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膽大妄為

第10章 膽大妄為

九月初二。

宜嫁娶、祭祀、入殓、破土、安葬。忌動土、上梁。

晴天,萬裏無雲。

司空拍拍公服上的灰土,有些沮喪的發現袍角不知在哪裏刮了一道小口子。

這種程度的小活兒,他就有些不好意思麻煩顧婆子了。但是說實話,他真是非常非常讨厭做針線活兒。

一道黑影停在他面前,大大咧咧的說:“喲,哪裏刮的?回去得找個婆子縫一縫。”

是徐嚴。

司空沒精打采的擺擺手,“沒事,我自己縫縫就好了。”

“自己縫?”徐嚴一臉好奇的問他,“你是自己住嗎?”

司空還沒有回答,就聽身後有人“噓”了一聲。

兩個人一起回頭,就見陳原禮站在窗內沖着兩人使眼色,又指了指義莊院門的方向,做了個口型:要閑聊,滾遠些。

司空注意到鳳随就站在他身後,只露了半邊側臉朝着窗口。從司空的角度看過去,只覺得他面頰的線條緊繃着,眉梢微微向上揚起,帶着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

在他的前方,是一道豎起的一人多高的布幔,宮大夫就在裏面驗屍。

司空與徐嚴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蹑手蹑腳地朝着大門口那棵老槐樹挪了過去。

義莊不大,除了停屍房,就只有旁邊一間看守居住的房屋。因為周圍都是荒地,一眼望過去,頗有一種身處荒山野嶺的感覺。

院子一角種着幾株槐樹,樹下立着幾個樹樁子,是供人歇腳的地方。旁邊還有車馬棚,有随從正從水井裏打水喂馬。司空曾在京畿衙門的側門外見過的那匹黑馬也在馬棚裏,它的個頭要比周圍的馬兒都高一些,體格精瘦勻稱,一身毛皮猶如緞子一般閃閃發亮。

“那是大人的寶貝,叫黑麒麟。”徐嚴有些得意的問他,“好看吧。”

司空點點頭,“是好馬。”

徐嚴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跟他說小話,“那年大人帶着我們摸進了草原,逮了一群野馬。黑麒麟就是馬王的兒子。”

“遼人的地盤?”司空來了興致,“沒有遇到遼人嗎?”

徐嚴一拍膝蓋,“誰說沒有,不過我們事先打劫了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小部落,隊伍裏又是車馬又是帳篷的,遼人的巡邏兵倒是沒有懷疑我們的來歷,但是這些兔崽子貪吶,想劫走我們的馬群……就幹了一架,最後帶回來二十匹野馬。”

司空豎了一根大拇指。

草原上野馬可沒那麽容易碰到,碰到了也麽那麽好抓,再加上越過遼人的防線回到大宋境內。

這一路想來也是極為不易。

兩人的閑聊一停下來,停屍房裏的聲音就模模糊糊地傳了出來,“……确是溺水而死,死亡時間可以确定……大人看這裏……這不是屍斑,而是生前受過傷留下的淤痕……”

司空忍不住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瞟了兩眼。

徐嚴也眯着眼睛看了看停屍房,問司空,“你怎麽不跟着進去?”

司空的目光掃過停屍房敞開的窗戶,搖搖頭,“宮大夫是內行。我進不進去都一樣。”

鳳随這一次現場驗屍,也并不是為了要推翻之前的驗屍結果,只是要親眼看一看小劉氏身上留下的曾經掙紮過的痕跡:手指、手掌和手腕處的擦傷,以及脖頸處的傷痕。

宮大夫的聲音低沉,稍稍有些沙啞,像是聲帶受過傷似的,“……表皮有擦傷,是在粗糙的東西上摩擦所致……看這淤痕,當時恐怕用力不小……”

鳳随似乎問了一句什麽,宮大夫也壓低聲音回答他。

司空嘆了口氣,“驗完這一遭,就能下葬了吧?”

徐嚴轉頭看了看停屍房,遲疑的說:“……能吧?”

司空覺得這女子死的可憐,但是死後就這麽停在義莊不能下葬,就更可憐了。

對這個年紀輕輕就枉死的女子,司空始終抱有一種悲憫的同情。在他自認驗屍的流程足夠仔細,沒有什麽遺漏的情況下,他不想再一次看到小劉氏屍首暴露于人前。

停屍房傳來說話聲,鳳随和陳原禮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司空和徐嚴連忙起身,徐嚴才挨了陳原禮的白眼,這會兒就乖巧地起身去打水,端着木盆給他們洗手。

鳳随一言不發地洗了手,擡起頭看着司空露出一個十分和煦的表情,“你非常細心。”

司空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驗屍的事。鳳随是上司,他說話不好不接,他便斟酌着自謙了一下,“小的優點不多,細心算一條吧。”

鳳随,“……”

陳原禮和徐嚴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難盡。跟在鳳随身邊這麽久了,還沒見過這麽能順杆爬誇自己的。

司空也察覺這話說的好像有點兒不要臉,撓撓頭,解釋說:“其實小劉氏的驗屍,我們驗了兩遍。”

鳳随挑眉,“何時?何地?”

第一次驗屍是在黎家的後院,葉成文從女監臨時調來一個牢頭,配合仵作一起勘驗屍體。小劉氏的屍首被布幔圍了起來,女牢頭在簾子裏做詳細的檢查,仵作在簾子外面做記錄。

這樣的驗屍方式,司空只覺得……這特麽的不是開玩笑嗎?!

仵作一眼都沒看見,鬼知道他記錄的玩意兒是真是假?!

無奈之餘,司空也不是不能理解。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準則,這是司法制度也不能夠輕易逾越的障礙。

但他不甘心就只是這樣浮光掠影地走一遍流程。女牢頭畢竟不是仵作,如果她忽略了什麽重要的線索呢?

于是,屍首運到了義莊之後,司空又帶着仵作偷偷摸摸地重新驗了一遍。仵作被他脅迫,掀開小劉氏的屍布的時候,幾乎要哭了。

還是司空在旁邊點了香燭,念念有詞的禱告,說請小劉氏不要怪罪,他們是為了替她伸冤雲雲,才勉強把個膽小如鼠的仵作給安撫住了。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接下來的這些天,仵作看見司空都是繞着走的。

司空并不感到後悔,他雖然不是專業的法醫出身,也不敢說自己有多麽精通這些知識,但是眼睜睜看着一條生命逝去,司空會覺得,想要替他(她)伸張正義的決心,是遠比專業知識更為重要的。

都像他們衙門的蔡大人那樣一天到晚你好我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怕他是個神仙轉世,又有什麽用?!

就拿小劉氏頸部的傷痕來說,女牢頭只說“有傷”。但若不是親眼所見,司空和仵作恐怕也很難猜到具體是什麽樣的傷,又是什麽東西、什麽樣的用力方式造成的。

還有小劉氏翻卷的指甲,這很明顯是用力掙紮時造成的傷痕,若只是按照女牢頭的說法,記一個“指甲斷裂”,恐怕任誰聽了,也只會猜想這是小劉氏從井口跌落的時候在井壁上摩擦所致。

所以,司空是不會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的。

聽了司空的這一番交代,陳原禮和徐嚴的表情都有些呆滞。

司空這樣膽大包天的做法,要是讓死者的家人知道了,非得打死他不可。就算不對他動私刑,也一定會到衙門裏去告他。

普通的百姓不會聽他辯解勘驗屍首的重要性,他們只會把司空的行為看做是一種喪心病狂的亵辱。

或者說,駭人聽聞的冒犯。

不管蔡榮德是多麽佛性的一個長官,面對這種會激起民憤的事件,也必然要拿出明确的态度來懲罰司空。

如此一來,司空的名聲、前途怕是都要完了。嚴重的話,他甚至有可能無法繼續在西京生活下去。

“這裏畢竟是京城,”陳原禮搖搖頭,不知道怎麽說他才好,“你可真是……太莽撞了。”

徐嚴點頭,附和道:“太莽撞!”

鳳随轉過頭,淡淡的掃了一眼自己的這兩名侍衛,“這件事,誰也不許再說。”

兩人連忙挺直腰身,板起面孔應了聲是。

鳳随轉頭望向司空,目光中也有些不解,“你就沒想過後果?”

司空不知道這個問題要怎麽回答,想了想才說:“她也是一條性命。若是不得已自盡,總要找出真實的原因,給她的家人一個交代。若是他殺,更要找出兇手留下的線索,替她讨一個公道。律法之所以存在,難道不是為了伸張正義?!”

鳳随打量着面前這個看似愣頭青,卻又挺有思想的小年輕,一時竟覺得有些迷惑了。他自己,包括身邊的侍衛,在戰場上受到的教育都是能戰則戰,不能戰,要想辦法去争取相對而言更大一些的利益。

換言之,就是當進則進,當退則退。

輕率、冒進,這是兵家大忌。

但面前這位小捕快,他的思想,他為人處世的準則,仿佛從根本上就與鳳随他們這些人是不一樣的。

他是明知有些事做了,後果可能會要命,卻偏要去做。

鳳随就覺得一個人竟然會這樣莽撞,無疑是很愚蠢的。但他凝視着司空那雙坦然的、清澈的眼睛,又覺得他的愚蠢裏,透着幾分讓人琢磨不透的東西。

有點兒憨直、不大圓融,鳳随心想,非常有主意。

這樣的一個人,真是歲寒山上那幫清心寡欲的老和尚養大的?!

“還有一條,”司空有些局促的看看鳳随,再看看他身後的陳原禮和徐嚴,小聲的對鳳随說:“仵作說,小劉氏不久之前小産過。”

這個發現,仵作也不敢記錄在驗屍文書裏。而且無論是他還是司空,暫時都無法确定這個細節,是否與她遇害的事情有關。

陳原禮和徐嚴果然瞪大了眼睛。但鳳随卻只是很平淡的點了點頭,“長輩都喜歡能生的兒媳。這樣的事或許會引起黎章氏對小劉氏的不滿,進一步激化婆媳之間的矛盾。”

司空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這時,大門外的土路上,一匹駿馬疾馳而來,馬上騎士身着薄甲,馬匹尚未停穩,他便飛身而下,朝着鳳随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他沖着鳳随行禮,十分幹脆的說道:“大人,人已經抓住了!”

鳳随精神一振,“徐嚴留下等着宮老,其他人跟我回去。”

一行人回到大理寺,立刻提審黎章氏。

黎章氏原本是一位身材豐腴的中年婦人,被帶到大理寺的監房也不過一夜的功夫,卻整個人都變得憔悴起來了。

她跪在堂下,戰戰兢兢地不知所措。

鳳随問她,“指使王老二在你兒子面前污蔑小劉氏的人,是你吧?”

黎章氏大吃一驚,“民婦沒有!”

鳳随打量她幾眼,又讓人喚了槐婆婆的上來。

槐婆婆看上去反倒比黎章氏鎮定一些,上堂之後規規矩矩地行禮。

鳳随低下頭,修長的手指翻了翻面前的幾份文書。

堂上寂靜,紙張被翻動的聲音好似被放大,帶着令人不安的味道。

“這麽巧,”鳳随放下手中文書,擡起頭望向堂下,眼中帶着幾分意味不明的深意,“二十年前,你的丈夫也是死于溺水。”

槐婆婆猝然擡頭,眼中神色與其說是慌亂,不如說是震駭。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