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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靈均聽完了律師的彙報後, 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沐卿在一旁聽得有些不忍心，讓律師留下協議先走。

“靈均啊，你看這事兒還有沒有回轉的餘地？反正目前還離不了, 不如晚些再說吧。”

沒準這頭腦發熱過去了，兩人又不想離了呢？

比起顧憐，沐卿和江楚些相處的時間更久。人心都是肉長的, 他們的心頭肉是顧靈均, 江楚些對顧靈均好，自然也就容易讓他們産生好感。

江楚些對女兒那麽真心，沐卿那也是岳父看女婿, 越看越滿意。而且他沒說的是, 顧靈均和江楚些離了婚, 帶着一個孩子想要再找就困難了。不想再找，那發情期到了難道都靠抑制劑度過嗎？

沐卿有的時候挺慶幸自己是一名Beta的，因為作為Omega實在是有太多的不便之處。

“爸爸, 這件事拖着對雙方都不好。”

“那你現在這麽倉促處理就好了嗎？離婚只是程序上的東西，你要是真覺得應該分開冷靜一段時間，那也沒必要糾結形式。而且靈均, 你就沒想過将來嗎？”

将來……

顧靈均最久最久也只活到過2006年的5月，距離她能夠掌控自己的身體恰好六年。不管她如何努力, 甚至幾次看到希望，但最終都死在了06年的5月之前，像是存在着什麽詛咒一般。

每一次覺醒後，她都處于惶惶不安之中，想要改變自己的結局, 卻每次都已失去了先機。

每次覺醒時,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逃離原本的那個江楚些身邊, 只有這一次，她是那麽的不舍和眷戀。

曾經的她所能做的事實在不多，她被江楚些标記，幾乎無法違抗她的意思。江楚些還以她得了産前抑郁症為由，以保護之名将她囚禁起來，不準她和外人接觸。

她花了好幾個輪回才摸索到聯系外界的方法，又花了好幾個輪回才找到逃離的辦法。剛開始，她甚至只活到女兒出生就被以難産的方式結束了生命。

将來這個詞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奢侈了，她往往只能走一步再走一步。只有在前面的輪回中經歷過的事，才能保證她的安全。她用一次次的生命堆積起來的道路，卻永遠沒辦法向2006年5月之後的時間延伸。

父母、親戚、朋友，她幾乎向所有比較親近的人求助過，但最後的結果不過是拖累他們一同死亡。再後來，她得到過聯平會的幫助，認識了聯平會的會長和他們的創始人。

可結果是，莊景苑也多次受她牽連，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死亡。她最後一次想到的是找高遠熏幫忙，因為在一次次的輪回中，她終于知道了莊景苑的那位神秘愛人就是她所住醫院的醫生高遠熏。

在兩人的幫助下，她成功逃到了國外，莊景苑卻在聯平會的□□中被鎮壓的警察失手打死。再然後，她依舊沒逃過那個5月詛咒，在洗标記的痛苦中死去。

将來這個詞，對過去的她來說實在是太奢侈了。

可是現在，那個對她窮追不舍的惡人江楚些已經被取代，雖然失去了明确的反抗對象，不知危險究竟會從何而來，但也意味着她身上的束縛減弱了很多。

她當然想過以後的事，但這個以後都只是以06年5月為界限的這幾年。她想的只有争分奪秒地學習和工作，大力推進生物醫學在Beta和Omega相關科研上的發展。

雖然高遠熏的暧昧舉動讓她無法再信任對方，但有一點她覺得高遠熏說得很對。

在受到聯平會的幫助之後，顧靈均深深地體會到了一件事，擁有這種悲慘命運的其實不止是她一個人。她會因為産前抑郁症而幾乎完全失去人生自由，因為江楚些的标記而在覺醒後也無法反抗她，因為是Omega而只能由伴侶Alpha來掌管本該屬于她的企業，所以只能一次次地在絕望中尋找着希望。

她應該改變的不止是自己的命運，還有那些與她一樣的Omega和Beta的命運。或許正是因為她曾經的着眼點太小，所以才一次都沒有成功。但她只能選擇那樣狹窄的道路，又何嘗不是因為覺醒時已經被江楚些标記了呢？

這幾乎就是一個無解的局。

可現在轉機出現了，她用最寶貴的記憶交換到了一位白衣騎士，所以現在不僅還能保持自我，而且可以用家族的財富做到很多很多的事。

她知道，這個世界施加的影響依然沒有結束，而且因為失去了施加主體而變得更加沒有邏輯且混沌。但從這幾次江楚些救她的事件中可以得出結論，事件依然圍繞在她身邊展開。

她目前的想法就是努力依靠自己活過2006年5月，并在這期間推動能夠改善Omega處境的生物研究。至于再将來的事，她确實還沒仔細思考過。

“靈均啊，爸爸不是非要你在一棵樹上吊死。可是你自己說過，楚些是一個很好的Alpha。你和她離婚後，還能夠喜歡上別人嗎？還能和別的Alpha結婚嗎？如果不能，你難道打算一直單身嗎？那你的發情期又該怎麽辦呢？”

雖說現在有各種各樣的抑制劑，但Omega如果一直使用抑制劑而沒有Alpha陪伴，健康往往會出大問題。這也是Omega極少選擇Beta的原因，畢竟這事關他們的生命健康安全。

沐卿的話讓顧靈均不禁沉默——如果她平安度過06年5月，如果這一次斬斷因果能讓楚些不再執着于她，如果世界意志的影響消失，那麽……她又有什麽打算呢？

沐卿看着女兒沉默，輕輕地嘆了口氣：“爸爸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麽想的，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對楚些還有一點留戀的話，就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絕了。”

對江楚些她又何止只是有一點兒留戀呢？

經歷過那麽多的輪回，她卻從未品嘗過愛情的滋味。因為保有記憶，因為已被标記，因為害怕死亡，所以她從未将精力放置過在感情上。

感情對她來說，也實在太過奢侈了。

她不清楚曾經的自己究竟有沒有算到，在失去記憶的情況下和江楚些相遇會愛上她，也不清楚自己如果是在保有記憶的情況下遇到江楚些，情況會比現在更好還是更壞。

但她非常清楚兩件事，一個是這一次很可能是她最大的一次機會，另一個則是，就算這是她最後一次、唯一一次的機會，她也不希望以江楚些為代價。

“爸爸，我想見一下楚些，當面和她解決這件事。”

顧靈均這些天只要獨處，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想念江楚些。她想念江楚些的氣味，想念江楚些的聲音，想念江楚些的擁抱，經歷過那麽多痛苦，她原以為自己已經無法沉溺于甜蜜。

可江楚些給她的愛意太多、太滿、太溫柔，僅僅是這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滋養起了她近乎幹涸的心靈。

可她偏偏必須拒絕楚些，拒絕她的關心、拒絕她的保護、拒絕她的愛。楚些離開她或許會難過悲傷一陣子——或者很久，但至少不會再有生命危險。

她知道江楚些不會傷害自己，因為如果她對江楚些的影響還在，江楚些就不可能在她活着的時候放棄自己的生命，因為那意味着她放棄了白衣騎士的責任。

而如果她對江楚些的影響已經不在，那麽她所認識的那個江楚些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不會以傷害自己的生命來挽回感情。

啊，可是她明白，有時候這種傷害比死亡對人來說更加痛苦。所以，這只是她單純的私心——她只是想要江楚些活着。

經歷過那麽多次的輪回後，她的世界已經只剩下黑白兩色，就連追求改變自身的命運，好像也變成了單純的執念。可是這一次，江楚些不僅給她帶來了希望，也給她帶來了牽挂與絢爛，只有江楚些，顧靈均不希望她有一點兒意外。

江楚些發洩過後終于恢複了一點兒生氣，她默默地收拾好了自己，又花了半天的時間打掃了房間。桌椅沙發能夠輕易地恢複原狀，只不過多了些劃痕，但工作臺的木板被砸斷了好幾根，修繕起來比較麻煩。

她從儲物間找出工具，想要把工作臺修好，可整整修了兩個小時，依然沒能将已經斷掉的木板接回去。

有些壞了的東西就是修不好的，就算修好了，也不可能再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她抱着腿在沙發上又掉了一會兒眼淚，最後只能将工具和殘骸都放進了儲物間。

想起顧靈均，她依然會止不住的難過，止不住的質問，可是想到莊绮的話，她又非常清楚自己必須打起精力來。

作為公司的創始人，她身上還肩負着別人的未來。想要創辦公司，想要在這個世界滋潤地生活，想要成為能夠對抗那些可能傷害到她的人，這些不是她在遇到顧靈均後才考慮的事。

她必須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也必須去履行許下的承諾，更何況硬核的發展很可能還關系着莊绮的命運，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而傷害到莊绮。

回想起在顧靈均身邊的日子，江楚些只覺得恍如隔世。那些痛苦的經歷、甜蜜的回憶以及瘋狂的念頭離她越來越遠，她不舍、恐懼，害怕連這些記憶都被奪去。

可是，在腦子可以重新轉動起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思緒好像清楚了不少。雖說也有因悲傷難過以及饑餓的影響，産生過思維遲鈍、頭暈乏力等情況，但曾經時常會有的尖銳疼痛這半個月都沒再打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