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如魚骨梗喉

佐尚辰把和習遠讨論結束的文件放進公文裏，看着高級病房前大片蔥蔥郁郁的花圃，如果不是他嗅覺敏銳地捕捉到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倒是覺得這兒的環境還可以。八月的太陽正是最毒辣的時候，折射—出來的強烈光線讓他半眯起深遂狹長的丹鳳眼。

他對大哥說考慮讓董事會通過由自己接手風尚傳媒的事，無所謂地挑了挑眉，把這句話當成了一句戲言。他不受拘束慣了，答應接手了星城影視已經讓他後悔得要命，怎麽可能把風尚傳媒再扯到自己的身上呢？對于家族的集團公司，他沒有多大的興趣，但畢竟是家裏的一份子，有些責任還是要擔的，他沒有什麽野心，只想過一份悠閑自在的生活，錢有時多了其實也沒有多少的快樂。

對上大哥和爸爸一樣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佐尚辰削薄的唇勾起懶散的弧線，現在的大哥清冷的脾氣改變了不少，和大嫂也已經快要修成正果，他心裏由衷的為大哥感到高興。

一起走回病房的他們聽見，“哈哈哈——”一串像風鈴般清脆悅耳的笑聲在病房前的走廊上回響，遠遠地佐尚辰看見病房的門口一個小小的藍裙子女孩在不停地轉着圈圈自娛自樂。

她戴着一個超大帽檐的同色太陽帽，遮住了大半的眉眼，粉妝玉琢的側臉在旋轉的時候微微揚起，不知為什麽他心裏莫名地一觸，就這麽一眼，這個女孩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他不由自主地腳步急了些走向她。

玺兒快樂地一個人玩着，她和媽媽一起來醫院探望萱阿姨，很快在病房裏就覺得沒有意思，媽媽又不肯讓她摘下帽子，她被帽檐擋住了視線，更加覺得病房裏悶，趁着媽媽和萱阿姨聊天沒有注意，就悄悄地走出了病房。現在一個玩得正歡，聽見有走近她的腳步聲，她立刻停下了繼續轉圈，好奇地打量着靠近她的佐尚辰和習遠。

“嗨，小美女！”佐尚辰見小女孩停下了轉圈，擔心自己吓着她了，就在離她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認并不是很喜歡小孩子的他，怎麽會對眼前的小女孩這麽的關注。

玺兒擡着頭看着佐尚辰，覺得這個叔叔好漂亮啊，似乎在哪裏見過似的，她不僅沒有因為他陌生感覺害怕，反而興奮地走到佐尚辰的身前，仰着頭崇拜地說：“哇，叔叔你好漂亮啊，比玺兒的媽媽和萱阿姨還要漂亮哎。”

佐尚辰心裏很排斥別人用漂亮這個詞來形容他，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不愛聽，所以這個形容女人的字眼他也已經有些年沒有聽人說起了，可眼前這個小女孩軟濡濡的童音卻大大取—悅了他，他這次不僅沒有生氣，反而興致頗高地蹲下來逗着她：“小美女還知

道什麽是漂亮啊？可是怎麽不知道少戴帽子多曬太陽能長得更健康更漂亮呢？”

玺兒撅着嘴，歪着小腦袋似乎在思索佐尚辰的話，她急于向他證明似的就摘掉了頭上戴的帽子，得意地對佐尚辰說：“漂亮叔叔，玺兒是一個健康漂亮的孩子。”

看見拿掉帽子的這一張得意仰起的小臉蛋的瞬間，這個和家裏相冊中小時候自己一樣的眉眼和笑容，還有習家特有的丹鳳眼裏那極少見的琥珀色，佐尚辰心裏的某處轟然坍塌，覺得自己的喉部呼吸不暢，什麽在血液靈魂中叫嚣湧動着，一個讓他痛了很多年的陳年傷口又被撕裂開來。

他望着那極少見的琥珀色瞳仁，抖着聲線啞聲地問道：“你和誰一起來的？”

玺兒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摘掉帽子後這位漂亮的叔叔會不高興，想到了媽媽吩咐過不要摘掉帽子的話，她難過地撇撇小嘴，耷拉着小腦袋說：“媽媽。”

在和蘇亦萱說着話兒的章齡之環顧着病房，沒有發現玺兒，心裏一緊，開口喚了幾聲，也沒有聽見玺兒應她，裏面的洗漱間和小會客室也沒有看見她的小身影，章齡之抱歉地和蘇亦萱說：“亦萱，我出去看看玺兒在不在外面。”

她着急地開門出去，轉身就看見病房外的走廊上，一個滿目風華的男人手裏抱着一個小小的人兒，正不辨喜怒地看着她。

章齡之腳下一滞，清麗無雙的嬌顏瞬間蒼白如紙，纖細的身體僵立在原地，明明打着冷氣溫度适宜的走廊上她卻渾身透出汗意。

她知道原先的世界變了。

佐尚辰抱着玺兒軟柔的小身子，心裏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滋味。曾經想過無數次兩個人再次見面的情景，可這樣的再遇卻不是他預料的。清爽馬尾辮的小女生變成了現在畫着淡妝，盤着發，穿着職業套裝的職場女性，厚重的大黑框眼睛遮住了她大半的臉，猛地一看，他竟然有一些的陌生，也是，畢竟快七年沒有看見她了，不得不說她僞裝的很成功。

半年前在蘇亦萱面試的時候他就沒有認出她來，現在想想自己真的很蠢，為什麽沒有對看見他進來就連忙低頭在整理東西的她産生懷疑呢？集團內部的職工看見他的正常表現不都是很快擡頭來問好嗎？記得當時李銘陽說她擔任秘書都快三年了，三年就這樣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然都沒有發現，這難道就是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嗎？

佐尚辰抱着玺兒往走廊盡頭的電梯走去，僵立着的章齡之猛然意識到什麽，不安地緊随其後：“你，你抱着玺兒去哪兒？”

佐尚辰并沒有回答她，他低頭詢問着玺兒：“小美女今天上學嗎？”

“媽媽幫玺兒

請了假來看萱阿姨。”玺兒看着跟在他們後面的媽媽，心裏有些害怕。她摘掉了帽子，現在還被漂亮叔叔抱着，可是她很喜歡這個漂亮的叔叔，喜歡他抱着自己。她看見媽媽不開心的樣子，扭動着小身軀想下來，但佐尚辰把她抱得緊緊的：“那我們一起去吃冰淇淋。”

“媽媽也去嗎？”

“當然，她一定會去的。”佐尚辰聽着後面跟上來的腳步聲，眼裏浮動着隐晦的暗流。

佐尚辰動容地看着開心地吃哈根達斯的玺兒，眼睛的餘光掃到一旁局促不安的章齡之，一個盤桓在心裏的問題忍不住地問了出來：“玺兒，你喜歡你的爸爸嗎？”

玺兒舔—了舔勺子上的冰淇淋，語氣中帶着驕傲：“我的爸爸可是一位偉大的船長哦，為了讓玺兒和媽媽生活的更好，他離開我們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工作，要賺很多錢給我買巧克力。可爸爸很忙很忙，都沒有時間回來看我和媽媽。”

她吞了一口冰淇淋，附到佐尚辰的耳邊悄聲說：“萱阿姨告訴我她看見爸爸了，她說爸爸很愛我。我特別想我的爸爸，每年媽媽都說等我過生日的時候爸爸會回來看我，可是他一次都沒有回來過，看見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陪他們一起參加活動，可每次我都只有媽媽。”玺兒的聲音帶起了微微的哭音，顫顫的聽了讓人心痛，“我知道爸爸以後也不會回來看我們了。”

“這是誰告訴你的？”

“玺兒就是知道。有小朋友告訴我一定是爸爸找了新媽媽，不要我的媽媽了，所以我一定要快點長大，然後去找爸爸，問他為什麽不要我和媽媽。”

有什麽鹹鹹澀澀的東西流進了佐尚辰的嘴裏，他把玺兒抱在懷裏，猛親着她的小臉蛋：“玺兒，誰說我不要你了，爸爸現在回來了。”對不起寶貝，我不知道你的存在。

玺兒縮在佐尚辰的懷裏，怯怯地問：“你是爸爸嗎？”

“我是你的爸爸，現在回來看你，而且永遠也不再走了。”

佐尚辰溫溫潤潤的嗓音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敲在章齡之的心裏，鈍鈍的，痛痛的。她看着玺兒哭着摟緊佐尚辰的脖子問他：“你真的是爸爸？爸爸，那我的巧克力呢？”她別過臉去，早已在眼眶中打轉轉的淚忍不住地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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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尚辰從車上把玺兒抱下來，事先接到他的電話讓他們等在門口的習遠山和佐雅琴并不知道佐尚辰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當看見他把玺兒放在他們的面前，當看清楚地上那個小小的人兒時，他們驚呆了。

玺兒除了辮子和裙子，這模樣活脫脫就是縮小版的佐尚辰，就連笑起來，眼底流瀉的流光都和他差不離，習遠山和

佐雅琴對着這位從天而降的孫女，都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佐雅琴激動的抱起玺兒又是揉又是哭，就連見慣了大場面的習嫣也華麗麗地一直傻愣愣地看着玺兒。玺兒陌生了一會後，已經在佐雅琴的懷裏撒嬌，吃着習嫣拿給她的水果咯咯地笑着。也許這就是人常說的血緣天性。

還是習遠山鎮定點，他目光如炬地看着一直站在佐尚辰身後不語的章齡之：“這些年你們都受苦了。”

章齡之恍惚地瞧着他們喜極而泣的相認，習遠山的一句話，讓她有幾分錯愕。佐尚辰側過頭看了眼她，逆着光的臉上看不清楚他的神情：“爸爸、媽媽，你們準備一下，我要給玺兒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世和姓氏，所以我要盡快結婚。”

章齡之一陣哆嗦，下意識地退後幾步，結婚嗎？他和她，為了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