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繁華萬千

鄢光奕坐直了身子，只來得瞥那一抹消失在門外的剪影。

過了良久，才屈尊地伸出大掌，接過那杯帶有餘溫的咖啡。

連熬了兩天夜，他的臉色很難看，胡須碴布，形象不佳。

但那雙墨沉似的眼睛，永不知疲倦，看人的時候仿佛能倒映出別人的影子，清晰，銳利，“幾點了？”

“七點半。”

看了一眼手表，周禾傾知道他這兩天熬得很辛苦，他陪着熬，也有點吃不消，“從中午您就沒吃東西了，光喝咖啡也不行，對胃不好，我去買點吃的吧。”

“再工作一個小時吧。”

“是。”

頂頭上司發話，周禾傾只能照辦。

咖啡只喝了一口就被丢到了一邊，鄢光奕徹底坐直了身子，打開筆記本電話，開始和周禾傾核對文件的信息。

他一旦開始工作，腦子飛速運轉，那股強大的自信幾乎立刻回來。

高效的工作強度，也只有跟了他許多年的周禾傾才能勉強跟上。

糾正了幾個數據的失誤，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半個小時。

鄢光奕突然捂住胃，表情痛苦地癱到了真皮座椅上。

周禾傾飛快地将數據改完保存，快一步伸手扶他，此刻，男人的臉色已經發白得冒汗了，他吃了一驚，“奕少，你怎麽了？”

“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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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上去買吃的！”

真的餓過了頭，吃太硬的東西反而不好，周禾傾端了了一碗溫熱的粥回來，他喂男人喝了好幾口，男人的痛苦之色才稍稍減退。

周禾傾擔憂地問，“您的胃病好像越來越嚴重了，約個醫生看看吧。”

鄢光奕搖搖頭。

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清楚，不需要別人多言。

周禾傾勸不了他，只能作罷，今天的工作也差不多了，“我送您回去？”

“不用了。”

“您身體這樣，能開車嗎？”

聞言，鄢光奕斜了他一眼，他知道周禾傾有個新婚妻子，整天把她丢在家裏獨守空房也不好，“行了，不要啰嗦了，回去陪你的小妻子吧，免得她在後背罵我是吸血惡魔，老是不放你回家。”

“呃。”

周禾傾老臉一紅。

他怎麽知道自己小妻子私底下的嘀咕？

有心辯解幾句，男人擺了擺手，“快點滾吧。”

周禾傾只好收拾了東西，一個人灰溜溜地滾了。

不過他走時，把那杯沒喝完的咖啡也帶走了，免得鄢光奕忍不住喝，到時候鬧得胃穿孔了麻煩。

鄢光奕根本似乎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等他走遠了，自己推門下了車。

他對着招牌的反光鏡，看到了自己的尊榮，然後走進了商場。

片刻後，刮完胡子，煥然一新的奕少走了出來。

不知怎麽地，他腳一拐，進了正對門的餐廳，服務生迎上來，“先生，幾位？”

店裏不大，空間感很強，一眼就能看到角落裏熱鬧的喧鬧。

正是先前進來實驗五中的一群學生。

他點頭，“一位。”

選了個離他們近的位子，他沒什麽食欲，點了兩個招牌菜，就開始一心一意地聽他們說話。

故事的內容似乎是有人獲了獎請客，學生們花樣多，來回回的編段子。

沒怎麽，轟笑聲就一片。

他聽着，似乎也回到了學校裏的那段時間，透着熟悉和親切。

不過他聽着聽着，最親注的還是薄蓉……她早脫了校服，露出裏面的衛衣，嬌豔的臉蛋在熱氣的熏陶下別樣嬌豔。

別人說話，她聽得格外入神，她一說話，大家就開始鬧她。

她笑得直不起腰來，摟着旁邊同齡的女孩子叽叽喳喳。

真快樂啊。

都快讓他忘了第一次見她時，薄南峰墓前的悲涼和痛楚。

無聲的落淚，漆黑的套裝，垂肩無力的頭發。

她像一只落入狼群的小免子，被獵人觊觎着，再來補上一槍。

兩張臉孔重合，現在的女孩臉上顯得更明豔了一些，增長得不可思議，身形還是一如既往地偏瘦，臉頰豐了些。

兩眸波光潋滟，驚豔得讓人挪不開目光。

男人晃着手裏的茶杯，一時間看得怔忡，心裏的那點瘙癢很奇怪，深夜裏太孤單，仿佛看見了她的笑顏就能撫平。

他都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奇怪。

見慣了各式美女，各式的風情後，薄蓉的那一抹微笑似乎在心頭紮了根。

才一個小丫頭片子呢，能值得他鄢光奕這樣堂而皇之的偷窺？

季平叫她小姐姐。

他卻只想叫她……薄兒。

移開目光，手指在茶杯上不停地摩挲着，男人唇邊彎起，她的長相，氣息，笑容，都不足以吸引到他，唯獨靈魂。

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屬于兩個不同的靈魂，對立而又統一。

真怪！

他從不錯信自己的目光，薄蓉雖然年紀小，可她身上仿佛有着割裂似的情緒，引人思考，誘人注目。

導致每一次見到她，都會推翻原有的印象，變得模糊起來。

看夠了，他收回目光，放下了茶杯，招來了服務生結賬。

服務生：“一共是一百零八元，抹零，也就是一百元整。”

他遞了卡過去。

結完了賬，餐廳因為剛開業不久，贈了他一束盒裝鮮花。

大大的花朵蜷縮在盒子裏，花支修長，散發着透人的芬芳。

他低頭，眼神微暗。

出了餐廳的玻璃門，随手将花丢進了垃圾桶。

他應該只是喜歡薄蓉身上的那一份溫暖和朝氣吧，不管遇到什麽事，都能昂揚着向上，不管不顧的生命力。

他見過她最失落，最無助，也見過她最尴尬，最孤獨，現在綻放出了花朵如此有生命力，讓他冷寂的心頭突然開出了灼熱之花。

不管怎麽樣，他希望看到她越來越好，而不想再見她的眼淚。

那樣的走投無路，有過一次，也已經夠了。

他開着車回到了龍水灣，拿卡刷開了冷清清的套房，按開燈。

一個人坐在偌大的沙發上，他仰頭靠在沙發的枕頭上，難言的空虛和冷漠侵襲而來，逐漸蝕掉了他的冷靜和理智。

窗外，繁華萬千。

窗內，寂靜得只能聽見呼吸的聲音。

如果，如果這裏多一個人，那感覺應該是截然不同吧。

腦海裏浮出薄蓉俏麗又倔強的鮮妍面容，他緩緩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