他回。

【剛剛忙完】她敲完這行字，停頓半響，才緩緩輸入，【晚上不确定要不要加班，稿件主編還沒回複，今天可能吃不了飯了】

她剛一發出去 ，那邊消息幾乎是即刻回過來。

【好】

程西一顆心悄悄沉下去，失落浮起，還沒來得及調整，那頭又出現一條新內容。

【那下次再見】

她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程西反應過來，很快收起神色，面對電腦屏幕。

辦公室好像一改先前的沉悶，玻璃外橘色夕陽燦爛可愛，同事溫和可親，工作也順利完成。

生活總是不經意讓人感覺美好。

同樣的傍晚，大廈外昨天相同的位置，陳慕也坐在車裏，盯着手機。

屏幕上，還停留在兩人對話。

他看着女生頭像，腦中出現的卻是昨天夜裏的對話，她問他，為什麽出現？

陳慕也也無法完全解釋自己的心理，他在情感方面的感知一向遲緩，節目錄制完當天，他看完那些信，很想說什麽，回來找她，人群中卻怎麽也尋找不到她的蹤跡。

節目組說她連夜離開了。

他習慣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突然消失，大概是愧疚，能完全解釋他當時的悵然若失。陳慕也很快就将自己投入到繁忙的新工作，只是偶爾在忙碌間隙，想起小屋那段時光，恍如隔世，每次都伴随着一個淡淡的影子。

直到節目播出，注意到了許多當時不曾發現的細節，尤其是，最後一期告白，看到她在海邊蹲着哭的畫面，才知道，原來當時電話的另一端，她是這個樣子。

似乎有點遺憾。

沒有親眼見到，她打扮得這麽漂亮的樣子。

分公司的事情是很早就在籌備的，他的直系學長，一直在挑選合适過去的人選，陳慕也主動自薦時，他不掩詫異。

這邊發展等于重新開始，而陳慕也在京州資源積累更多，相對比來說，是一件雙方利益都受損的事情。

他讓他重新慎重考慮。

陳慕也沒有說什麽，只是回去寫了份詳細計劃書，第二天交給他。

“你不一定會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選了。”

他這樣說，僵持之後，對方終于妥協，臨走前，突然問他。

“你是不是因為節目上那個女嘉賓？”

陳慕也上節目的事情，周圍熟悉的人都有簡單關注，偶爾也會刷到相關的消息，捆綁最多的，就是他和程西，兩人的互動畫面會被截成視頻或者動圖照片。

他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因為連他自己都沒能完全确定。

事情起因說起來很荒謬。

只是在節目播完的那天早上，他起床，在餐桌上看到擺着的那盤橙子，圓滾滾，黃澄澄，他突然就想起了她，腦中各種畫面閃過。

第一天自我介紹，她說自己叫橙子。

超市集體采購那天，在水果購買區，一堆橙子上面，她抓着他的手，用濕紙巾仔細擦幹他手指上的污漬。

每一次吃飯時桌上出現的鮮榨橙汁。

夜晚客廳聚會，盤子裏切好送過來的橙瓣。

她無聲無息的，照顧着所有人，把自己滲透到了他記憶的每個角落。

陳慕也突然覺得有點難受，心髒不知不覺收緊疼痛了起來，遲了幾個月的分離情緒，在那天早上，齊齊積壓席卷上來，他發覺自己，很想再見到她。

那就去吧，正好有機會，有時間，他一向是随心所欲的人，在親密關系中天性壓抑愈久，做其他事情就愈發随意。

他可以輕而易舉調換工作環境，來到另一個陌生城市，抱着一無所獲的心态，等待着可能不會發生的偶遇。

卻在見到她時，所有的一切自在從容消失殆盡，他變成了最差的學生。

之後的好幾天。

程西都沒有收到陳慕也的消息。

他好像突然在她生活中出現，又好像突然消失了。

程西對着電腦開始心不在焉，總是忽然走神，腦中閃過各種猜測，最後想，是不是因為她那天拒絕了他的邀請。

她初時低落，很快又清醒過來，她不應該再因為他影響自己。

周五臨近下班前，辦公室氣氛顯然輕松，除了值班的人員，其他人都将迎來兩天假期。

程西也計劃着周末，看完那兩部收藏已久的電影。

她照常處理工作，快到點時，右下角突然閃動，她不經意一瞥，看到了那個消失已經的頭像。

程西一頓，心不可控制突突跳了兩下，她暗自深呼吸，才去點開。

消息內容出現在眼前。

【今天下班有空嗎？】

程西目光怔怔落在上面，過了數秒，緩慢回複：【有】

那頭回複依然很快，新消息立刻顯示。

【那晚上要一起看電影嗎？】

上面置頂顯示的是對方正在輸入中，程西等待，遲遲卻沒有其他話語出現，她手指放在鍵盤上，終于按下去。

【好】

他的答複幾乎在下一秒出現。

【我來接你】

她又聽到了心間煙花細小綻放的聲音，在她一個人的心中點燃了陣陣火花。

越臨近下班，程西越發難安。

她不禁低頭打量起自己今天的穿着。

簡單的絲質襯衫，長褲，很職業化的打扮，幹淨利落，卻不夠柔和。

程西懊惱嘆氣，索性破罐破摔。

畢竟在小屋裏時，穿睡衣的模樣都讓他看過，又有什麽好在意形象的。

大廈外馬路，人來車往，路邊停靠着一輛黑色車子。

陳慕也很遠就看到了程西朝他走來，她今天穿得很職業，高跟鞋白襯衫，長褲寬松，衣擺塞在裏面，腰間束出細細一截，襯衫領口扣子系到鎖骨處，露出白皙的脖頸。

和小屋裏溫溫和和的氣質完全相反，莫名多出幾分纖細柔美的女性味道，他很少會産生遐念，這一刻，卻莫名覺得她很不同。

陳慕也移開眼，低垂下臉，手指敲打在方向盤上，數着節拍。

有一點快，但很快恢複如常。

下一秒，副駕駛車門被拉開，方才視線注目的人坐到了他身邊，空氣中，隐約浮起清淡香味。

很難形容，不像任何一種香水。

“等很久了嗎？”她偏頭問他。陳慕也答，“沒有，剛來。”

他伸手到後座，拿出擺放許久的花束，遞給她，随意道：“不小心路過花店看到，覺得很漂亮。”

程西低頭，看到一束粉白相間的郁金香，清新美好，不大不小的花束，比朋友之間多出一分浪漫，比起戀人又少了熱烈。

對于他們此刻，似乎剛剛好。

她伸手接過，忍不住問：“為什麽每次都買花？”

陳慕也面露思索，過了會，擡眸看她，平聲道：“總覺得，約會應該需要一束花。”

你覺得我們是約會嗎？

程西心頭湧起這句話，又很快咽下去，她最終什麽都沒說，只是笑了下，“謝謝。”

電影票定的是晚上八點，一部國外很有名的愛情片，時隔多年在國內上映。

兩人看的都是第二遍，劇情知道的差不多，只是大屏幕的觀影感比起家裏更好。電影散場，他們随着人流出來，外面入夜許久。

程西手裏拿着沒吃完的爆米花和可樂，這是電影入場前，陳慕也特意買的。

他似乎在認真貫徹着約會的流程。

“我送你回家吧。”身旁，陳慕也征詢她意見，程西點頭說好，兩人往停車場走去，快要抵達時，陳慕也突然停住步子，對她說，“等一下。”

她不明所以，停在原地，看他朝馬路邊賣氣球的老人走去，很快，手裏牽了一只兔子過來，很像當初節目裏的那只。

程西接過他遞來的氣球，打量幾眼，不禁問道：“這也是約會配備嗎？”

“不是。”陳慕也不知想到什麽，垂眸笑了下。

“這是我想買給你的。”

氣球、花、約會。

似乎構成了不一樣的意味。程西趴在桌上，看着這些東西，又不敢确定。

他們第三次見面，陳慕也依然給她帶了束花，這次是粉白玫瑰，透露出愛情的專屬氣息。

程西低頭靜靜看了會花，又擡頭看他，忍不住問：“這次又是什麽理由？”

“什麽？”

“花。”她指了指手上玫瑰。

“沒有什麽理由。”陳慕也想了想，黑眸注視着她，認真說，“你可以當做我在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