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顧靈均坐在床邊, 細心地吹涼了調羹裏的粥，小心喂到江楚些唇邊。江楚些抿了一口粥，又不放心地道：“我聽爸爸說你那時候暈倒了, 身體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已經檢查過了, 你不要擔心。”

“那手腕的傷呢？我還是自己吃吧。”

“你別亂動了，待會兒又牽扯到傷口，”顧靈均無奈地摁住她的手，又給她塞了一調羹的粥, “手腕只是有一點點扭傷, 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傷得那麽嚴重, 就別操心我了。”

江楚些被食物塞了嘴無法說話, 只能反手握住顧靈均, 用眼神表達關切。

“楚些，比起擔憂我，我希望你能更重視自己一點。”

江楚些吞咽下口中的食物，笑道：“能夠保護你就是我對自己最大的重視。”

這并非虛言, 更不是什麽好聽的話。如果失去顧靈均, 江楚些不知道自己活着還有什麽意義。如果從沒遇到過她，從沒愛上她，從沒和她心靈相通獲得幸福, 她或許還能以旁觀者的身份在這個世界中生活。

即便格格不入, 只要能夠活着也是一件相當不錯的事了。

可在體會過這樣一個美麗的夢境後，她已經無法再忍受無人理解的孤獨，如果失去了顧靈均, 這個世界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顧靈均唇角輕抿, 眉間出現了一絲褶皺, “可你不考慮一下，我失去你會怎樣嗎？”

江楚些輕吸了一口氣，面露愧疚。

“對不起，我以後會更小心一點兒的。”

顧靈均聽到她對自己道歉，喉間一梗，想要說些什麽，卻最終只是吐出了幾個字。

“你不用對我道歉……”

“靈均，”江楚些能夠感覺到顧靈均的情緒有些不對勁，但以為她只是被這一次的事吓到，太過擔心自己，“這次只是意外，而且我不是好好的嗎？你放心，我不會那麽簡單就死了。”

Advertisement

死裏逃生，江楚些感覺到的并不是後怕，而是慶幸。

在正文中，她是最後的大boss，從這次的經歷可以看出，她不會如此輕易地死亡。只憑這一點，她能夠保護顧靈均的籌碼就增加了不少。

無論是擋刀、擋子彈還是別的什麽，她的身體一定都會扛得住吧？

“人的生命沒有你想得那麽堅強，楚些，我不希望你以後再冒險了，即便是為了保護我。”

“我知道、我知道，”江楚些伸手攬過顧靈均的肩膀，想要安撫她的不安，“我說了以後會注意的，你放心。我們可以聘請保镖，更警惕小心，不會有再像這次一樣的情況了，對不對？”

顧靈均虛倚在她肩頭，好一會兒才輕聲“嗯”了一句。

江楚些湊在她頸間輕吸了一口氣，開心道：“還能聞到你的氣味，真好。”

與她臉上的笑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顧靈均憂心忡忡的神情，她似乎還未從江楚些受傷的驚魂未定中走脫，這幾天來一直都是這副強顏歡笑的模樣。

江楚些輕輕梳理着她的長發，親吻她的額角：“真想快點好起來，早點再抱抱你。”

顧靈均遇險這件事雖然再次加重了江楚些的危機感，但切實地挽救了顧靈均的性命又給她增添了不少的信心。

江楚些已經越發認定，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中來就是為了守護顧靈均，守護自己的愛人。

給江楚些喂完午餐，等她沉沉睡去後，顧靈均也在一旁的陪護床上躺了下來。只是一閉上眼，她的腦海中就浮現出了許許多多不該屬于她，卻又分明屬于她的記憶。

她第一次看到這些畫面是在以為江楚些将要死亡的瞬間，因為過大的信息量湧入腦海，她一時間根本無法處理和思考。

可是經過這兩天的梳理，她已經漸漸明白其中的因果。

“楚些……”

顧靈均安靜地躺在床上，為了掩蓋淚水，她用纖細的手腕遮掩着雙眼。雖然沒有想起全部的記憶，也沒有沉浸式地體驗那些回想起的記憶，但這些記憶中包含着的強烈情感依然在她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無數次的失敗、無數次的死亡、無數次的重啓，她已經忘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又是因為什麽契機而開始的，但她記得自己的憤怒、憎恨與不甘。

或許是為了獲得幸福，或許是為了向世界報複，又或者只是單純地不知道該如何放棄，她在無數種可能裏尋找着渺茫的希望，尋找着可以如自己所願的方式活下去的希望。

她本該在這一過程中抛棄所有幻想，愛情也好、親情也好、友情也好，在無法支配自己的情況下都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這一次，這一次卻出現了偏差……又或者，這是她自己刻意安排的偏差。

她成功了嗎？

毫無疑問，這次是她所有經歷中變化最大的一次，從來都準确無誤地到來的江為早，這次晚了整整快一年。

如果說她的輪回是以死亡為終點，那麽起點就是懷上江為早。在那之前，她本該無法支配自己的身體，如同行屍走肉般存在于這個世界。

她尋找過很多人合作，用過很多種方法逃脫，但最終都沒有躲過宿命的安排，以極其凄慘的方式死去。而死後每一次，都有一個聲音問她，是否想要重來。

極其可笑的是，她并非像之前對江楚些所說那樣，是為了愛人、為了孩子而無數次選擇重新來過。

她只是為了自己而已，只要能夠改變這個可笑的、身不由己的宿命，她可以抛棄所有東西，也可以利用一切。

在這樣的世界中談論情愛，是極其可笑的一件事。

“靈均，靈均……”

顧靈均又聽到了江楚些夢呓的聲音，明明自己受了重傷，卻還在睡夢中惦記着她。

顧靈均深吸了口氣，起身走到江楚些的床邊，伸進被中握住了她的手。

“我在這裏，楚些，我沒事。”

江楚些像是害怕她消失了一般，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腕，不安的神情漸漸放松了下來。顧靈均在她呼吸平穩之後依然沒有掙開手來，望着她的臉枯坐了許久。

或許，這就是她期盼已久的幸福，不僅獲得了掌控自己身體的自由，也獲得了原本從未奢望的愛情。

可是，這真的是愛嗎？

“靈均，我自己能走了，你不用扶着我。”江楚些拄着拐杖，輕輕推開顧靈均的攙扶，“醫生允許我出院說明我的身體已經沒事了，你不要那麽緊張。”

顧靈均白了她一眼：“你不要偷換概念，醫生說是讓你回家休養，沒說你已經好了。”

“可以回家休養就說明沒什麽大礙了。”

顧靈均拽緊她的手：“我不和你争辯，吳叔，麻煩你幫我們把行李提到車上去。”

吳叔答應了一聲，幫兩人提了箱子，顧靈均則扶着江楚些小心翼翼地坐進車裏。

“我們真的要去你那裏住嗎？”

“怎麽，你不願意啊？”

江楚些連忙搖了搖頭：“不是不是，就是家裏還有不少東西。”

“東西可以慢慢搬，你不是擔心安全問題嗎？我那裏安保更好一些。而且我爸媽已經承認我們了，肯定更希望我們住回家裏。”

江楚些當然不是不願意，住那邊對顧靈均來說無疑更好，就是今後兩人沒了獨處的時間，讓她有些遺憾。

“媽媽會在這裏留多久？”

顧靈均促狹地望着她，戳穿了她的小心思。

“你是不是擔心沒有了二人世界？”

江楚些臉紅了紅：“不是啦……”

“我媽媽今天就要走了，至于我爸爸和保姆阿姨……你放心，他們住別的地方。”

“啊……”

江楚些驚訝地張大了眼睛，顧靈均扣着她的手指輕笑道：“我爸爸沒那麽不解風情，而且我也……希望能和你有更多獨處的空間。”

江楚些雖然極力想要抑制自己的欣喜，但唇角的笑容還是暴露了她的小心思。

顧靈均靠到她的肩膀上，一邊玩弄着握在掌心的修長手指，一邊像是不經意地問道：“楚些，你曾經問我，如果我們都是你所說的女性，我還會不會喜歡你。我現在想起來倒是自己少問了一句，如果是那樣你會不會喜歡我？”

“你怎麽突然想起這件事來？”

“就是突然想起來了。”

雖然江楚些上輩子從未喜歡過女孩子，但如果遇到的是顧靈均，她想自己一定也會忍不住心動吧？

“我想，我一定也會喜歡你的。”

騙子。

顧靈均閉上雙眼，聲音像是睡着了般輕飄飄：“明明一開始對我那麽冷淡，還讓我不要靠近你。”

江楚些有些疑惑：“奇怪，為什麽突然翻起了舊賬？如果那時候我讓你傷心了，那我以後一定好好彌補你。”

顧靈均咬緊後槽牙，咽下了喉間湧上的酸楚。

“我不是想要你彌補我，我只是……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愛我。”

“這有什麽為什麽？如果一定要說這世界上有什麽東西是最不合邏輯，最無緣無故的，那一定就是愛吧？”

江楚些覺得自己生死關頭走一遭，連話都說得浪漫了不少。

“更何況，我愛你是因為和你有靈魂上的共鳴。靈均，你不知道自己拯救了我多少次。”

顧靈均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或許我這麽做是有目的的呢？或許我就是為了得到你毫無保留的愛戀呢？”

江楚些哈哈一笑，捧着顧靈均的臉親了一口：“那麽恭喜你，你成功了。靈均，如果說我這一回的生命有什麽意義，那一定就是為了愛你。”

如此浪漫的話語，卻讓顧靈均的心漸漸沉入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