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當門關上的瞬間, 屋外三人面面相觑。趙顯滿臉笑容，眼中升起了濃厚的興趣，問道：“姑姑, 這位女士……和江阿姨有什麽關系嗎？”

趙梓可不是會在背後亂嚼朋友舌根的人，而且也不覺得這種事該讓趙顯知道, 只是含糊道：“解釋起來有點複雜……小顯你不用在意, 咱們先進屋吧。你坐了那麽久飛機, 肯定累了吧？”

莊绮看江楚些這麽沉不住氣，一邊在心裏嘆息，一邊和妻子一起敷衍趙顯。

“是啊是啊，小顯你先休息吧，待會兒還要出去吃飯呢。”

趙顯見得不到答案也不追問, 只是又看了對面公寓一眼。

“楚些，等等, 好痛……”

顧靈均幾乎是被江楚些推進房間的，手臂上的力道大得驚人，江楚些的臉色也有些不善。

顧靈均心中有些緊張, 怕江楚些誤會自己是有心打擾她。

身後的門重重關上, 江為早跟着母親倒退了幾步, 差點摔倒。幸好江楚些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了她的衣領。

“楚些……”

江楚些扶住江為早後就放了手，同時放開的還有顧靈均的胳膊。她後退了一步, 與顧靈均拉開距離, 雖然臉色依然難看, 但并沒有像顧靈均以為的那樣發火。

她只是目光深沉地望着兩人, 似在思考着什麽一般沉默着。

她在思考如何勸說顧靈均不要搬進來, 一方面她無權幹涉顧靈均母女究竟住在哪裏, 另一方面她又不想以好言相勸的方式來說服對方——顧靈均離開時就已經說過，不需要她的關心，不需要她的奉獻，她又何必熱臉貼冷屁股呢？

“楚些，你……你有什麽話想說嗎？”

顧靈均看着江楚些的反應，心中驚疑不定。雖然她不覺得江楚些會傷害自己，也不介意面對難堪，但很怕在孩子面前和她爆發沖突。

江楚些吸了口氣，嚴肅道：“你最好不要搬到這裏來。”

顧靈均沒想到江楚些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下意識反問道：“為什麽？”

這裏離市中心較近，離江為早的學校也不遠，她最近經常要去政府大樓溝通，所以才會選擇搬到這裏。

江楚些不想解釋，從顧靈均當初告訴她的話可以推斷出來，即便輪回了那麽多次，對方也一次都沒有活到過江為早長大。所以她并不清楚後續劇情，更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會被六個A迫害，其中一個就是趙顯。

但說實話，這些人與顧靈均的死亡無關，從最終的結果來看，都是她的敵人。顧靈均既然已經不想與她有關系，那麽這些事她也沒必要和顧靈均說，這些麻煩是她該面對的，不是顧靈均。

“媽媽，你要我們和你一起住嗎？”

江為早拉着顧靈均的衣角，有些費力地擡頭望着江楚些。江楚些眉頭微皺，帶着質問的語氣問顧靈均：“你什麽都沒告訴她嗎？”

顧靈均咬着唇瓣，面色蒼白：“我只是想等她再長大一些。”

江楚些冷笑了一聲：“早說晚說有什麽差別麽？等她再長大一些有什麽意義麽？再說，你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吧？顧靈均，走的時候說得那麽冠冕堂皇，其實你只是在逃避責任而已。”

事實正是如此，顧靈均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所以心裏存在着一絲希冀。希望在自己死後，江楚些能看在血緣的份上照拂一下江為早，因此遲遲沒有和女兒說明真相——她希望兩人見面時，能更和平自然。

“媽媽，你什麽事沒告訴我？”

江為早的表情并不怎麽豐富，最多只會出現不解這樣中性的情緒，像開心、悲傷甚至是好奇都很少在她臉上出現。

譬如此時，江楚些和顧靈均的對話顯然算不上和平和善，可就是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氛圍中，她也沒表現出害怕的情緒，只是以極其冷靜的口吻向母親詢要答案。

“早早……”

顧靈均有些難以啓齒，江楚些卻對江為早的反應産生了一絲興趣。對六歲的小孩子來說，江為早的表現未免太成熟了一點。

她不知道這是顧靈均教育的問題，還是江為早已經不是原文中的那個江為早，但她覺得這是一個好現象。

“是誰告訴你，我是你媽媽的？”

江楚些蹲下身與江為早平視，江為早微微睜大雙眼，理所當然地道：“是媽媽說的。”

“那你怎麽認識我的？”

江楚些和顧靈均在一起之後并沒拍過照片，不如說她這輩子除了拍證件照以外就很少拍照片，顧靈均應該沒辦法指着她的照片教女兒認人。

“因為家裏有你的畫。”

江楚些擡眼向顧靈均，眼角有一絲嘲諷，顧靈均倍感難堪地偏過臉，一時無地自容。

江為早似乎沒什麽防備心，江楚些問什麽她就答什麽。

“那你媽媽沒有告訴你，我和她已經離婚了麽？”

江為早顯然明白離婚的意思，因為她很快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擡頭看向了自己的母親。

“媽媽，這是真的嗎？”

顧靈均深深地嘆了口氣：“準确地說，我們只是分居簽了離婚協議，還沒有正式去辦理手續。”

沒錯，兩人還沒正式辦理手續。因為當時要等顧靈均的哺乳期過去，後來顧靈均又很少回國——不如說，兩人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面了，所以準确來說，兩人還有婚姻關系。

不過根據兩人六年的分居時間，以及簽訂過離婚協議這個事實，雙方在這期間與他人交往是不算出軌的。

“啊~你不說我差點都忘了這回事，”江楚些站起身，諷刺道，“看來我們很有必要找個時間去辦理一下，否則被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有什麽影響呢，你說對吧？”

顧靈均胸口起伏，腦海中冷不丁地浮現出了胡韻雪的面容。即便不算出軌，如果兩人想要重新組建家庭，也必然要先正式辦完離婚手續。

顧靈均哺乳期間就出了國，她把什麽時候離婚的選擇交給了江楚些，準備在她願意見自己的時候回來辦理。只不過江楚些似乎完全忘了這回事，好像兩人已經離婚了一般，再也沒提過這件事。

顧靈均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所以也沒把這件事看得太重。能夠作為江太太死去，對她來說或許還算是一種幸福。

而現在，楚些提到了離婚，雖說是她先提醒了楚些這件事，但楚些顯然意有所指。

“……你可以挑個自己方便的時間，我會去的。”

“哦？那就現在怎麽樣？”她低頭看向江為早，神色柔和了一些，“這樣孩子也會明白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了吧？”

顧靈均緊緊抿着唇瓣，眼眶微濕，若不是她極力抑制着喉嚨中的酸楚，或許已經忍不住哽咽出來。

只是當初選擇分開的是她，江楚些現在所說的話并沒有過分之處。

“我、我沒有帶證件……你另外約個時間吧。”

江楚些點了點頭：“也好，我也沒帶。那麽說回之前的話題，能麻煩你不要搬到這裏來嗎？”

顧靈均沉默片刻後問道：“你住在這裏嗎？”

“是啊，所以能麻煩你不要搬過來嗎？”

江楚些确實在這裏擁有房産，雖然現在是出租的狀态，但只要顧靈均不知道就行。

“我知道了……”

江為早仰着小腦袋，一直盯着江楚些：“我想問問，你們為什麽要離婚？”

她語氣認真，既沒得知真相的傷心，也沒有為顧靈均鳴不平。

江楚些聳聳肩：“這就要問你媽媽了。”

“可你也是我媽媽啊，就算你和媽媽感情破裂，我還是你的女兒。”江為早皺起眉頭來，一臉冷靜地分析，“我和你長得很像，所以一定不是媽媽出軌生了我，為什麽你對我那麽冷淡？”

江楚些張了張嘴——這小鬼才六歲，哪裏知道那麽多知識的？顧靈均都教了她些什麽？

但對于她口中冷淡這一點，江楚些無法反駁。這甚至不是顧靈均的原因，只是她在真正見到江為早之前，一直把她當作原文女主來看待。

書中主角突然成為了自己的女兒這種事實在是太抽象了，而且她曾經還對這個孩子生出過很不好的想法，并且直至和顧靈均分開時都認為，她會成為顧靈均的巨大隐患。

這多種複雜情緒夾雜在一起，讓她很難把江為早這個人當作自己最親密的人——至少在看到眼前這個小不點之前，她沒辦法代入一個母親的感情。

至于現在嘛，她也不知道是血緣的吸引真的有那麽厲害，還是這個小江為早的性子實在很讨她的喜歡，她确實漸漸生出了幾分好感。

至少，她不希望這個女兒重蹈書中的覆轍。

這也是她立即決定警告兩人的原因。

“你想我對你親昵一些嗎？”

“至少我叫你媽媽，你得答應我吧？”

江為早一副商量的口吻，顧靈均輕輕攬住她的肩膀，低聲道：“早早……”

江為早擡起手來：“媽媽，我不管你們兩人的事，但你也不要管我和另一位媽媽的事。她要是不願意認我，那也是因為她不喜歡我，和你沒有關系。”

江楚些萬分驚訝，要不是江為早的很多行為都非常孩子氣，她差點就要以為對方也是以什麽異常方式過來的人了。

“你對我只有這個要求嗎？”

“我還能有更多要求嗎？”

江楚些眉頭微挑，看着顧靈均輕笑道：“你還挺會教孩子的。”

她這句話說得真心實意，顧靈均卻以為她意有所指，臉色瞬間蒼白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