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1)

忍足侑士就這麽看着跡部景吾真的把那個冷美人土禦門清河帶到了休息區, 眼看着兩人似乎言笑晏晏——好吧,想想也覺得這不太可能。

除了連續三年的全國大賽失利,跡部景吾這輩子截止到目前為止還真沒有撞過南牆, 跡部夫婦重視兒子的能力, 品行,至于性格, 只要他不太過分,從來都不會出手幹涉。

而跡部景吾也優越慣了, 做事也從來不拘泥于規則, 他大概覺得, 這世上不正确的規則實在太多,不正确的規則就是用來打破的。

那麽正确的規則呢?

自然是由他跡部景吾創立的。

每每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招致一片迷妹迷弟火熱呼聲,他覺得理所當然, 不見的多高興。別人鄙夷不屑他誇張華麗的作風,他也壓根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如何,世俗條框從來就約束不了跡部景吾這個人,他活的肆意而灑脫。

普通的女生只是站在跡部景吾的面前就很容易傾心, 一傾心,就容易卑微到塵埃裏,而跡部景吾也決計不會低頭, 去看塵埃裏開出的花。

所以他高傲,即便遵循着禮儀,卻從不為誰輕易折腰。

土禦門清河卻不是普通的女生。

她對誰的态度都一樣,疏遠而冷淡, 言行裏總帶着股遺世獨立的味道。

問話會回,班上邀約會去,誰有難不踩,誰紅也不貼,孤高自許,目下無塵。

這兩個人居然能夠和平無事的談話真是一大奇觀,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表面上看上去倒也還風平浪靜,忍足侑士卻也沒有因此而松一口氣。

誰知道這是不是跡部景吾試圖用假象迷惑人的策略呢?

他如果是一個會輕而易舉放棄的人,這幾年就不會一直執着于全國大賽,也不會為了勝利就推掉家裏回英國的要求。

可惜他忍足侑士也不是一個輕而易舉就會說放棄的人。

追逐時的汗水有多鹹,成功時的碩果就會有多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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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足侑士搖晃了一下杯裏的酒,半酌半灌着喝了下去。

***

跡部家族和土禦門家族聯姻,再怎麽說也還輪不到跡部景吾這個二代來插手,土禦門清河自然知道對方有意為自己解圍,她雖然冷淡卻還不至于不識好心。

土禦門清河淡紫色的眼睛在燈光下愈發清澈見底:“謝謝,跡部君。”

大概覺得太簡短又補充了句:“幫我解圍。”

跡部景吾顯得有些無所謂:“不必,被一堆不識趣的家夥圍着是件很糟心的事情,我只是順手而為。”

既然對方知道自己假托的有事,不過是替她解圍,正好,也不必他羅羅嗦嗦的再去解釋一通了。

跡部景吾漫不經心的看着滿廳的華服美酒穿梭游行,名流政要,富商明星,打扮露骨的助興嫩模。他一只手插在了西衣服褲口袋裏,半倚靠在柱子上,顯得有幾分懶散。

他并不怎麽喜歡這種宴會的氣氛,無趣而且功利,比起被一群人簇擁着,他倒寧願在這裏多站一會兒,躲避一下那股窒息的味道。

況且土禦門清河說自己有事情找他,對方并不是那種平時有事沒事想着制造偶遇巧合意圖發生點什麽的花癡母貓,想來大概是真的有什麽事情要說。

跡部景吾挺直了腰背脊梁,原本舒展的眉眼也鋒利起來。

土禦門清河冷淡到有些清寡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跡部君,你最近是否覺得有什麽身體不适?”

這聽上去可不太像正常的關懷,而且他們之間也遠遠沒有熟到那個地步。跡部景吾不可察覺地皺了皺眉,但還是回答:“我很好,并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怎麽?”

“有些話直說,跡部君可能會不相信。”

跡部景吾并不喜歡這種仿佛打機鋒式的轉彎抹角,換做是別人說“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他多半會回“不知道要不要說就閉嘴”。

只不過眼前這是個女生,身份多少不同,跡部景吾拿出不多的耐心去對付她:“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相不相信,我自有判斷。”

好在土禦門清河沒繼續消耗他的耐心:“想來跡部君也應該了解土禦門家族。”

跡部景吾嗯了一聲。

雖然是和旁支聯姻,但好歹也算是一件值得祝賀的喜事,其他族支也不會不知道。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再說對于聯姻的對象自然要知根知底,土禦門家族原起于安倍家族,這麽說有些矛盾,但是如今的安倍家族早已不是數千年前那個安倍晴明所繁衍下的那一支。因為血統外流,正統的陰陽師傳承應該是土禦門清河這一支。

陰陽術,咒語,咒術,式神,神樂舞。

這些在時間的奔波輾轉中早已經流失的東西如今只能在土禦門家族窺見一斑,土禦門家族有許多人在伊勢神宮擔任着神官和巫女的職責,即便現代相信神明的已經不多,但是不信并不代表着不敬,神社香火依然鼎盛,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群衆,依然願意讓神明庇佑自己。

至于到底有沒有神明,土禦門家族能不能夠制造出驅趕妖魔的符咒,倒沒幾個人去深究,起碼東京這一塊如此。

多數人買符咒買禦劄都是為了求個平安,或者是求姻緣,保個安心。

至于妖怪,沒有親眼見過妖魔鬼怪,有幾個人會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除了人之外的東西存在?妖也好,鬼也好,對大部分人而言都是存在于傳說志怪當中的事情。

跡部景吾腦子裏一轉已經會過意來了:“你該不會是想說我撞鬼了吧?”

土禦門清河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但是卻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跡部君你的身上有很強的妖氣,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暫時還沒有傷害你,可是再這麽下去,恐怕情況也不容樂觀。”

自己身上有妖氣,跡部景吾簡直想笑。

但是土禦門清河很少開口說過這麽長的一段話:“你可以選擇不信,很多人都不相信這世界上真有妖鬼的存在,但跡部君身上的妖氣是切切實實存在的,我也并沒有欺騙你的必要。”

“我自幼修煉陰陽術,修的就是一雙眼睛。”

跡部景吾覺得土禦門清河說的事情實在是太過荒謬,但對方也從來都不是那種會用誇大事實來嘩衆取寵的人,他不得不收斂了臉上随意的神色:“照你這麽說,這妖氣該是什麽樣子的?”

土禦門清河并沒有理會跡部景吾半帶嘲諷的話:“但凡被妖氣所覆蓋的人,短期內行為暴躁易怒,長期裏則會漸漸喪失人性,性情與兇狠殘暴的妖怪無異。”

說的一條沒中,跡部景吾嗤笑:“土禦門小姐是想說我看上去很暴躁?如果想嘲諷的話就直說,不必這麽拐彎抹角。”

“我說的是低級妖怪。”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妖怪也确實該有高下之分。”

她依舊沒有理會他的嘲諷:“低級的妖怪搶占人的身體,如果是高級的妖怪,他們并不屑于如低級妖怪那樣奪舍。”

“他們攻心。”

跡部景吾不知道為什麽想笑:“攻心,你的意思該不會是妖怪和人談戀愛吧?”

“可以這麽說。”

土禦門清河臉上沒一點開玩笑的意思:“族史上記載,土禦門先祖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先生曾率千軍,降服了平安京時期的大妖玉藻前。玉藻前在傳說中是迷惑天皇的白面金毛九尾狐妖。”

“公元紀年前十一世紀,它生于中國化作了絕色美女蘇妲己,并且很快當上了當時的商纣王子辛的寵妃,甚至王後,為了滿足妖怪私欲,将天下人推向了水深火熱之中。可是不久之後,商朝的政權就被周推翻。于是九尾狐又跑去了印度化身為摩竭佗國斑足太子的王妃華陽天,同樣攪得生靈塗炭,民衆苦不堪言。”

“之後,又被除魔者驅趕回中國,唐時随着日遣唐使者來到日本,在休養生息妖力複全後化作絕色美女玉藻前,獲得鳥羽天皇的寵愛。”

“最後由安倍晴明先生奉天皇之旨,率領無數的兵将以及道士術士才将玉藻前斬下,可是此妖身心不滅化作殺生石,依舊奪取活物生機。”

跡部景吾靜靜地聽着,也沒發話,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三次易主,迷惑三任當權者,害得無數平民流離失所,生活極度困苦,甚至讓無數無辜的人不幸喪生,這些事情歷史上都有記載,只不過當權者為了美化歷史,蓄意用其他的言辭敷衍覆蓋過去罷了。”

“想必,憑跡部君的博覽,這些耳熟能詳的東西本來也就不用我多說,只是你可知後來發生的事情?”

“九尾妖狐讓三任君主相連犯下大錯而不自知,也無心悔改,反而都為妖狐相思而亡,無怨無悔。”土禦門清河聲音一冷:“此為攻心。”

從來沒聽土禦門清河說過這樣多的話,雖然有些吃驚,但跡部景吾卻對她的話不以為意。

不管是狐貍精還是別的什麽妖怪,當志怪傳說聽一聽就可以了,真的扯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沒有幾個人會真的當真的。他不過是借此來打發一下無聊的晚宴。

跡部景吾笑了一下:“倒是不錯的故事。”

一般人尚且很難接受這樣的事情,更何況是跡部景吾這樣自我意識極強的人,土禦門清河也并沒有生氣,舒開拳,手心裏躺着一個指南針一樣的東西。

不管跡部景吾什麽态度,土禦門清河始終平平淡淡:“這是妖氣指針,是陰陽師用來檢測妖氣的羅盤簡化版,如果跡部君确實沒有受到妖氣侵染,指針就會保持平靜,否則就會轉動。”

她把指針平托到了跡部景吾面前:“試一試吧。”

鬼使神差的,跡部景吾接過了指針。

平衡不動的指針忽然自己轉動起來。

跡部景吾驀地驚了一下,手一滑,指針從手心上掉了下去,沒摔碎,落在一只提前有所準備的手心上。

土禦門清河略蹙眉。

指針轉動的幅度并不大,這和她用眼睛所看到的氣不同,跡部景吾明明被包裹在一團金色的氣裏,妖的味道也要比指針上反映的情況嚴重得多,這樣重的妖氣都能直接摧毀這個指針了,可是實際上卻沒有,這有點不符合情理。

她按下心裏的疑惑不談,有一說一:“看來或許是我走眼了,跡部君身上只有輕微的妖鬼之氣,沒有什麽大事。”

不得不說土禦門清河的确是說故事的個中高手,之前将跡部景吾帶入情境裏,現在又用指針把他吓了一跳。本來男生自我意志極強不會輕易被外物所幹擾,可是之前在織羽櫻奈樓道裏發生的詭事,讓他到底有所提防,上下一聯系,很快就認為自己想通了個中關聯。

“我大概知道是什麽事了,不管怎麽樣,還是謝謝土禦門小姐的關心,”跡部景吾的眉宇間有些陰沉,他開始擔心起那個脾氣大到家還不知死活的女人:“我自己會想辦法處理的。”

土禦門清河再次向他伸出了手:“既然情況如此,那,這個給你吧。”

“這是?”

“這是土禦門家族的符咒,可祈福避邪,驅除妖鬼。”

跡部景吾并沒有馬上接過。

土禦門清河看出他心裏想的什麽:“就算通過其他的渠道去買這些符咒也未必能夠買到真正得用的。”

“我并不打算借此承你的情,大可放心的接受。”

分清輕重,跡部景吾接過了那枚符咒:“謝謝。”

他承這個情,也會把錢打過去。有些事情還是算的清楚一點比較好。

“那個指針——”跡部景吾問:“可不可以借我兩天,星期一到學校還給你?”

土禦門清河很爽快的把手指針給他:“不用還給我了,這種東西土禦門家族有很多,并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就當作感謝今晚跡部君幫我解圍的報酬吧。”

跡部景吾點頭,沒說什麽。

他們兩個是同類人。

***

忍足侑士和鈴木園子聊得熱火朝天,因為他們兩個的共同話題實在是太多了。不說別的,只一項共同吐槽跡部景吾這一點就已經夠聊完今天全程的晚會。

鈴木園子覺得比起跡部景吾那種騷包的花孔雀,眼前這個戴眼鏡的男生說話的聲音雖然色氣了一些,神情看上去憂郁了一些,不過他端着酒杯站在那,渾身都寫着“我是個有故事的人”。

“忍足君你知道嗎,你要不要猜猜上次我來冰帝的時候看見了什麽?”

忍足侑士的尾音蘇得讓人顫:“什麽?”

鈴木園子端起飲料一飲而盡:“那個騷包的家夥居然照着一面花裏胡哨的鏡子塗唇膏!”

“嗯哼,如果對方是跡部景吾的話,這種事情是很正常的吧,”忍足侑士正兒八經的規勸鈴木園子:“園子小姐也要看一看跡部其他的方面啊,其實這個人真的很可愛的……”

園子打了個酒嗝:“比如說?”

“比如說這家夥在國中的時候會坐直升飛機上學——”

“這個也太誇張了吧,哪裏可愛啊?”

忍足侑士也有了幾分醉意,從胸腔裏發出的笑聲聽的園子有點臉紅:“他啊,到學校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那天是周末。”

“啊哈哈哈哈!”

“果然很蠢啊啊哈哈哈……”

小蘭有些擔心的扯了扯園子,這兩個人明顯都有些不對勁,一杯接一杯的喝個不停,就算是度數極低的香槟也經不住他們這麽灌。

忍足侑士是借酒消愁,鈴木園子是借酒掩蓋失意。

等到跡部景吾過來的時候,就只剩下兩個暈暈乎乎的醉鬼。

鈴木園子滿口說着胡話,讓他看了就一陣頭暈,忍足侑士好在酒品還算不錯,喝醉了也只是坐在椅子上閉着眼睛,沒有像那些瘋瘋癫癫的醉鬼一樣不華麗。

跡部景吾謝過幫忙的赤司征十郎,兩人同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不過顯然都拿醉鬼有些無可奈何。

赤司征十郎微笑着建議:“如果用溫和的手段管理部員不奏效的話,我建議跡部君換一個嚴謹一點的方式管理。”

他的意思簡明扼要。

糖不管用就上鞭子。

跡部景吾颔首算謝過他的好意:“有空的話會去洛山拜訪的。”

洛山和冰帝嚴格來說沒多少私交,甚至還能說得上是對手——洛山和冰帝互剃光頭,一個是籃球,一個是網球,互不相讓。

不過學校是學校,私人是私人,兩個人雖然都是氣場外放的人,卻還不至于在這裏碰撞出什麽火花。赤司征十郎招呼之後就給他們留下了自處的空間。

眼下最難辦的是忍足侑士這個家夥。

跡部景吾遲疑了一下。從口袋裏摸出土禦門清河的指針,放在忍足侑士的手掌心。

針轉了。

***

不管喝什麽酒只要喝醉了,忍足侑士第二天都一定會有宿醉的反應。

他一邊坐起身一邊把手插進自己雜亂的藍色頭發裏随意抓了兩把,習慣性的看一下右側的鐘表,居然已經九點了。

不對。

才九點。

外面天還黑着。

看着房間裏的裝潢,英式設計再加上随處可見的玫瑰花紋裝飾。

這是跡部景吾的白金漢宮。

忍足侑士雙手揪着自己的頭發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像是要把整個胸腔裏的氣都擠出來一樣。

房間裏裝備了一面大鏡子,他身上還穿着去時的晚禮服,衣服上散發着淡淡的酒味,好幾處都起了褶子。想必肯定是被那個家夥吩咐直接扔到了床上。

沒開燈,忍足侑士就這麽走到鏡子面前,取下眼鏡,和冰冷的鏡面貼的極近,就算月光過于昏暗,也能清楚的看見鏡子裏的男生眼中有濃厚的血絲。

他做了一個噩夢。

在夢裏忍足侑士回溯了往日的時光,開心的也好,不開心的也好,但總歸起來開心的要更多一些。那個時候他和她的幼馴染還靠的很近。雖然還是不在一個班,但是會在有時間的時候一起去約看電影。忍足侑士喜歡純愛電影,而她喜歡漫威,兩個人卻也不會相互遷就,在進了電影院之後就去看各自的場次,然後出來的時候交流觀影心得。

這一次他又夢見和她一起去看電影了。

忍足侑士記不太清自己看的是什麽電影,只是模模糊糊的記得內容大概是一個男生喜歡上了一個女生,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可是他們最後沒有在一起。

這是純愛電影例行的套路,文藝導演總覺得比起喜劇,悲劇才能讓人印象深刻。

他出了劇院就跟她吐槽,末了又問她看的電影怎麽樣,用大量錢砸出來的特效應該也不會難看到哪裏去。

織羽櫻奈有點古怪,她說自己沒看那些特效大片。

她說她看的故事,一開始是個任性的女孩不知道自己有多麽幸福,于是離家出走了。弟弟也擔心的跟着姐姐一起走了,後來發生了一場嚴重的地震,他們再也回不了家。可是弟弟還是一路陪着姐姐回到了家,可是最後姐姐哭了。

她問侑士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織羽櫻奈忽然哭了出來。

她沒擦掉眼淚,說,因為弟弟早就死在地震裏了,女孩所謂的弟弟不過是一場由創傷後應激障礙導致的幻覺而已。

忍足侑士在夢裏有點慌,他想去抓她的手卻抓了一場空。

侑士,她又哭又笑着說,我早就死了。

我不過是你的一場幻覺而已。

忍足侑士猛的睜開眼睛。

他用力的拉開門跑到走廊外,憑着記憶在這幢白金漢宮裏找跡部景吾的卧室,房子太大太複雜,他跑到口幹,最後停在了最大的那扇門前。

剛想要擡手敲門,裏面卻忽然有人把門拉開了,跡部景吾看到那只欲要敲下來的手也有些愣住。

他的很快恢複平靜:“啊嗯,你醒了。”

“跡部!”

忍足侑士握住跡部景吾的肩和他對視:“告訴我織羽櫻奈的住址。”

跡部景吾皺眉:“難道你想在這個時候去找她麽,你瘋了嗎?忍足侑士?”

“我必須去。”

他眼裏赤紅色的血絲驚人:“我必須去。”

跡部景吾盯着忍足侑士看了會兒,最後低着聲音說:“織羽櫻奈的家離這裏有一段距離,這時候也找不到什麽車了,我讓人送你去吧。”

忍足侑士閉上眼:“謝謝。”

他犯規了。

就好像是對手賽裏明明只有一條命,可他卻強行的讓對手讓步。

跡部景吾果真讓人派了一輛車送忍足侑士到足立區織羽櫻奈的住宅那裏去,自己推脫說參加晚會參加的有些累,想要早點睡覺。

忍足侑士記得門開時跡部景吾分明沒有換上家居服,他還是穿着那一身晚禮服。

跡部景吾也要出去。

大概是同一個地方。

車子開的很快,又是這個時間點,街上的車流量并不算得太多了,忍足侑士沒過多久就到了織羽櫻奈的樓下,司機很熟悉的倒車定點。

看來來的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近鄉情愈怯,忍足侑士已經到了樓下,卻反而不敢上去。司機的素質極高,車停在那裏默默的等着。

“我說……生意一直這麽好,也不用夜夜都出去吧?”

“久不練技就會變得生疏的。”

這是織羽櫻奈的聲音。

忍足侑士背着燈光看過去,女生見到是他出現在這裏也沒有表現的多麽吃驚,點了點頭就算打了招呼,跟旁邊的小男生打算進樓。

“織羽櫻奈。”

他從來都沒有這麽全名全姓的叫過她。

巧巧停下:“有事?”

燭臺切光忠皺着眉走上去:“不好意思,現在都已經這麽晚了,就是真有什麽事,也請您明天再說吧。”

他看着只不過十一二歲,言行中卻自然透出一種鋒芒,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是刀。

一向溫和的少年這時卻也分毫不讓步:“抱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說,請你暫時回避一下。”

沒有戴眼鏡的忍足侑士眼裏所展露的鋒芒完全不減燭臺切光忠,兩人的眼神在冰冷的空氣中交涉厮殺了一陣,最後結束在巧巧的聲音裏。

“燭臺,你先回去吧。”

“……是。”

這樣的态度并不像是男女情侶之間應該有的态度,再加上對方雖然個子高,可是那一臉稚氣未退的樣子就跟當初的龍馬差不多。

想來應該是同一個樓裏住的鄰居吧,或許同樣也喜歡她。她這麽好,有人喜歡本也是正常的事。

巧巧眼見着燭臺切光忠上了樓,這才把視線轉到忍足侑士身上來:“現在他也已經走了,找我有什麽事就快說吧,我還打算早點休息。”

她這麽平靜的語氣讓忍足侑士反而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一路上積累的勇氣也好還是腦袋裏錯亂紛雜的夢境和記憶,一下子忽然變得空白。

巧巧耐心的等了一會兒。

等了半天也還沒見他開口,她便轉過身打算上樓,忍足侑士一把抓住巧巧的手将她拽回來。

“幹嘛?”

“我喜歡你。”

他腦袋裏什麽都沒有,只會機械的重複這一句。

巧巧聽的眉頭直皺。

這不像在告白,倒是像試圖挽留什麽。

她看着他的樣子,沒有夢裏那麽凄楚,反而像在看一個神經病:“你是吃錯藥了嗎?忍足侑士。”

女孩兒一生氣,忍足侑士就慌忙着想要解釋卻又不知從何開始解釋起:“不是,我做了一個噩夢……”

在他有些慌亂的敘述裏巧巧想明白這大概是自己靈力紊亂的厲害時造成的影響,她伸手反握住忍足侑士多少想說聲對不起,可在皮膚相觸的那瞬間他卻忽然一怔,然後用力的将她拽入自己的懷裏。

忍足侑士把臉埋進了她的發間,那裏有極淡極淡的香氣,這香味從前從未聞到過,可是現在卻讓他這麽安心,不再那麽惶恐。懷裏的安定感告訴自己,她不是幻覺,而是真實存在自己身邊的。

“你怎麽可能會是幻覺呢?”

迷茫那麽久,忍足侑士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确定自己的心意。

他喜歡懷裏的這個女孩。

不管是什麽時候的她。

這是巧巧自己的身體,她本來是不喜歡外人接觸的,可是因為自己的力量暴走才導致對方做了什麽噩夢,巧巧難得的沒動随他抱了會兒,權當是給予事後安撫。

她靜靜的待在他的懷抱裏,目光卻穿過了忍足侑士的頭發落在不遠的地方,如炬如焰,似乎要穿透這沉沉黑夜。

這樣的沉默給了忍足侑士一種錯覺,心下雖然還有一些不安,可是那種噩夢帶來的痛苦卻正在迅速的消減。他以為她的不出聲和沉默就是接受,至少也是不拒絕。

真是卑鄙極了,忍足侑士想,他利用着自己的脆弱為自己謀奪想要的。

“抱夠了嗎?”

巧巧從他的懷裏退出去:“如果覺得安心下來了就早點回去吧,現在的時間也不早了,雖然明天是周日沒有課,不過我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裏。”

忍足侑士輕輕的握着她的手腕沒松開:“至少給我一個機會。”

“什麽事情我都不會給你機會,更何況是這種事情,”她望着忍足侑士:“而且你确定你真的喜歡現在的我嗎?”

說到底,只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

就像是做生死抉擇一樣,忍足侑士從心底湧上了不安的感覺,他沒有很快的回答,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一幕一幕翻滾上來,像是倒播的默劇電影一樣,沒有聲音,也沒有色彩。

握着的手不知不覺就被掙脫了。

“你回去吧。”

巧巧眼睛瞟了瞟旁邊那輛車:“讓人家久等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忍足侑士忽然低下頭捕捉住她的視線,一字一句說:“我喜歡你。”

“不管從前還是現在。”

巧巧露出些瞠目結舌的神色。

良久,她平靜下來笑了笑:“我知道這件事情了,忍足,你想聽到什麽樣的回答呢?”

忍足侑士沒有說“你只要告訴我真心話就可以了”這種話,他明明白白的告訴她。

“告訴我,你也喜歡我。”

回想從前,忍足侑士尚有幾分把握對方會說出自己想聽的話,可是現在,人沒變,他卻再也沒了那種把握。

他眼裏的星光多漂亮。

巧巧亦步亦趨的照着他的話念:“那麽,我喜歡你。”

忍足侑士并不在意這是否是他求過來的假話或安慰。

他只要她對自己開口說出那一句就夠了。只要答應,他未來會有很長的時間讓女孩真的喜歡上自己。

她重申:“我喜歡你,忍足侑士。”

少年還來不及笑。

巧巧冷靜而殘忍的補充:“如果友情也是一種喜歡,沒有誰比我更喜歡你,忍足。”

……

車子飛馳而去,卷起一路塵埃。

足立區的夜顯得十分的安靜,或許又算是嘈雜的,可是這裏才發生過命案,沒有人敢輕易打擾亡靈。

巧巧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直到樹的陰影将她的身體完全籠罩住,似乎要與這夜色融為一體時,她忽然動了。

“跡部景吾,你要在那裏聽多久才出來?”

***

為什麽土禦門清河給自己的指針在忍足侑士的身上也會轉動?如果自己身上的反應是因為在足立區那裏接觸過亡靈,那麽忍足侑士會是什麽原因?

跡部景吾腦海裏盤亘着許多的疑問,但他到底還是對這個指針半信半疑。

讓管家等人試了一下,确實又沒動。

他想起土禦門清河最後對他囑咐的話。

——有些妖怪,栖息于人身,外表看上去與常人無異,實則行為早已與原主相異

——跡部君不妨仔細想想,平時和誰接觸的最多,誰的性情又忽然發生了變化,用指針接觸就知

——高級妖怪惑人,多半以攻心為上,若是魂不守舍,或許就是妖怪對你使用秘術和妖術的後果

不知怎麽的,跡部景吾忽然想起管家給自己上報的一條信息。

[三月十一日夜,山田組三名基層組織人員晚歸,并口稱自己殺人]

這是去給織羽櫻奈補習的那些日子無意發現有人跟蹤叫管家去查的信息,可是也沒查到對方對她有什麽犯罪行為,就連那條殺人的信息也只是空口之談,并沒有看到報紙或者任何新聞媒體有所反應。

或許,是自己多慮了。

他對于織羽櫻奈這個人從前并不了解,畢竟也沒怎麽接觸過,只是在事情發生時控制了學校內的輿論,不準其他人借機生事,滋擾秩序。

僅此而已。

讓跟來的管事幫忙把忍足侑士扛回去随意扔在了一間客卧裏,跡部景吾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的桌上有一份最新的傳真還有一些其他的文件圖片,是所有關于織羽櫻奈的資料。

小俏皮,少女的活潑,夾帶着驕縱的一點小任性。

跡部景吾一張張一目十行的翻閱過去。

越看他心裏越涼。

資料上顯示的那個織羽櫻奈和事發之後的織羽櫻奈還有現在的織羽櫻奈完全就是三個人。

第一次改變的節點在于織羽誠一事發。

第二次的改變在于三月十一日夜。

跡部家的信息渠道果然驚人,就連那天下午織羽櫻奈收到了張什麽字條然後提早回家的事情也寫在上面。

還有那天毫無預兆的天氣異象。

跡部景吾心裏隐隐約約摸索到了一點所謂真相的苗頭,可他最後卻沒有翻完那一摞的紙,站起來,将厚厚的資料一張張投進碎紙機。

要糟。

他一邊投紙,一邊在心裏想。

跡部景吾,你完了。

他就穿着一身晚會回來的晚禮服沒換,坐在書桌前呆了很久,所有的思緒像一只被憋在玻璃罩裏的蒼蠅一樣,來回飛卻找不到出口。最後決定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打算主動去找她。

一開門,忍足侑士一臉憔悴站在門外。

是啊,忍足侑士是喜歡織羽櫻奈的,可現在的那個“她”到底是誰呢?

跡部景吾安排司機開車送忍足侑士去了足立區。可是随後,他坐上另一輛車緊跟在其後。

他告訴自己,不是因為其他的原因才跟着忍足侑士去的,他只是擔心忍足侑士會出事情,畢竟那個地方還發生過命案,而且對方的危險性也未可知。

可是所有的心理防線卻在忍足侑士對織羽櫻奈開口說出“我喜歡你”那一刻時崩塌了。

跡部景吾想沖上前把忍足侑士扯到一邊,然後再把他狠狠的揍一頓。

無關朋友,只為心裏狂熾的妒火。

可現在這個結果,自己早就知道不是嗎?

在把酒醉的忍足侑士送回來的時候跡部景吾清楚聽見他在夢裏的呓語,全部都是一個人。而他卻在做什麽——因為另一個平時陌生的女生幾句話,就平白的懷疑她?

跡部景吾站在轉角,看着忍足侑士将嬌小的女孩納入懷裏。

她沒拒絕。

是妖怪吧?只有妖怪才有這樣魅惑人心的手段——

跡部景吾忍不住想上前把他們扯開。

直到她開口說出那句拒絕,拒絕的話如同一把尖刀,跡部景吾可以看到忍足侑士的心被她剜出來,鮮血淋漓。

他忽然同情忍足侑士,又在心裏狠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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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時空進化

波瀾浩瀚的星空世界,恐怖覺醒,吞噬萬物,無數種族陷入末日之中;一封來自未來的信件,楚風踏入救世之路,跨越無數戰場,屹立世界之巅,逆轉一次次末日災難,執掌無限時空,征戰千萬位面,超越極限進化,成無上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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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那些主角不需要幫助。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除了一些意難平,剩下的就是經歷一些名場面,吃瓜看戲吐吐槽。
當然還有……
名劍,美酒,絕世佳人!

紅警之超時空兵團

紅警之超時空兵團

一座紅警基地車;一座超時空傳送儀;一個雄心勃勃的指揮官。
歷經地球百年風雲,紅警兵團的征程走過一戰、主宰二戰……彪悍的征程揚帆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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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是華麗繼《紅色警戒之民國》、《紅警之索馬裏》、《紅警之從廢土開始》三本之後,紅警基地流小說的第四本,全新的設定,不一樣的精彩。
新書求收藏和推薦票!

我不是精靈王

我不是精靈王

開局一把西瓜刀,裝備全靠爆!這不是游戲,這是真實世界,童樂只是想回到自己的世界而已,卻被精靈族冠以精靈王的稱號。
龍族也來湊熱鬧,說他有龍族血統,廢話,人家是地道的龍的傳人!
說老子是精靈王,絕對是嫉妒老子長得漂亮!
這個精靈有點萌,先養着吧!這個狐女有點妖,看我收了你!這個美女有點兇……老婆大人,我錯了![

消防英雄

消防英雄

第三屆中國網絡文學大會,年度十大影響力IP作品!
本書影視版權、動畫版權已出售。
1976年7月28日中國唐山發生了裏氏7.8級地震,2008年5月12日中國汶川發生了自建國以來最大的地震,8.12天津濱海新區發生爆炸,8.30美國休斯頓發生了五百年一遇的洪水,12.7美國加州發生了巨大火災……不管是地震或是火災或是洪水,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我們都能看到一群逆向而行的特殊人群。
他們用自己堅實的臂膀彼此支撐,逆向而行于天災對抗。他們年紀輕輕卻要擔負拯救世界的重負。他們不是超級英雄,卻為了同一個信念,成了真正生活裏的英雄!小說關鍵詞:消防英雄無彈窗,消防英雄,消防英雄最新章節閱讀

Destiny惡魔之翼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