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誰和那家夥像了?!

有小道消息在公司裏廣為流傳,冷森聽聞後只是一笑置之。

新任董事長才上位兩個星期就一口氣解雇了十多個員工,其中包括幾位資深元老。理所當然,被人深惡痛絕,甚至有人揚言要收買黑道打手,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目中無人肆意妄為的黃毛丫頭。

茶水間裏,冷森将喝剩的咖啡倒進洗手池,然後打開水龍頭慢慢沖洗杯壁。

“還出錢雇傭打手啊?換我的話就幹脆綁架紀總,向紀老先生狠狠勒索一筆。”話題依舊是最熱門的那個,走到哪裏都能聽到同事們小聲談論。

冷森在心底輕蔑地笑笑,回想起昨天紀茈又滿身濕透的狼狽模樣,不由暗自冷哼,這算什麽教訓,那班揚言報複的人也不過如是。

“聽說覃老的兒子在局裏工作,黑白兩道的人都認識,說不定真會找人來整她。”

走出茶水間的時候,那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同事仍在裏面說得起興,冷森搖搖頭,端着杯子走回企劃部。

才走到門口,就聽到主管怒氣沖沖地問:“冷森呢?到哪裏去了?怎麽每次想找她做事都不見人?”

冷森連忙推門進去,随手将杯子放到一邊,簡略地解釋:“我剛才去茶水間倒水。”

主管并不滿意這個解釋,不悅地皺皺眉,将手裏的文件遞到她面前:“每個人都像你那樣三五不時去一趟茶水間或洗手間的話還要不要工作?啧,算了,以後注意點,現在先幫我把這些文件拿給紀總,等她批示後再拿回來。”

冷森有點不情願地接過文件,沉甸甸的一大疊,只得雙手抱着。

從窗口看出去,大片的烏雲正在天際翻滾,天氣預報說了今天有雨,看來是真的,而她卻沒有帶傘。

果真倒黴。

慢吞吞地走到董事長辦公室,門邊的助理臺是空的,顯然秘書小姐有事走開了,門是虛掩的,從細細的縫隙看進去,那個自己并不想看見的人似乎正專心致志地批閱文件。

冷森敲了敲門,等不到回應,再敲,裏面的人依舊着魔般看着手裏的文件,不見動靜。

文件沉沉地壓在手臂上,有幾分酸痛。

“紀總?”

紀茈又擡起頭,面無表情地看了冷森好一會兒,冷冰冰地問:“不知道進來要敲門的嗎?”

“我敲了,是你聽不見。”昨天之前,也許她會因為上下級的關系對她有幾分忌憚,但現在,她卻認為毫無必要。

紀茈又沒有再追究下去,迅速地将手邊的紙張放進抽屜,曲起食指敲敲桌面,示意冷森将文件放下。

辦公桌後是一塵不染的落地玻璃窗,從二十多層樓高的地方俯瞰整座城市,有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然而冷森只覺得紀茈又身後那片烏雲密布的暗色蒼穹壯闊得觸目驚心,仿佛随時傾壓而下,将她纖細的身軀整個湮沒。

仲夏的驟雨來勢兇猛,雲層內雷電交加。

紀茈又說:“你可以出去了。”

冷森這才回過神來,掃了一眼對方不辨喜怒的容顏,指指剛才放下的文件道:“主管讓我等你批示完後再拿回去。”

“出去。”紀茈又目光冷冽地看着她再次命令。

冷森氣憤地轉身離開,長腿剛邁出門口便隐約感到有點不對勁——她的臉色未免太蒼白了。

“喂!”回過頭,便看見紀茈又彎下身體,腦袋幾乎枕到辦公桌上。

不舒服不會吭聲嗎?

幾乎是不加思索便快步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不若想象中滾燙,看來不像發燒。

一只冰冷的手攀上了她的手背,冷森毫無防備,只感到心頭一顫,便聽見紀茈又冷硬的聲音響起:“別碰我。”

愕然之際,已被她用力推開,手背上有着奇異的濡濕感,冷森皺皺眉,繞過辦公桌走到紀茈又身邊,看見她捂着胃部的那只手正不易覺察地微微顫抖。

“藥在哪裏?”冷森等了一會兒,并沒有等到答案,于是粗魯地拉開沒有上鎖的抽屜,一個個地翻找。

紀茈又無力阻止她的行為,卻并不焦急,靜靜地瞪着她,直到她手忙腳亂地翻出一小瓶胃藥。

“吃了它。”冷森按照說明倒出了三顆藥丸,硬塞進那個虛弱家夥的嘴裏。

紀茈又非常配合地張開嘴,一顆一顆地吞下。

冷森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正想将藥瓶放好,眼角餘光卻瞥見桌面那杯尚有一絲熱氣的開水,不妙的預感驀然湧上心頭。

“……喂,”她有點驚慌地看着她平靜無波的黑眸,顫聲問,“你該不會……已經吃過藥了吧?”

剛才還在心裏罵她是傻瓜,明明痛得那麽厲害,連掌心都滲滿汗水,明明知道抽屜裏有藥,卻死撐着不拿來吃……現在想想,自己是不是有點沖動,有點多管閑事?

紀茈又沉默不語地看着她,做了個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舉動。

淡色的薄唇微微彎起,似乎,笑了笑。

冷森一直覺得紀茈又的五官十分精致動人,可惜如同冰雕,不近人情。但現在那抹淡淡的笑意卻柔和了那些冷硬的棱角,宛若冰天雪地中冉冉綻放盛開的一片紅梅,驚豔,絕美。

“你到底有沒有吃藥?”冷森沒有閑暇心情去欣賞眼前的美景,額頭冷汗涔涔。

窗外,雷電交織出妖藍的亮光,只一下晃神,暴雨已傾盆而下。

“沒事,出去吧,別打擾我。”紀茈又以不容違逆地口吻說道。

視線相對,她從她眼中看出了毫無轉圜餘地的固執。

啧,管她那麽多。

冷森垂下頭,心底憂怒參半,不能平靜,不能安寧。她閉了閉眼,終究轉身,走到辦公室門口時仿佛想起了什麽,低聲問道:“剛才,你笑什麽?”

本來只是問問而已,沒想過她會回答,然而離開之前卻聽到那把冷冽的聲音仿佛帶着一絲柔和之色低低傳來。

“只是覺得,你和她有點像。”

秘書小姐對于董事長的專用司機顯然非常熟悉,她捂着嘴笑道:“十八,你沒帶傘嗎?”

十八随意地甩甩頭上的水滴,明明應該狼狽不堪,卻偏帶着一絲不羁,濕亮的眸子深深彎下,盈滿笑意。

“冬天的氣息是夜裏下的一場雪,清新冷冽。秋天的氣息是冒着濃煙的成堆枯葉,蕭瑟傷感,夏天的氣息就是疾風中撲面而來的暴雨,猛烈清爽。”十八俯下身子,在秘書小姐的耳邊笑道,“你也應該嘗試一下那樣的感覺。”

秘書小姐笑嘻嘻地推開她的腦袋,指指身後的董事長辦公室:“有本事你向紀總提議。”

十八挑挑眉,低笑:“她是她,你是你。”

走進辦公室,視線很自然地被落地玻璃窗前的那人吸引,無論何時何地,她總是引人注目。

“小姐,不覺得冷氣開得有點大嗎?”十八的衣服被雨水淋濕,此刻被冷風一吹,頓時連續打了幾個噴嚏。

紀茈又轉過身來,臉沉如水,眉宇間泛起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小姨出院了?”

“嗯,只是普通燙傷,是我堅持讓她順便做個全身檢查,你知道,她一向節儉。”十八拉開桌邊的椅子大咧咧地坐下,額發上有水滴緩慢淌下,順着臉部美好的線條一直滑到尖細的下巴。

紀茈又靠在巨大的落地玻璃上,身後大雨滂沱,無休無止,不見天日。

“事務所,你沒有轉讓?”

電光閃過,精致容顏上的複雜情緒明晰确切。

十八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她有她的堅持,沒辦法說放棄就放棄。

紀茈又向她走近幾步,拿起辦公桌上的遙控器,将空調的溫度升高稍許。

“不用轉讓了。”她扶着她的肩膀慢慢俯下身子,溫熱的氣息輕輕噴灑在她的耳尖,“挂牌吧。”

“什……”不敢置信地擡頭,柔軟的嘴唇擦過她溫潤的臉龐,雙方都是一愕。

紀茈又直起腰身,仿佛沒有在意剛才那個意外的吻,迎上她訝異的目光,淡淡地道:“管家和事務所,我給你一個禮拜去适應兼顧。”

“那司機……”

“換一個會開車的秘書就好。”

十八狐疑地眨眨眼,不放心地皺眉:“一個禮拜的時間恐怕來不及找适合的人選。”

紀茈又掃了一眼堆在辦公桌上的文件,似笑非笑地道:“我已經找到了。”

“不會吧?”雖然一個會開車的秘書并不難找,但大小姐對人對事向來都挑剔萬分,标準絕不是表面上說的那麽簡單。

“我外出的那段時間你完全自由,去事務所還是陪小姨,随你掌握。”似乎終于提到了事情的重點和因由,十八聽着只感到心底湧起一股暖流,既甜又痛。

“我媽的燙傷是意外,不怪任何人。”禁不住伸手去握她的手,沒想到那只手居然比自己的更加冰冷,心底的疼痛不由加劇。

這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從來不懂照顧自己,如果不能時刻在她身邊,叫她如何安心?

紀茈又低頭看着她,眼眸黑沉得看不出情緒:“你在她身邊的話,也許就不會有這場意外。”

她一直霸占着這個人,無時無刻,理所當然,直到這件事的發生提醒了她,十八并不是她一個人的,她可以霸道但不能自私,如果現在再不放手,以後便再放不開手。

不願,不舍,不能夠。

所以,趁着還來得及的時候,該放就放。

紀茈又抽回了一直被她握着的手,好不容易才恢複一點暖意的指尖重新變得冰涼。

十八太清楚大小姐的個性,說一不二,無可挽回,但細細思量,她的決定似乎沒什麽不好,她依然是她的管家,而且還能兼顧夢想,兩全其美。

“那麽,讓我見一下你那位新秘書。”十八說。

“你們昨天已經見過面。”

“啊?昨天那個……帶你回家的那個?”十八瞪大雙眼,一副無法想象的表情,“她哪裏好了?”

被大小姐選中的人,最起碼,大小姐對她抱有一定好感,這個認知讓十八非常不悅。

“你沒有發現她和你有點像嗎?”

“誰和那家夥像了?!”

大小姐若有所思地笑笑:“她也是那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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