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11月的傍晚5點30分, 天色已十分昏暗，只有校園中昏黃的路燈還能帶來一絲明亮。

江楚些站在Omega宿舍樓前的路燈下，仿佛被套上了一層光暈。在看到江楚些的瞬間, 顧靈均感覺到時間仿佛停滞了一般。

無論是那挺拔高挑的身形, 精致秀美的面容還是尤其能蠱惑人的瞳眸, 都讓她在恍如隔世的感覺中體會到一絲熟悉。

這種熟悉并非出自于只認識不到兩個月的江楚些, 而是她腦海……或者說潛意識中某個隐隐綽綽的形象。

理性看待的話, 這只是一種稱為既視感的生理現象而已。可是，顧靈均卻莫名地産生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靈均, 你怎麽了？不會是看呆了吧？”

就在她恍惚之間，身旁一直未出聲的趙梓在她面前搖了搖頭手。

顧靈均猛然回過神來, 看向一臉笑嘻嘻的趙梓，片刻後低聲道：“我……一時沒認出來。”

趙梓感同身受般點了點頭，湊到顧靈均耳邊輕聲道：“我也是認了半天才認出來另一個人是江楚些，先前就覺得她長得一定很好看, 沒想到這一打扮那麽不得了，看來莊绮确實花了心思。”

顧靈均現出淡淡的笑容：“我還得感謝一下向莊學姐, 并向她道個歉才行。”

“沒事啦，她不在意這些的。”趙梓拉起顧靈均的手臂，重新拉着她向兩人走去，“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去自己舞伴身邊哦，你看看有多少人觊觎着她呢。”

與趙梓說了一會兒話後，顧靈均心中的異樣感已經消失殆盡。緊接着，江楚些望過來的目光已經讓她沒辦法再思考這些。

江楚些的眼型間于丹鳳眼與狐貍眼之間，通常這樣的眼型會給人帶來過分銳利的壓迫感。但不知道為什麽, 在看到她淡然沉靜的目光時, 顧靈均反而安下心來。

并不熱切也不溫柔, 甚至帶着一點兒冷淡與疏離，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因為這種目光，顧靈均方才的不安都一掃而空了。

這才是她應該熟悉的江楚些，才是她這兩個月來剛剛認識的江楚些。

“不錯嘛，兩人都沒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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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梓拉着顧靈均落落大方地與兩人打招呼，對江楚些也仿佛是認識了許久的老朋友一般。

“我們怎麽會遲到呢？讓兩位美麗的人等待可是罪大惡極的事。”

相較于江楚些對周圍目光的冷淡與無動于衷，莊绮顯然是習慣且享受的。甚至充滿表現欲地提高了一些音量，生怕自己臺詞般的話語無法被別人聽到。

趙梓輕聲“呿”了一聲，嫌棄道：“差不多得了，認識那麽久，我可不會吃你這套。”

“不要這麽說嘛，給我留點面子。”

“還不夠給你留面子？我要不答應你，你找誰當舞伴？”

“想當我舞伴的Omega多了去了。”

“确實不少，就是不知道被你點名到人家受不受得了。”

兩人一看就是老朋友，不過片刻就已經連着鬥了幾句嘴，反觀江楚些和顧靈均兩人，一個矜持地沒有開口，一個淡定得一言不發，半點兒沒有舞伴的樣子。

趙梓也是老人精了，主動拉起顧靈均的手遞到江楚些面前：“看什麽呢，還不快把自己的舞伴帶好？走丢了我可不負責任哦。”

顧靈均面色微紅，臉帶羞怯，微微垂着眼睑，似是不敢看江楚些的臉。

沒有人知道，外表看起來淡然又鎮定的江楚些其實早就陷入了宕機狀态。

從看到顧靈均到她走到自己面前究竟過去了多久呢？

江楚些無法判斷。

這一眼似乎過去了很久很久，又好似只在一瞬間。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大腦一片空白，無法組織出流暢的語言，手心還在微微冒汗。

看着被趙梓遞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白皙纖細的手掌，江楚些不得不暗暗地擦了擦手中的微濕。大概因為這片刻的猶豫，顧靈均的手輕輕一顫，像是要縮回去般。

江楚些腦子一抽，等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握住了顧靈均的手。

“江學姐……”

顧靈均的手細膩柔軟，單單是簡單碰觸就仿佛能融化人心。江楚些懷疑此時自己的BMP已經超過150，否則耳邊怎麽會聽得到心跳聲呢？

幸好，她這六年來一直都是在裝模作樣地生活，所以明面上勉強還能保持鎮定。

她把顧靈均的手放到自己的手臂上，一本正經地說道：“走吧”

“嗯。”

顧靈均軟綿綿地任由她牽着走，趙梓則是主動攬住了莊绮的手臂，笑道：“莊浮誇，你要是能喝江楚些稍微中和一下，我就不每天黑你了。”

莊绮滿臉黑線：“你不黑我就不高興是吧？我怎麽就浮誇了？”

“還不夠浮誇啊，整天裝模作樣的，我看你是校園偶像當上瘾了吧？我答應給你當舞伴可不是答應給你當擋箭牌，要是被人怨恨了就唯你是問。”

莊绮無奈道：“誰敢怨恨你啊趙大小姐？這回算我欠你的，之後不管是請吃飯，送禮物，我全都答應好吧。”

“那還差不多。”

兩個熟人有說有笑，江楚些和顧靈均仍是羞澀的羞澀，淡定……假裝淡定的的假裝淡定。顧靈均挽着江楚些的手，安靜地與另兩人并排走着。

原本只有莊绮和江楚些就已經足夠顯眼了，再加上趙梓和顧靈均兩個院花，這一路走過來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學姐，”大概是覺得這樣沉默不好，顧靈均突然輕聲開口道，“今天的打扮很适合你，很好看。”

江楚些原本就已經內心動蕩不已，血氣止不住地往頭上湧，再被這猝不及防地一誇，耳根不出意外地紅透了。

所幸她披着長發，不易讓人看到。

“你……今天也很好看。”

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說出了這句真心話。反正……反正顧靈均沒把她當交往的對象看，害羞也只是性格原因，她實在沒必要自作多情。既然如此，真心實意地誇贊一下朋友，也沒什麽大不了。

更何況，顧靈均今天是真的……很好看。

原本平日裏的素顏就足以讓人驚豔，今日的淡妝更是凸顯出顧靈均五官的秀麗精巧。再加上細致的公主辮，淡雅的紫羅蘭澀長裙，純白的蕾絲披肩，說是公主也不為過。

在看見她的第一眼，江楚些的腦海中就紛飛出各種形容，可當握住顧靈均的手時，這些紛亂的思緒卻又奇跡般地消失不見了。

可以确定的是，她此時的感想都無比真實，沒有一絲誇張的成分。即便沒有那些浮誇的贊美不斷提示她，她依然能夠感受到顧靈均的美麗。

香雪蘭的氣味慢慢将她的嗅覺徹底霸占，她的心跳逐漸平複，胸膛卻似乎被什麽漸漸填滿。

“謝謝。”

顧靈均微垂着臉龐，看起來低眉順目，小鳥依人，說話輕聲細語，叫人不由自主地産生強烈的保護欲。

江楚些不敢直視她，餘光卻止不住仍向顧靈均瞟去。

“我才應該謝謝學姐願意接受我的邀請，否則我就要一個人來迎新會了。”

江楚些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她其實很想問顧靈均為什麽一定要邀請她，但又覺得這個問題實在怪怪的。就好像她想要獲得什麽答案一般，讓她心虛。

“僅此一次而已。”

顧靈均笑容恬淡地道：“就算只有這一次，我也非常感謝了。其實在那件事發生後，爸爸媽媽希望我退學回家……”

江楚些心頭一跳，脫口而出道：“你要退學？事情不都解決了嗎？”

顧靈均眼睑微擡看向江楚些，笑容也顯出了一絲俏皮：“學姐，你果然是沒辦法放着別人不管的類型呢。”

江楚些莫名從她的眼中看出了一絲促狹，急忙移開了目光，尴尬道：“我、我只是随便問一問……”

顧靈均抿唇一笑，一副心照不宣地扯開了話題：“如果按我以往的性格，我大概也會聽從媽媽他們的安排，就此退學回家吧。”

她的善解人意削減了江楚些的一絲狼狽，江楚些總算還能含糊地接話。

“那你現在不退學了？”

“嗯，不退學，不論是大學還是專業都是我自己選的，這是我的目标，我不想因為別人的錯而放棄。”

看起來柔弱溫順的少女，此時看起來是那麽堅強堅定，璀璨奪目得讓江楚些移不開目光。

“我……很高興聽到你那麽說。”

這句話實在太發自肺腑，江楚些甚至已經開始想象，如果顧靈均能因此改變自己軟弱順從的性格，将來無論遇到什麽人都不會重演原先的悲劇。

“我也很高興自己能那麽想，那麽說，那麽堅決地做下決定。而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學姐你，是你那天幫助了我，開導了我，讓我獲得了勇氣。”

“我開導了你？”

幫助這件事毋庸置疑，可江楚些不記得自己有什麽開導的行為，畢竟她的态度足以稱得上冷淡。

“當然，你說無論我是因為什麽理由和趙剛見面，都不是他犯罪的理由，也不是我的錯，我不需要向你解釋，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你說你幫我只是因為無法忍受在自己面前發生犯罪行為，是為了自己，而不是為了我，所以不需要我的感謝……這些話都幫助了我。”

江楚些聽得臉上發熱——她好像确實說過這樣的話，可轉頭就拿了人家五百萬，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我已經收下你媽媽的感謝了。”

顧靈均眉目靈動，笑眯眯地道：“你不需要是一回事，我們不給就是另一回事了。和你幫助我一樣，這份回報與其說是為了感謝你，不如說是我們這邊想要通過金錢來安心。所以你能收下，真的是幫了我們很大的忙。”

哎呀，江楚些差點就要羞愧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掏出一本《情商》獻給顧大小姐。

不愧是顧憐的女兒，性子雖然柔軟了一點，但人情世故面面俱到。

“反正今天幫了你，就算一筆勾銷了。”

面對江楚些的嘴硬，顧靈均只是輕輕颔首：“我明白的。”

江楚些能收下錢，當然讓顧靈均十分安心。有些人會對他人欠自己的債念念不忘，但有些人會對自己欠他人恩情耿耿于懷。

江楚些顯然屬于後一種人，如果是她欠江楚些，那麽兩人之後很可能不會再有交集，但如果是江楚些覺得自己欠了她什麽，恐怕會一直于心難安。

這就是她讓顧憐提高感謝金的理由，也是她對江楚些會答應自己邀請有七八成把握的理由。

對自己步步為營地靠近江楚些這點，顧靈均不做任何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