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反醒

走到了燈光下，才看到湖藍色的絲質裙子劃傷了好幾處。

她心疼地直皺眉。

這可是顧笙第一次給她訂做的衣服，她才穿了一次，就損成這樣子。

顧桐晟讓她體諒，那她就好好體諒給他看！

一刻鐘後，渾身濕淋淋的女孩哭着奔進了大廳，在衆目睽睽不由分說下跪在顧老爺子的面前。

她擡起臉，白慘慘的面容上滴着水，鼻頭和嘴唇紅通通的，一聲聲抽噎：“顧爺爺……”

歡樂的音樂響着，熱鬧中伴随着笑聲随之一靜。

顧老爺子正和旁邊人說話，這時一低頭，撇到水漬已經濕透地毯，并泅濕了好大一片。

他腦袋一懵，還未來得及反應。

顧桐晟旋風般奔了進來，他拿了一大塊毛毯裹住濕透的女孩，聲音如拉長的鋼絲，極度緊繃，“爺爺，沒事，蓉蓉不小心掉到池子裏了。”

“顧爺爺……”

薄蓉眼淚沾着睫毛，泣不成聲，誰也不看，只哀哀地看着顧老爺子。

可悲可憐的樣子，真是見者傷心。

她一雙紅紅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全憑一股倔意在支撐。

有人震驚地叫，“這是怎麽回事啊？”

“好端端地，掉到水池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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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季節，池子裏的水很冷吧，可憐的孩子，真遭罪啊。”

“桐少，快扶她回去換衣服吧？”

顧桐晟低聲應了，要将跪在地上的薄蓉扶起來，可女孩如定在地毯上，無論如何也拉不起。

他不免氣急，用上了命令的口氣，“起來！”

薄蓉不動。

顧老爺子斷喝一聲，“住口！”

他洞悉世事的雙眼巡過薄蓉倔強的雙眼，一股不忍油然而生，走到薄蓉跟前，讓顧桐晟滾開，然後扶起了女孩兒。

顧桐晟雙唇翕動，有什麽藏在了眼廓深處。

他掃了薄蓉的肩頭一眼，然後将視線收了回來。

傭人拿了把椅子，鋪了厚毛毯放到上邊，顧老爺子扶着她坐下了，才緩緩對顧桐晟發難，“桐晟……薄蓉雖不是你的親妹妹，但她做了什麽事，讓你對她這麽惡劣？你憑什麽？仗的是你顧桐晟的人，還是我顧家的勢？”

“爺爺。”

顧桐晟垂了視線，雙手成拳，“我錯了，以後都不會了。”

“哼！”

一旁心疼兒子的大媳出聲，“老爺子，桐晟可是你的親孫子，為了一個外人說這麽狠的話，是不是太過份了？”

顧老爺子橫掃一眼，“過份？”

他冷笑，“呵呵，我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顧桐晟看不起薄蓉的緣由都是從哪裏來的，薄蓉是不姓顧，但她入了阿笙的家門，就算是顧家的一份子，在老頭子面前，誰敢看不起她半分！你們身為長輩不教，教不好，那就讓我一個老頭子來教！”

“我……”

大媳還想說什麽，被丈夫給拽了回去。

他們讨了個沒趣，其它人自然不敢吭聲，二媳是個人精，覺得這事沒自家什麽事，自然樂意讨好，“瞧瞧，小女孩臉都發白了，她和我家萬貞一樣大，要是看到貞貞這樣，我該多心疼啊。”

這話，霎時就勾出了薄蓉的眼淚。

她本來都不哭了，這下，又開始輕輕地泣聲不止。

顧老爺子沒好氣地瞪了二媳一眼，二媳讪讪地縮了頭裝啞。

他沉聲，“桐晟，你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桐晟答，“蓉蓉不小心掉進了池子，可能吓壞了吧。”

“就這樣？”

他低頭，“是這樣。”

對他這樣的輕描淡寫徹底失望，顧老爺子把關注點放在了薄蓉身上，仿佛吓壞她似的輕柔地，““薄蓉，你來說，什麽都不用害怕，有顧爺爺在這裏，幫你讨公道。”

“真的嗎？”

“爺爺說的話，向來算數。”

沾着淚的薄蓉轉頭，不費吹灰之力找出了躲在角落裏的顧枚玉，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她，笑得凄涼，“我是掉進池子，但我不是一個三歲的小孩，怎麽會無緣無故自己掉下去？要不是有人推我……”

話音未落，一旁的周媽過來，背着人，果然看到了紅腫。

她朝顧老爺子投了個眼神，老爺子眼神更加淩厲。

他道：“你再說！”

“我想問問，我到底哪裏得罪了枚玉姐，她要這麽讨厭我，害了我一次還不夠，接二連三，非要害我慘不忍睹？”

“是，我不是顧家人，我姓薄，可我将顧笙當成親姑姑一樣敬愛。我以為顧家人會這樣愛護我，憐惜我……”

“我失去雙親，無依無靠，沒有人會幫我，沒人會為我出頭，但不代表我真的這樣任人欺負，還不知道反抗！”

聽罷，齊齊動容。

有和顧家走得近的，不免目光帶了一絲鄙夷。

只是礙于這場場合，把話都壓到了心裏罷了。

大兒大媳互相看了一眼，知道不好，礙于氣氛的低壓，愣是不敢開口。

而二兒二媳紛紛在眼裏流露出了輕蔑，這就是不好好教女兒的下場啊，真是可嘆，堂堂的顧家竟然做這樣下三濫的事。

顧老爺子同樣震驚了好一會兒，看到縮成一團的顧枚玉，氣不打一處來，喝令她站出來。

顧枚玉抖了抖，不情不願地走過來，一臉忿忿地瞪了薄蓉一眼，嘴裏弱弱地回，“爺爺，關我什麽事，她自己站不穩掉下去的……”

“不管她是自己掉下去的，還是被你推下去，你堂堂正正地站出來！畏畏縮縮在那裏像什麽樣子，連一辯的勇氣也沒有，你這是顧家的孫女嗎？”

顧老爺子一發威，顧枚玉眼裏的淚就噙不住了，“我，我——”

“你什麽都不用說，我已經懂了！”

顧老爺子反手一巴掌，狠狠落在了她嬌豔的臉上，恨鐵不成鋼地罵，“爺爺向來教你們做事要光明磊落，害人不說，還沒點反醒的意識，我真是白教你了！”

捂住臉頰的顧枚玉當衆丢了臉，似乎不敢相信。

她臉頰一瞬間通紅，灼熱的痛感鞭子似地打在自尊上，登時哭了。

“哭，你還有臉哭！”顧老爺子怒罵，“給我回房去反醒，不反醒清楚，就別出來丢人現眼了！”

顧枚玉哭也不敢哭，篩糠似地抖。

還是傭人拉了她一把，把她拽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