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躁動

尤姝和陸璟玉很快就離開了。

還在甄寶樓大廳的人, 看尤姝走了,小姑娘們是暗暗松了口氣。只要尤姝那個小妖精在,男人們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這不, 人都走了, 那些臭男人還癡癡望着尤姝的背影。

真是個陰魂不散的狐貍精。

“你說尤姝難不成要和陸璟玉訂婚?”一年輕姑娘眼見着尤姝和陸璟玉消失在門口, 才壓着聲音和身邊的同伴問道,口氣難掩失望。

她本姓金,閨名夜夜二字,家中行三。

金家在封城不算顯赫, 勉強墜在豪門世家的末尾。

金夜夜圓臉, 脖短, 生得不算出挑,性格溫吞腼腆。她喜歡陸璟玉已經好幾個年頭,硬是憋着沒和家裏人提過。縱然金夜夜眼裏的陸璟玉是千好萬好, 可陸璟玉現在養在尤家,身世不詳, 金夜夜的父母怎會同意把嬌養的閨女許給他。

另外一個女子尖下巴, 柳葉眼, 是喬家小姐單名莉字。

喬莉嫌棄的看了金夜夜一眼,酸溜溜說道:“尤家從來都沒有對外宣揚尤姝和陸璟玉有婚約。而且就尤姝那樣的性格,怎麽會瞧得上陸璟玉。依我看,就是尤姝霸道的性子又發作了。陸璟玉養在尤家怎麽多年,許櫻雪冷不丁就看上人家,尤姝怎麽肯答應。”

她心中瞧不上金夜夜, 可卻又不得不小心巴結着,讨金夜夜歡喜。

要她說,嫁給陸璟玉, 當尤姝表面上的兄嫂,還不如嫁給尤家老爺,做了尤姝的後娘。尤家老爺看上去可不像是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那樣俊朗成熟,多金的‘老男人’不比窮小子招人喜歡。

提起這事,喬莉就一肚子火。

兩年前,喬莉才十七歲。一次宴會上,喬莉對尤甫一見傾心。回家後硬是磨得喬太太和喬老爺同意了這件事。喬家比之金家,更是不如。家裏的老宅年久失修,早不複昔日的繁華。

喬莉只不過提上幾回,喬老爺就答應了。

可見是,早就心動。

按說這男婚女嫁,一般都是男方帶着媒人上門提親。這喬家卻是喬老爺帶着媒人兼親閨女,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尤家而去。喬莉碧玉年華,又生得秀麗,上趕着給尤甫當填房,喬家人是算準了尤甫不會拒絕這門親事。

要不怎麽說喬家今非昔比了。

喬家若是能探出些消息,也不至于睜眼瞎,敲鑼打鼓要把女兒往尤家送。但凡能觸到幾大氏族門檻的人家,都知道尤甫之所以不續弦,那是還記着已過世的尤太太。

要是尤甫真有那個心,這繼室的位置能空閑這麽多年?奔着家裏閨女能嫁了尤甫給他生個續香火的胖小子的人家可不在少數。尤家偌大的家産,尤甫又只尤姝一親閨女,誰不心動。就喬家而今在封城不尴不尬的地位和喬莉中等相貌,也敢往尤甫面前湊,沒得讓人笑掉大牙。

且說這喬老爺帶着喬莉語等人摸到了尤家的大門。人還沒進去,就碰到了從外頭回來的尤姝。那年尤姝也才将将十四歲,個頭還沒到陸璟玉的胸口。嬌小的少女一看到穿紅戴綠的媒人及躲在喬老爺身後的喬莉語,就喊着陸璟玉幫忙把人趕走。

好人家的閨女,誰會沒遞個消息就親自送着女兒到男方家。

就是姨太太,那也是正兒八經的找人說項,擡進家中。

喬家,好生沒規矩。

十四歲的尤姝眉眼精致,雙頰帶着點嬰兒肥,嬌憨稚氣。尤姝幼年常被拘在家中調養身子,外頭識得她的人極少。喬家父女自然也是不知道杵在他們面前嚣張跋扈的少女是尤家的小主子。要不是尤姝面嫩年紀小,喬家老爺都要懷疑這是哪家得了信要來截胡了。

兩方甫一碰面,尤姝就指揮下人欲趕走喬家人。喬老爺僞善,面上不顯,心裏恨不得把尤姝打個半死。喬莉見尤姝生得美,同性相斥,更是滿懷戒備。一面躲着尤家下人,一面喬莉又撺掇喬老爺好好教訓尤姝一頓。喬老爺在尤府門前不敢放肆,但卻放任喬莉吩咐下人嚴懲尤姝的行徑。喬老爺不認識尤姝,要是知道了怎敢亂來。他是來結親的,可不是來尤家結仇的。

尤家的金疙瘩眼見着要被一行外人欺負,不提陸璟玉,那些傭人早已奔走相告,跑到大門要護着他們的大小姐。

最後,喬家別說是見着尤甫了,就是尤家的大門都沒給他們開。

幾十號人風風光光的來,又灰溜溜的回去。

一場鬧劇後,喬老爺被擡回去就病了,那是被自己給臊得。喬莉呢,名聲被鬧壞了,拖到快二十還沒找婆家。到今天喬莉還在埋怨尤姝搗亂,不然她早就如願嫁給尤甫,過上揮金如土的生活。

“姐姐說的可是真的?”金夜夜和喬莉關系好,喬莉敷衍的幾句話,金夜夜卻信了八九分。

喬莉思緒被拉回,她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但仍是裝模作樣笑着應付金夜夜道:“真的不能再真了! 騙誰也不敢騙你。”

最近喬莉和喬家三少爺打的正火熱,喬莉就指着金夜夜能在她三哥那裏使使勁,說不定就能嫁到金家了。

換做早幾年,喬莉是瞧不上金家的。喬莉一向眼高于頂,要不然也不會瞧上尤家當家太太的位置了。可誰讓這幾年喬家過得是越發的艱難,連二流世家的地位都不保。喬莉在喬家還算得父母寵愛,她每月的零花都一再縮減,可想而知能喬家的艱難。

喬莉是自私聰明的,她急不可耐的想把自己嫁出去。就怕哪天家裏有拖累得連金家這樣的人家都不要她。

再加上金夜夜看上的那個人好巧不巧是尤姝寶貝的養兄。金夜夜如果真的能嫁給陸璟玉,把人從尤姝身邊搶走,也算報了當年的仇。

金夜夜禁不住喬莉的調侃,害羞的低着頭。喬莉接着慫恿她,“尤老爺視陸璟玉如親子,如果你和他成婚,尤老爺怎麽都不會讓你們吃苦的。”

喬莉撥弄着手镯,她這些話句句屬實,可沒坑金夜夜。

“好姐姐求求你快別說了。”金夜夜羞得要去捂喬莉的嘴。

許櫻雪恰好站在離金、喬二女不遠,她們說的話一字不落的落在她耳朵裏。許櫻雪心中自然是憤怒的,但同時也不是滋味。

怒金夜夜生得圓潤平庸竟然自不量力肖想陸璟玉;又恨前世的她太愚蠢,還不如金夜夜有眼光。

不過,許櫻雪隆起的眉骨很快又舒展開來。甚至還頻頻往喬莉和金夜夜那邊看去。須臾,她的嘴角挂着一抹古怪的笑意,在那張花了妝的臉上,顯得可笑詭異。

身邊的丫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又怕惹得許櫻雪不喜,忙收斂驚懼慌張的情緒。

“屏喜,金家小姐旁邊那位可是喬家大姑娘喬莉?”許櫻雪幽幽的開口。

小丫鬟小臂疼得麻木,清瘦的臉還泛着青白。屏喜聽到許櫻雪問話,立馬點頭,“小姐,屏喜瞧着像是喬家千金。”說完屏喜就縮着肩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

許、喬兩家兩家家世相等,如有宴會、酒會等活動均會一同被邀請。

許櫻雪見過喬莉幾次,還是用一所女校的學生,當是認識的。

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許櫻雪想起了件被她忽略的事。

只是那畢竟是上輩子的事,經歷了今天尤姝這件事,許櫻雪一時不敢太過武斷。

“屏喜,剛才是我不好,是不是把你掐疼了?”許櫻雪并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反而是一臉歉意的拉着屏喜的胳膊。

屏喜知道自己不比屏玉、屏翠讨許櫻雪歡喜。許櫻雪如此問,她不自在的搖了搖頭不敢接話。

伺候人的小丫鬟哪敢和主子計較誰對誰錯。

自從去年年底小姐落水後,性情大變。原本随和善感的小姐變得古怪多疑。她笨嘴笨舌,一直伺候不好小姐。按說,陪小姐出門的機會怎麽也輪不到她。只是,屏玉和屏翠兩人被小姐吩咐了別的事情,所以這件差事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許櫻雪輕輕揉了揉屏喜被掐紅的小臂,輕聲道:“等回去後,你用佳當止痛膏抹抹。”

給一個巴掌再給一個甜棗,許櫻雪于調教下人一事一向熟稔。屏喜聽罷,眼眶果然隐有淚光,“小姐,是屏喜無用。那藥膏精貴,屏喜一下人,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費了。”

“你是我貼身的丫鬟,我說用得就用得。”

屏玉也在一幫腔:“還不快謝謝小姐。”

屏喜雖不伶俐,但上輩子一直陪許櫻雪身邊,對她忠心耿耿。也是因這個緣故,許櫻雪才提拔了屏喜上來貼身伺候。

“謝謝小姐。”屏喜連連彎腰,許櫻雪把人扶了起來,“一會我讓屏翠和屏玉陪我去西街喜悅電影院。”

許櫻雪和駱家小姐、張家小姐約了下午一點在喜悅電影院一同看電影。現在估摸着是上午十點來鐘左右,還沒到中午,時間尚早。屏喜本來以為今天能和許櫻雪一道去電影院看看電影,沒想最後她還是失了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

屏喜略感失落,但對許櫻雪的安排也不敢有任何意見。

“好的,小姐。等屏翠姐姐過來,我就自回家去。”

她是許家的家生子,家就在許家院子裏頭。回家,也就是回許家。

許櫻雪挂着親切的笑,摸了摸屏喜的頭,“瞧你,我話還沒說呢。等下次得了空我再帶你去電影院開開眼。現在,我有一件事要讓你幫我打探清楚。”

今天受了尤姝一頓氣,不給她添些堵許櫻雪這氣就順不下去。

這周圍人多眼雜并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屏喜看了看四周,彎着腰到了許櫻雪身邊,一掃剛才的失望,“小姐您盡管吩咐。”

許櫻雪主仆二人耳語一番後,那喚作屏喜的小丫鬟鄭重的點了點頭。待許櫻雪另一個丫鬟過來尋人時,屏喜才匆匆離去。

屏玉和屏翠兩個丫鬟行事自然比屏喜要穩妥許多。兩人察覺到周圍若有若無的視線帶着輕蔑、打量落在許櫻雪身上,護主的屏玉和屏翠挺身将許櫻雪護在身後。

許櫻雪眸光微動,如果剛才屏翠也在,想來她也不會受到那樣多的冷眼和嘲諷。屏玉後面回來要防着別人不小心推到了她,其他的就沒法顧及了。

屏喜忠心尚足,其他方面還需慢慢管教。

剛才的事,猶如劈開烏雲的閃電,鑽入許櫻雪的腦中讓她很是憤怒。

重生以來,許櫻雪行事小心,不敢有任何差錯,才把自己的好名聲一點一滴慢慢經營了起來。

可今兒碰到尤姝後,諸事不順,還累得她遭到諸多諷刺挖苦。

尤姝輕飄飄的幾句話,就讓她連月的努力付諸東流。

特別是尤姝那張美得紮眼的臉和那對錯失的耳環交錯浮現在她面前。許櫻雪的臉色就更是難看到了極點,娟秀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當比川戲變臉的速度還要快。

明明天生的短命鬼,卻偏偏要占着那破天的福份,許櫻雪将扯得變形的帕子丢到屏翠的懷裏。屏翠和屏玉最是了解許櫻雪,把帕子放到小包內,屏翠大着膽子勸道:“小姐,您何必和不相幹的人生氣。”邊說邊伸手從随身攜帶的小包內取出玻璃瓶裝的玲珞霜,鐵盒裝的粉及一小瓶玻璃瓶裝的黃色進口香水,一小管口紅。

這些物件瞧着不打眼,可對于如今的許家卻很難得。許櫻雪重生這一世自然是獲得了便捷,這些玩意被一一拿出,極大的滿足了她莫須有的虛榮。

上天既然給她了重生的幾乎,她就要牢牢把握住。

早在屏翠取這些妝品時,屏玉已手巧的給許櫻雪重新绾了個發。

許櫻雪被兩丫鬟貼心收拾後,想到耳環已經壞了,心裏的那份氣也去了一半,“那件事辦得怎麽樣?”

屏玉用幹淨的帕子把手上沾染上的發油擦拭幹淨後,屏翠猶豫了一會才輕聲說道:“小姐,那位袁小姐和舒老爺關系非同一般。”

“嗯。”

許櫻雪上輩子就知道袁苑當了舒輕言親爹的情婦,靠着舒老爺的人脈可謂是星途閃耀。

而她吩咐給屏玉和屏翠二人的事其一是确認袁苑和舒老爺是否已有了關系,其二就是拿到二人茍合的證據。

這件事如果是讓別人知道,于許櫻雪來說就很麻煩。

可屏玉、屏翠二人不同。她們會對許櫻雪知道這樣的事感到困惑,卻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而許櫻雪之所以讓他們留意袁苑和舒老爺的事,也是為了将來有一日這件事能為她所用。

屏翠又接着道:“時間緊迫,我沒有拿到什麽有用的東西,不過我打聽到了那兩位常去的酒樓和戲院。”

“那些碎銀子給街邊的乞兒,讓他們幫盯着,如果有什麽特殊的情況遞到溪流小巷的宅子。”

溪流小巷的宅子是許櫻雪重生後自己置辦的房産,除了屏玉和屏翠二人知曉外,再無他人。

“是,小姐,”

許櫻雪暗恨的看了圈大廳內的人,“走罷。”

今天她受的委屈,改天必定要加倍奉還給那些羞辱過她的人。

許櫻雪帶着丫鬟走得倒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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