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啄木鳥

楊進淡淡地看着周昰洛，他沒搖頭拒絕也沒點頭同意。片刻後，反倒是一旁的姑娘察覺出怪異氣氛，主動替兩人打破尴尬，善意勸導着：“楊進，要不你跟周……”

她望了望周昰洛，好似不太确定剛才楊進叫的是不是老師這個稱呼，糾結了會兒才說：“跟周老師聊聊。”

新的一輪上課鈴聲早就響過了，大廳相對于下課時安靜了許多。人一少才感覺到了冷，周昰洛穿着七分袖襯衫，裸露在外的皮膚被風吹得冰涼，他懊悔自己剛才走得太急，把外套落在了劉林森辦公室的沙發上。

他無意識地摸了摸胳膊，哪知身旁的楊進也跟着動了，只見他二話不說脫掉自己的外套。

周昰洛剛要開口拒絕，便見楊進把外套披在了姑娘身上，一改剛才冷得瘆人的态度，溫聲道：“最近溫差大，下次出門記得多穿點衣服。”

姑娘收緊外套，乖巧點頭，“那我先回去了，”臨走時看了眼周昰洛，又不放心地叮囑楊進：“聊完記得去醫院看看，不想去醫院去校醫室也行。”

楊進“嗯”了一聲，戀戀不舍地目送姑娘離開，然後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自始沒扔給周昰洛半個眼神，就好像這人壓根就不存在一樣。

周昰洛尴尬地看着楊進的背影，還是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他跟在楊進的身後走了很久，最後實在憋不住了，大步上前，從身後一把将楊進拽向自己。

周昰洛氣不打一處來，自己還沒跟他算兩年前的賬，這狗籃子倒學會先發制人了。

“鬧什麽？”周昰洛盯着他。

他剛要開口問楊進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便被這人粗暴地推開。他向後踉跄兩步，勉強站穩，還沒反應過來便聽楊進沖他吼道：“滾。”

周昰洛詫異地看着楊進，脾氣再也控制不住，頓時湧了上來，“我他媽是不是給你臉了。”

楊進被逗笑了，盯着周昰洛的眼睛嘲諷道：“你他媽有臉給嗎？”

本不該屬于楊進的笑刺痛了周昰洛的眼膜，他大怒，攥緊拳頭，朝着楊進的嘴角想也沒想地狠狠揮了下去。他用了全力，楊進彎曲了膝蓋，險些摔倒。

一拳剛落下，周昰洛就後悔了，楊進臉上本來就有傷，再加上自己沒輕沒重的這一拳，估計破皮都是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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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楊進擡頭望來時，周昰洛看見了楊進嘴角吓人的淤青和口中吐出的血絲。

兩年前，楊進睡他的時候他都沒動手，如今卻因為對方的态度給了一拳。

楊進慢悠悠地站起身，忍着疼痛低罵了聲“操”，他沒有想要還手的意思，擡手抹掉嘴角的血痕，一如之前冰冷的态度，面無表情道：“這回可以滾了嗎？”

周昰洛的心髒重重跳了一下，被人嫌惡的感覺非常不爽，尤其這人還是楊進。

他後悔自己多管閑事，于是收起情緒，什麽也沒說直接轉身離開。

離開後，周昰洛越尋思越覺得憋屈，楊進這人就是賽臉【1】。他罵着罵着又忽然想到那人嘴角上的傷口，還有自己離開前好似從他眼中讀到的失望與難受。

他有什麽可難受的？

伴着這樣的情緒周昰洛又走了兩分鐘，他每一秒都走得格外煎熬，心裏的愧疚逐漸上升，很快便達到了滿值。

周昰洛低聲罵道，再次轉身朝楊進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楊進還在不在了，只好加快步伐，最後不知不覺地跑了起來。他邊跑邊覺得自己挺可笑的，但這并沒有因此影響到腳下的速度。

好在楊進還在。

剛要松下的一口氣頓時又卡在胸口。

楊進獨自坐在石階上，手裏夾着一根燃了半截的煙，白煙随着秋日的風很快融入空中。

周昰洛吃驚地看着眼前的陌生少年，他居然在抽煙，楊進曾經不是最讨厭煙味的嗎？

他遲鈍地緩過神，然後上前一把奪下楊進手中的煙，扔在地上用鞋底反複碾碎。

“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周昰洛問他。

楊進意外地很平靜，他半眯起眼睛看向面前的人，反問道：“管得可真寬，請問吸煙犯法嗎？”

短暫的重逢已經讓周昰洛見識了楊進的轉變，他清楚自己要是繼續跟他犟下去，最後的結果還會是不歡而散。于是他懶得計較，伸手拉着楊進的胳膊将人拽起來。

楊進剛甩開，周昰洛的手又奔了過來，他狠狠捏着楊進的手腕一股腦地往前走。

楊進在D大生活快兩年了，校內格局雖然沒有周昰洛熟悉得透徹，但基本位置他還是了解的，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周昰洛要領他去哪裏。

他不抗拒的任憑周昰洛拽着，嘴上卻冷哼着，嘲笑道：“你可真閑。”

周昰洛一言不發，手上的力道捏得很緊，腳下的步伐走得很快，生怕一不小心楊進就會溜走。

很快兩人便到了校醫室。

周昰洛拉開門，不友好地将楊進推了進去。

校醫室只有一位值班護士，是個大周昰洛一歲的姑娘，叫苗小青。因為以前周昰洛還在D大讀研時總來替班裏的同學買藥，一來二去兩人便熟絡起來。

苗小青剛吃完飯，正收拾桌上的外賣，她瞅了眼楊進又轉向周昰洛，打趣道：“都畢業了還來替別人擦屁股？”

話雖然很俗，但确實也是這個理。

周昰洛什麽也沒說，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等候着。

苗小青知道周昰洛是個冷性子，兩三句話就能冷場，索性直接略過他，把話題集中在了楊進身上。

“站着幹嗎，過來坐啊。”她沖着楊進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楊進落座後，苗小青也洗完手，戴上了手套。她輕輕捏起楊進的下巴，檢查了一番，控訴道：“誰啊，下手這麽狠，沒輕沒重的，這都破皮了，真夠缺德了。”

缺德的周昰洛臉色一黑。

苗小青又小心地碰向淤青的嘴角，楊進疼得“嘶”了一聲，皺着眉頭，下意識往一旁躲。

“別動，”苗小青呵斥着，又惋惜着，“長得這麽好看的一張臉，這要是破相了可有你哭的。”

這話對于楊進來說一點也不在意，“沒事，破相就破相吧。”

苗小青笑了笑，故意吓唬他，“真要破相了，以後娶媳婦可就費勁了。”

周昰洛看了過去，他覺得以楊進現在的性格不會再繼續接話，沒想到隔了兩分鐘後，楊進突然開口，“那就不娶，本來也不打算娶媳婦。”

苗小青“呦”了一聲，顯然是不相信這話，畢竟年少氣盛的話誰還沒說過兩句。她邊給楊進上藥，邊順勢聊起八卦，“聽你這話怎麽感覺像是被情傷過啊。”

周昰洛突然皺起眉頭，腦中竄出個想法，難道楊進是因為感情受挫才變成如今這副性子？

他豎起耳朵等着對方的回答。

只見楊進垂着眼睛，十多秒後開口應道：“嗯，以前被個王八蛋騙過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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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四兒：

【1】賽臉：指不聽話，給點陽光就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