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下臉

“許二小姐,我想剛才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尤姝唇瓣沾了沾杯沿。

陸璟玉拿着四角手帕壓了壓尤姝的嘴角。薄薄的布料很快染上了橙黃色的汁液,陸璟玉這才低頭喝了口苦咖啡。

許櫻雪憋半天才心不情甘不願的說了一句,“尤小姐,如果你願意把耳環轉讓給我,就當我欠下你一個人情。”

她露出上下一排潔白的牙齒,真摯的笑容險些讓尤姝忘記了她的無恥和貪婪。

尤姝不為所動。

求許櫻雪還不如她和陸璟玉撒個嬌來的省事。

周圍有人往這處望來,許櫻雪攥緊手心。深呼了一口氣,許櫻雪複又斟字酌句朗聲問道,“尤小姐,我都等了這麽久,難道你還不願意答應嗎?”

許櫻雪故意把話說的模糊,意思倒像是尤姝故意為難人,不答應也不拒絕,白白讓許櫻雪苦等半天。

這小祖宗在外名聲實在不好,不明事情始末之人已經開始譴責尤姝。

封城誰人不知,尤家嬌嬌靠着她那個有錢的爹過着奢靡的生活,脾氣又養的乖張得不行。許家二姑娘得罪誰不好,偏要去惹尤家嬌嬌。

陸璟玉指尖沿着少女肌膚上的紋路摩挲。

他淡淡的看了對面的許櫻雪一眼,半垂眼睑壓着眸中的陰晦。

“哦?這麽說來許二小姐是願意千金求得心頭好啦?”

尤姝似沒聽到人群中那些對她莫須有的指摘。那些公子哥倒是忙着給她出氣,替尤姝抱不平。

這可是陸家的家寶,還是陸璟玉送她的,尤姝斷然不會做那沒心肝的事。怕陸璟玉誤會,尤姝尾指輕輕勾了陸璟玉的手指,“板板,等我教訓她一頓,咱們再走。”

“你乖一些。”陸璟玉反手将那只在他手心胡亂作怪的小手蜷在手心。

尤姝沒答,笑嘻嘻的反撓着陸璟玉的掌心。

她可不是任人拿捏搓扁的性子。

許櫻雪一時有些不信尤姝竟然答應了下來,她欣喜道:“真是太謝謝尤小姐了。尤小姐請你說一個數,我這就讓丫鬟将銀錢準備好送到尤府。”

她不會讓尤姝吃了虧。

以後這件事傳了出去,別人也說不出她許櫻雪半點不好來。

想起剛才擔心的那些,怕是多餘。

尤姝開口,陸少就算不願意也不會阻攔。

只有些千金聽到許櫻雪這句話,搖着扇子掩面嗤笑。尤姝還能差許二這點銀錢,許櫻雪可別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算了,和她們有什麽關系。

有好戲看就成!

“我聽人說許二小姐不止有芙蓉之姿,更是出生書香世家,學富五車。今日見到了許小姐,果然如此。”尤姝櫻唇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話來。

“尤小姐謬贊了。”許櫻雪抿唇淺笑,手中娟帕壓着唇角,淑女風範盡顯無疑了。

尤姝笑了笑,纖細的手指卷着垂在胸前的絲發玩,單純無害的純淨模樣又是別樣風情,那些少爺看得眼睛都直了。

嬌美人揚起脖子,手指點着水潤的唇肉倩笑道:“我是個胸無點墨的,可總聽大家說,也知道什麽是君子成人之美。”

阿姝話還沒說完,就有男子低聲附和,“尤大小姐怎麽能妄自菲薄,上次你的一則小詩還刊登在新晨報上呢。”

“就是......”

就因為這短短的一首詩,連帶着尤姝那時候的名聲好上許多。

這些人不提,尤姝倒是忘了曾被陸璟玉關在書房裏,他握着她的手,帶着她一筆一劃寫了一篇短詩。

那首詩,根本就不是她寫的。

誰知道後來怎麽又以她的名登到新晨報上了!

尤姝只當沒聽到,輕咳了聲繼續道:“許二小姐,雖然我一心想當君子。可我爹爹賺錢辛苦,我也不能只知道揮霍。既然你鐘愛這對耳環,如果你願意出一萬兩大洋,這耳環你就拿去。”

瞧瞧那不舍的小模樣,連陸璟玉都差點上了這只小狐貍的當。

望着少女那狡黠的笑,陸璟玉唇角微微揚起。

聽到這,有的人才明白過來尤家大小姐是存了心要戲耍許家二姑娘呢!

也就許二還天真的以為人尤姝要做那知禮數,懂謙讓的好姑娘呢。

這怕是只饕餮,一口下去許家得被吞個幹淨。

“尤大小姐哪是什麽小人,分明是成人之美的君子啊。”

不知道是誰喊了這麽一句話,向着尤姝說話的開始多了起來。

“尤小姐,許家最是不喜那銅臭味。你要咱們只知和書香為伴的許二姑娘上哪給你找那一萬大洋啊。”

說話的是個纨绔,叫陳平,家中有權有勢。平常沒少向尤姝獻殷勤。這會不甘人後,就怕尤姝轉眼又給他忘了。

最近許櫻雪風頭過盛,早已引得某些大家小姐不滿,落盡下石的人當然不在少數。那些小姐們當然不介意趁此機會添把火,加點油,恨不得這事鬧大才好。姑娘和男人的聲音此起彼伏,刺耳尖銳的嘲笑回蕩在許櫻雪的耳邊,她一陣天旋地轉。

重生以來,許櫻雪靠着前世的記憶,彎路沒走,事事如意。

但今天,因為尤姝,她事事不順,樣樣堵心。

尤姝仗着家裏有幾個臭錢,故意刁難她。這對耳環除了重生的她根本就沒有人會知道它真正的價值。這位大小姐恐怕都不知道一銀元是多少,就敢漫天開口要一萬大洋的天價。

她重來一世,可不是為了活成如上輩子那樣忍氣吞聲。

紅着眼眶看着始作俑者,卻見對方甚至都懶得多看她一眼。

許櫻雪的眼中竄動着火星,手中的帕子被她揉得不成樣子。早知尤姝是這樣狡猾的性子,剛才不如把人撞倒,讓那耳環碰碎了。

現在還有機會,許櫻雪壓下心中惡念。

這時候多說多錯,是萬萬不能再開口。想罷,許櫻雪一只手搭在身邊丫鬟的手臂上,微微顫顫站着。柔弱得仿佛是無依無靠的浮萍,任狂風暴雨吹打。

屏喜都快埋到胸口處,身子瑟瑟發抖。被許櫻雪扶着的那只手臂,已經疼到麻木。而屏玉則護在許櫻雪另一側,免得被別人沖撞了。

外人卻看不出名頭,只見這主仆三人眸中含淚,好不可憐無助的模樣。

有人看許櫻雪笑話,當然也有人看不慣尤姝的行徑,幫腔道:“尤姝,你說你這不是故意難為人嗎?這破耳環哪裏就值那麽多錢了,坐地起價也不是這麽個漲法。不想讓給櫻雪你一開始直接拒絕不就好了嗎?這樣戲弄人,有意思嗎?”

“就是說啊,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嗎?”

“你尤家差這點救命錢嗎?”

這句話當真誅心。

尤姝小時候幾次差點沒活下來,她身子骨嬌弱,也不是什麽秘密。這‘救命’二字,在尤家是提都提不得。

揭人不揭短,這人是往人心口戳刀,實在可恨。

陸璟玉和不遠處的觀月使了個眼神,後者會意,利落的隐退了下去。

人群攢動,沒人注意到剛才說話的那位小姐掙紮不得,就被兩個黑衣男子捂着嘴拖了下去。

一道道聲讨的聲音此起彼伏,陸璟玉銳利的雙眼似冰刀看了過去。只讓那些人打了個激靈,搓了搓手臂,怎得還被這陸璟玉給唬到了。

陸璟玉算個什麽玩意!

有反骨之人,被激得叫嚣得更為厲害。

尤姝冷笑一聲。

這些人不明真相,又對她有偏見。自己更是蠢笨如豬,輕易的就讓許櫻雪帶了節奏。

許櫻雪就算心眼多似馬蜂窩,尤姝今天也不打算讓她得意。

送上來的臉,不打白不打。

“真是太可笑了。如果不是許二小姐一直糾纏向我開口,我怎麽會想着把陸璟玉剛送給我的耳環轉出去。別人花千金都不見得能求到心中所願呢,我只不過是和許二小姐開口要一萬大洋,怎麽就過分。許二說這是她說鐘愛之物,可也是我的心頭之愛。割我所愛,不拿點銀子填補下我受傷的心,像什麽樣子啊。”

說完,尤姝還故作西子捧心狀,一副傷心傷神的可憐樣。

尤姝本就生得極豔,極美。嫣紅的玫瑰唇,迷得在座公子哥找不着北了。姑娘們面皮又薄,嗓子細,怎壓得過那些男人。

很快,輿論徹底向着尤姝一邊倒。當事人許櫻雪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站出來說一句話,她忙着拿帕子擦紅紅的眼眶,那上頭卻是一滴淚花都沒有。

陸璟玉恨不得把小妖精揉在骨血裏。

再不讓人凱觑半分。

緩了緩,尤姝紅唇牽起彎了個小小的月牙兒。似心無芥蒂點着外圍的一女子道,“寧小姐,你說許二小姐如果真拿了一萬銀元來換了我的耳環,那也是周瑜打黃蓋。你看到現在,許二姑娘都沒有開口反駁呢。說句不好聽的,誰插話,那就是多管閑事?”還想着渾水摸魚、借機往她身上潑髒,尤姝料理起來絕不手軟。

剛才‘多管閑事’的一衆纨绔們更愛這小辣椒了。

聽尤姝這番話說下來,很是有理有據,那些姑娘家家嘴巴似被堵上,不知如何反駁。尤姝牙尖嘴利,慣會偷換概念。罷了,也不是自己的事,上趕着惹一身騷作甚。

這下,不止替許櫻雪說話的噤了聲。就是同和寧小姐交好的小姑娘都沒開口幫腔幾句。

寧小姑娘左右看沒人替她說話,憤憤地指着尤姝‘你,’你了半天,硬是沒說出一句話來。寧家小姐再是臉厚,也禁不住周圍人若有若無的打量議論,最後她是捂着臉扭身跑了。

別的小姐們見此情形,牢牢牽着手暗暗慶幸他們沒像寧小姐那樣被尤姝單獨點出來。

這實在是太丢人了!

許櫻雪恨恨的看着尤姝。

要是她是那富埒陶白的人家,今日一定要對着尤姝那張精致的臉擲上個萬兩真金白銀,把她那張勾人的小臉蛋砸出個窟窿,在啐她一口痰才能解心頭氣。

看尤姝還敢仗着美貌銀錢嚣張。

尤姝起了個話頭,人群的焦點又重落在許櫻雪身上。

只見許櫻雪歪着頭靠在小丫鬟身上,身上薄薄一片衣料愈發顯得她單薄脆弱。低低的抽泣聲,可謂是聞者傷心。

有些家裏情況複雜的,姨太太多的,難免耳濡目染,見慣了後宅女人之間的手段。多多少少看出了許櫻雪登不上臺面的伎倆。他們不喜歡尤姝,更不會幫着揭破許櫻雪。

“尤小姐,我,”許櫻雪說完這句話,就說不下去了,甚至還委屈巴巴的看了陸璟玉一眼。

這一幕當比活吞了一只蒼蠅還令人惡心。

尤姝別過臉。

這事到此結束了,她不樂意奉陪了。

“如果拿不出銀錢來,以後許二小姐就不要再當着我的面提這對耳環了。”

“尤,尤小姐,我,不是的......”哭喪着臉,許櫻雪的頭還來回搖動,和撥浪鼓似的。

不管是男女,都更偏袒弱者的一方。

許櫻雪表情拿捏的很到位。

可惜她臉上的妝容已經哭花了。

尤姝自認貌美如花,都不敢鼻涕眼淚挂臉上演白蓮。

白蓮,那也是要有一張美麗的臉撐着。

失了美感的臉,怎麽博得別人同情,憐愛?

尤姝不怒反笑,徒然站起身,理了理微皺的裙身。指着許櫻雪脫口便道:“怎麽?你惦記着我的東西,現在連我的人你也打起了主意?你如果出得起銀子,本小姐也不是不肯讓。你能使得出法子讓他跟了你,我也無話可說。哭哭啼啼做給誰看?”

這話一出,一片啞然。

這個他指的是誰,但凡長了眼睛的都看得出來。

尤姝那就是個小霸王,她不搶你的東西就該求爺爺告奶奶了,還敢當着她的面勾引陸璟玉。

陸璟玉是誰,那就是養在尤家的窮小子。往好的說,那是尤家的陸少爺,不好的那就是陪着尤大小姐玩樂的下等人,誰都不把他放在眼裏。

沒有人對這句飽含歧義的話有過多猜想。

男人們甚至還覺得許櫻雪眼睛是瞎了,一窮二白的陸璟玉都想着勾搭,果然是落魄的許家才能養出這麽個沒眼力的姑娘。還有的因許櫻雪才氣對她有好感的青年,更是對許櫻雪大膽放蕩的行為大失所望。

女孩們則像是叽叽喳喳的麻雀,三三兩兩議論八卦着。

這下,又有了和小姐們談資的話題了。

尤姝和還坐着不動的陸璟玉冷冷道,“還不快走。”

有許櫻雪的地方,尤姝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陸璟玉利落的站了起,就怕動作慢點讓小嬌嬌生氣了。

這時人群不知道誰沒站好往旁邊摔去,身邊的人要去扶,結果反而自己也被帶着往地上摔倒。剛才圍觀的人你不少,猶如多米諾骨牌效應,身子紛紛控制不住往一側傾斜倒去。

陸璟玉趕緊摟着尤姝往旁邊躲,手上的那一只耳環掉到了地上。

本璀璨的貓眼石瞬間失去了光彩。

站在角落的許櫻雪見到這一幕,臉上噙着一絲耐人尋味的笑。

摔成這樣了,就算本是法寶,也失去了法力了。

如此,許櫻雪倒也不害怕尤姝把這對耳環帶走了。

衆人都以為是個意外,相互扶着站起來,沒受傷也都各自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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