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2）

端午節還未到，公司裏就已經顯現出放假前的小激動了。同事都在讨論端午節要去哪裏玩。葉可妡沒有什麽計劃。回老家時間太趕，來回各一天，就只有一天能好好待在家裏。出去玩，又到處都是人，想了想還是宅在家裏睡懶覺好了。韋靜也沒有特別的安排。于是她提議放假第一天，也就是端午節當天，一起去看賽龍舟，留下後面兩天宅家睡覺。

端午節這天，豔陽高照。葉可妡早早出門到地鐵站跟韋靜彙合。在地鐵上擠了一路，下了地鐵後，她們跟着人潮往河邊走，新州市每年端午都會在這裏舉行龍舟比賽。街上人真的是多。雖然大家嘴上都嫌節假日擁擠，但還不是都出門來湊熱鬧了。她們穿過紅綠燈後，打算找個人稍微少點的地方，希望能在那裏搶一個好位置。沒走幾步，葉可妡聽見有人叫她。葉可妡和韋靜同時往那邊看去。

“左飛，你今天在這裏執勤啊？”在這裏都能碰到他，葉可妡也很意外。

“對啊，今天這裏人太多了，我們被調派過來增援。你們也來看賽龍舟？”

“是啊。”

“你們趕緊往那邊走，那邊還可以搶到好位置。再晚一點我們要拉警戒線，限制人員進入了。”左飛指了指前方。

韋靜一聽左飛的話就趕緊拉葉可妡往那邊走：“那我們趕緊去，還能搶到位置。”

葉可妡被拖拽着，回頭跟左飛擺了擺手：“左飛，那我們去那邊了。”

“警察同志，謝謝你啊！可妡，想不到你還認識警察。多虧有他指點，有關系走後門果然好辦事。”韋靜一邊走一邊說。

易尋将車緩緩停在路口等紅燈。斑馬線上人流攢動，比以往多了好多人。他眼神無意識地看着過往的人群，卻在裏面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葉可妡。她穿着藍色條紋襯衣搭配黑色長裙，挽着另一個女孩的胳膊，笑得很恣意。

“今天人真多啊。”坐在副駕駛的許未然看着周圍的人感慨。

“這邊正好在賽龍舟，大家都來湊熱鬧。”易尋看着葉可妡有說有笑的樣子，随口答道。

“每年都在這賽龍舟，每年都有這麽多人，也看不膩。我是第一年來看過一次，就再也不想看了，也沒有什麽好看的，人還特別多。”

“大家感受的就是這個氣氛。”易尋說。他又想起那天在商場葉可妡在他懷裏驚訝、迷糊，但又乖巧的樣子。她什麽都不清楚，竟然就那樣聽話地配合自己。應該說她跟自己配合默契呢，還是她太好騙了呢？他看着葉可妡走過馬路，然後突然停下跟一個警察說話。左飛？怎麽又是他。易尋微皺起眉頭。

“你真的明天就要回來，不多陪叔叔阿姨一天？你難得回去，多陪下爺爺也好啊。爺爺現在年紀大了，平時很想你的。”許未然等了一會不見易尋說話，轉頭看向他，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葉可妡。是商場裏的那個女孩。當時易尋跟她的動作極為親密，她也很自然地跟他配合，仿佛她已經習慣了那樣親昵的動作。雖然她知道那是在做戲，但是這個戲卻做得讓她很不舒服。她跟易尋一起長大，又在一起工作，這麽多年的陪伴才換來比平常人多一點的在意，可是她呢，什麽都不用幹，就可以得到易尋那樣的呵護。當時看到易尋沖出去，她很擔心，可看到他跟那個女孩接觸後，她知道他們認識，還不是一般點頭招呼那種認識。“你認識她？”許未然問。

易尋掃她一眼，繼續看回葉可妡：“算是吧。”

“怎麽認識的？”頓了會許未然繼續說，“我很好奇你整天忙案子，怎麽會跟她認識？看起來也不像會在同一個圈子裏出現的人。”

“機緣巧合。”葉可妡已經被韋靜拖着往前走，易尋收回視線，綠燈亮起，他啓動車子，車平穩地往前開去。

車內一時陷入沉默。許未然知道易尋是不想說這個話題。

葉可妡和韋靜頂着大太陽看了半天的賽龍舟，又擠又熱，到後來實在受不了了，沒看完全程就撤走，去吃東西吹空調了。有了這一天的經歷，後面兩天葉可妡是再也不想去其它地方湊熱鬧了。假期第二天，她在家宅了一天。第三天，她決定去圖書館續借書，然後再去附近的城溪公園逛逛。

節假日，公園裏人比平時多了許多，但比起街道上的擁擠，這裏已經是相當舒服了。葉可妡繞着湖轉了一圈，然後沿着林間小路來到一個小山坡的背面。這裏背對人行環道，人更加少，只在傾斜向下的草坪上稀稀落落地坐了幾個人。葉可妡也跟他們一樣，放棄坡道下面的長椅，在草坪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她拿出剛從圖書館借的書，拿起正在讀的那本翻到上次讀到的地方。這本書是她第二次借出。她上次一共借了四本書，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在一個月內看完，但事實證明，她高估了自己。那四本書只完整地讀完一本，這本讀了不到三分之一，另外兩本都還沒翻動過就到期了。這次她又把沒讀完的那三本續借了出來。

易尋陪着以前帶他的師傅老秦逛完公園正打算出去，卻看到了葉可妡的身影。他看着她沿着小路一路走去，于是跟老秦分手，也跟着走了過來。對葉可妡，他好像總是多一份好奇和關注，也許是她的特殊能力，他總是會想着去接近她、弄明白她。他拐過林間小路，看到她坐在不遠處的草地上，手捧着一本書，微垂着頭在看書。微風吹動她垂落的長發，她擡手将它別到耳後。她總是給人一種安安靜靜，很舒服的感覺。易尋緩步走過去，在旁邊站定。

葉可妡看得太投入，連有個身影走到近旁都沒察覺。

“在看什麽書？”易尋開口道。

葉可妡擡頭看向身旁突然多出的身影，驚訝地喊：“易警官！”

易尋笑了笑，在她旁邊的草地上坐下：“沒有打擾到你吧。”

“沒有，怎麽會。你怎麽也在這？”

“出來逛逛，正好就碰到你。”

“好巧啊。”葉可妡笑了笑，然後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她跟他并不熟，只見過三次面，前兩次還鬧得很不愉快，上一次則鬧了個莫名其妙的烏龍。對他的态度也是起起伏伏，剛開始是害怕，後來是氣憤，經過上次商場事件後，他以前那些對自己的不好和自己對他的害怕氣憤好像都不重要了。

兩個人安靜地坐在那。葉可妡在想能說點什麽，才不會讓兩個人因為以前的種種不快而尴尬，順道可以把那一頁翻過去。易尋卻沒想那麽多，他就是覺得這樣安靜地坐着很舒服。

“你手上的傷好了嗎？”葉可妡問。

易尋擡手看了看：“好了。”

“哦。”

又陷入沉默。

“你在看什麽書？”還是易尋先開口。

“一本國外的偵探小說。”葉可妡示意了下封面給他看。

“你喜歡讀偵探小說？”

“還好，沒事就會讀讀。”可能是受特殊能力的影響，她從小就對偵探小說注意的比較多，其實也談不上喜歡。

易尋看一眼草坪上放着的另兩本書：“可以借一本給我看嗎？”

“可以啊，你随便看。”葉可妡把書往他那邊推。

易尋看了看那兩本書，然後拿起一本翻開。葉可妡眼睛盯着自己手上的書，心裏卻狐疑。他是要坐在這裏看書嗎？就這樣坐在這裏？他知道自己的秘密，就這樣了？她想起那次咖啡館見面的情形，反差太大了。葉可妡在一邊猜測着，有點心不在焉。但旁邊的易尋卻坦然得很。

“上次太匆忙，你沒有什麽問題要問嗎？”過了好一會，易尋開口道。

“啊，好像沒有。”葉可妡木讷地說。

“上次咖啡館的事很抱歉，我的态度不是很好。”

“哦，沒什麽的。”

易尋看着她笑了笑，又看回書上面。葉可妡莫名其妙地眨眨眼睛，不明白他那個笑是什麽意思，但看他已經在專心地看書了，她也只好繼續看書。

正是下午兩點多的時光，背陰的草坡上陰涼舒爽，周圍時不時傳來陣陣鳥叫蟬鳴。雖然小說情節引人入勝，但葉可妡還是忍不住瞌睡起來。本來這種天氣，這種時候最讓人犯困了。只是身旁坐了易尋，她不好意思當着他的面睡覺。為了不讓他看出來，她一手支撐着腦袋，擋住易尋那邊的視線，另一只手拿着書，強撐着眼皮看書，可是沒看幾行字，意識就模糊了，眼睛慢慢眯了起來，心裏還不忘想，這個時候能好好地睡上一覺多好。

易尋看她這幅強撐的模樣覺得好笑。她還故意把頭偏向一側怕他發現，其實早在她一開始瞌睡的時候他就發現了。他合上書本，向後撐着身子看向遠處，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輕松地過一個下午了。平時習慣了忙忙碌碌的他，突然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他側頭好笑地看着葉可妡時不時往下瞌的腦袋，覺得她挺有意思。安安靜靜的，不去計較太多，柔弱中又透着股倔強，要強，但也太替別人考慮了，心裏有無數的疑問也不願意說出來為難別人。他看着她，心也跟着柔軟起來。過了會，看到她突然驚醒過來，右手拿着的擱在膝蓋上的書也被甩在地上。只見她睜開眼睛看着前面呆愣了一陣，然後着急地四處打望，在看到身後的坡頂時，猛地站起來，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險些跌倒。

易尋跨步過去扶住她，問：“怎麽了？”

葉可妡聽到聲音，看向易尋，這才想起來他還在旁邊。她抓住易尋的手臂，顫着聲音說：“那裏，那裏有東西。”說着還想往後躲。

易尋看她害怕的樣子，攬住她微微顫抖的肩膀，看向她緊盯着的坡頂。

葉可妡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心裏踏實了許多。她擡手指着坡頂的一棵樹：“有人在那裏埋了東西。”

“什麽東西？”

“人，有人在那棵樹下埋了個人。”葉可妡害怕說出屍體兩個字。她看着易尋微皺着眉頭，眼裏有驚訝和疑惑。她不知道易尋會不會相信她的話，但是她害怕他不相信她的話。“真的，我看到了。”她握緊住他的手臂，近似哀求地強調。

易尋凝視了她一會，然後掏出手機撥通電話：“鄭力，馬上安排人過來，城溪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