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上香

昨天的雨到傍晚時分已經停了, 今天的空氣異常清新。

因為要登山,尤姝也沒穿繁瑣的衣裙,撿了件高腰修身長褲和長袖半高領條紋小針織衫, 帶了雙葵和雙芽兩人就出了門。

昨晚顏媽媽是聽小丫鬟念叨, 才知道甄寶樓外大白天發生了兩家小姐被擄走一事。顏媽媽後悔答應并安排了尤姝出門。拉着尤姝的小手, 苦口婆心勸了半天。

鹿角山那一帶要埋伏藏人不太容易;而且福音寺內僧人衆多,主持還命武僧組成幾個小隊,在鹿角山一帶巡邏。再者,藍海瓊和魏滢萱身邊也會帶人。尤姝拿以上理由勸媽媽, 可惜顏媽媽仍舊放不下心。幾個嬌嫩的小姑娘遇到事, 哪能敵得過兇神惡煞的壞人。

顏媽媽背着尤姝偷偷安排了一些拳腳功夫好的小厮跟着尤姝後頭走, 又跑到陸璟玉的扶雲閣。

等三人走到門口,看到小洋車上不止坐着司機小于還有被陸璟玉留在扶雲閣的觀陽。觀陽人高馬大,縮在汽車內顯得有些滑稽。見到尤姝主仆三人, 觀陽有些手忙腳亂的開了車門下了車,撓着頭和尤姝說道:“大小姐, 你好。”

觀陽比不得觀月能幹, 也不若觀言那般讨巧會說話。

“是不是陸璟玉說我要是出門你必須得跟着?”和觀陽說話不能拐彎抹角, 不然這鐵憨憨是不明白你的意思的。

“是的,大小姐。”觀陽看尤姝沒什麽表情,以為尤姝不願意讓他跟着,顯得有些局促。昨天收到大小姐要出門的消息,他已經準備死皮賴臉都要跟着。哪知,後半夜顏媽媽偷偷摸摸的跑來讓他務必要和大小姐一起去福音寺, 這就更好辦了。

“那你就跟着吧。”尤姝說完,就先行上了車。

兩個丫鬟也跟着坐了上去,只剩觀陽一人還在車旁傻愣愣的站着。

觀陽是個大老粗, 都覺得尤姝生得美。可今天一見,遲鈍的觀陽都覺得眼前一亮。

這才一兩天不見,大小姐怎麽變得更漂亮了。

雙芽嘴快,搖下車窗朝着觀陽喊道:“呆子,還不快上車。磨磨蹭蹭一會要是耽誤了小姐辦事,看小姐怎麽收拾你。”

雙葵捂嘴笑,拉着雙芽不讓她再欺負觀陽,“觀陽憨厚,雙芽你可別把人欺負很了。”

尤姝也不管他們,任他們胡鬧去吧。

觀陽聞言,吓得臉色發白,連忙爬上了車。

少爺都不敢惹大小姐生氣,他這是不要命了,招惹了這位。

雙芽看把人吓得不輕,有些心虛的拉了拉尤姝的衣角。尤姝笑着扯了出來,這小丫頭不治治都快上房揭瓦了。

雙葵也不幫她,雙芽只得不情不願的和觀陽道歉。

一路上,有雙芽叽叽喳喳的活躍着氣氛,倒也不無聊。雙葵雖然穩重,但也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雙芽和尤姝聊得開心,她偶爾也插上幾句話。

雙芽像一只圍着尤姝轉悠的蜜蜂,嗡嗡地不停說話。雙葵有些看不下去,“好啦,雙芽,顏媽媽不在你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小姐被你吵了一路,你就讓小姐歇一會吧。”

觀陽透過後視鏡暗瞥了一眼說這話的雙芽,覺得雙葵說得話太對了。這個丫頭話也忒多了點,說了一路難道都不口渴嗎?

雙芽就是個咋咋呼呼的姑娘,平日裏最聽雙葵和顏媽媽的話。聽雙葵都不耐煩她了,再不情願也只好乖乖的閉上嘴。

瞄了一眼看着車窗外的雙葵,挪了挪屁股,挨着尤姝小聲道:“小姐,我覺得你比之前還要好看。”

要不是主仆有別,雙芽都想伸手摸摸小姐的臉。

小姐的皮膚比之前還要水潤,更透,眼睛也更亮。

尤姝摸了摸自己的臉,對雙芽回以一笑,“嘴真甜,回去我讓顏媽媽多給你烘些小魚幹。”

“小姐,你真的是太好了。”

想到回去後有大把的魚幹等着她,雙芽樂得眯着眼,口水都差點忍不住流了出來。

雙葵不忍直視,實在是太沒出息了。

等尤姝到達鹿角山山腳時,藍海瓊已經帶着魏滢萱在涼亭裏等着了。見到尤姝主仆,藍海瓊開心的拉着魏滢萱向尤姝走來。

“啧啧,這是哪裏來的小娘子,長得跟小仙女似的。”藍海瓊一見到尤姝,就開口打趣。

魏滢萱膽子沒那樣大,卻也繞着尤姝轉了一圈,随後驚喜的拉着尤姝的手,比劃着手勢。藍海瓊走過去摸了摸她的腦袋,“哎喲,阿姝,你看看你把滢萱都迷得找不着北了。”

尤姝看原文就已經知曉靈泉水的奇效,沒想到昨天喝了那滿滿一杯,效果會這麽明顯。尤姝自認肌膚已經算很好,可靈泉把她的肌膚養得真的就像是吸足了水的海綿,輕輕一壓就能滾出水珠。嘴唇上的顏色也較之前要鮮豔上很多,如果說之前是花苞的顏色,現在明豔的就像是綻放的牡丹。今天她出門,連口脂都沒有抹。

昨天那針尖大小的傷口落在其他人身上,轉眼就好了。可尤姝因為體質原因,容易留疤,當然祛除的也快。可昨天晚上,手指上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連她自己都覺得變化不小,更何況是兩個好友。

尤姝臉皮薄,撓着藍海瓊的一塊癢癢肉,不讓她再說。

藍海瓊笑着躲在魏滢萱身後。

三人玩鬧了一會,就動身往鹿角山山頂的福音寺走。

鹿角山是一座小山峰,易攀登。鹿角山和陽城、水城的雁回山、小羅山屬同一山脈。陽城的雁回山挺拔險峻,看去很是巍峨。小羅山上怪石嶙峋,草木皆從石縫中長出,形成一道獨特的風光。獨獨鹿角山是因福音寺而聞名。

魏滢萱和藍海瓊照顧尤姝,爬得速度都不快。尤姝見好友如此,雖昨天喝了靈泉水身體感覺輕盈許多,但仍是領了兩人的好意。

三人欣賞沿途的風景,山間空氣新鮮沁人心脾,尤姝等人的心情更好。

聊起昨天甄寶樓外的事,藍海瓊像開了話匣子。

“你們是不知道,現在大家都知道舒輕言遭人綁架。這事鬧得沸沸揚揚,舒家急着要把這事給壓下去。看到的老百姓那麽多,他們能一個一個給封口費?”

昨天連府裏的小丫鬟都聽了一嘴,尤姝當時就想到事情恐怕鬧得有些大。不排除因為甄寶樓外人多嘴雜,八卦傳得快。但是不過一下午,事情發酵的速度太快了。要說沒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尤姝是不信的。

“我看這件事八成就是沖着舒輕言去的,誰讓她平時目中無人,誰都看不起。可憐那個金家的小姐跟着倒了黴。”

尤姝搖了搖頭,“這事不那麽簡單,不過有人見不得舒家好的怕是真的。”

幾個小姑娘閑聊了舒輕言和金夜夜被擄走幾句,話題就換了別的。

又走了十幾分鐘,一行人終到達山頂的福音寺。

山頂雲霧缭繞,福音寺置于其中,仿若是天庭宮殿。

福音寺早些年香火并不旺,香客甚少。寺廟內的佛像金身剝落不說,僧人更是吃不飽睡不暖。

這一轉變是發生在十年前。

那時候封城,霁城遭遇嚴重的大旱。許多流民從村鎮逃命到封城城內,城內雖有富商官員放赈施粥,但還是很多災民無法得到救助。正是在那時福音寺的主持領着一衆僧人下山到城內主動收納了許多難民,醫治傷患。

很多流民從福音寺下山歸家時都口口聲聲宣稱看到了佛像上的金光。封城內的普通百姓大多不相信,福音寺的佛像斑駁不已,哪兒來的金光。

然而越來越多的人說看到了佛像上出現了金光,有信徒從鹿角山山腳石階一路跪拜到了寺廟內的佛像前。信徒從一到千,福音寺內佛像金身就像是重塑一般,金光閃閃。

不過半月,天邊壓下一團烏雲,暴雨忽然而至。雨水連着下了幾天,旱情解除,百姓歡呼。從那以後福音寺的香客就逐漸多了起來。

尤姝一行人由一小僧人領到了寶殿內,衆人取了香虔誠的朝着佛像跪拜。尤姝心有所求,不僅多捐了香火錢,跪拜的時間也比藍海瓊和魏滢萱要多一些。

等尤姝求了平安福,幾個小姑娘打算到荷花池賞玩一番。

福音寺的荷花池就好比後世的許願池一般無二,池塘地有許多香客投的銀幣。

三人帶着小丫鬟漫步到荷花池。春風和氣,荷花池聚集了許多的香客。藍海瓊看人這樣多,不免覺得無趣。

幾人正商量到別處賞玩,忽然聽到一聲,“尤姝,尤姝!”

關系親近的一般都叫尤姝,‘阿姝’。關系遠的,也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高呼尤姝的名字。等她們尋着聲音找去,只見人群中一穿着白洋紗收腰連衣長裙的少女撐着一把小陽傘徐徐向着她們走來。她浮誇的裝扮在人群中很是顯眼,尤姝三人一下就看到了她。

少女慢慢走近,噗噗噗的高跟鞋就像是夏日裏的知了聲,煩人的很。

尤姝臉上的笑意減淡。

少女當作沒看到尤姝的嫌棄,歡快的和三人一一打了聲招呼,親切的和尤姝說道:“尤姝,這麽久不見,你還好嗎?”

尤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想理她。連腼腆內向的魏滢萱見到來人都臉色不好,比劃着要讓少女走,更別說性格直率的藍海瓊。

少女對她們的态度滿不在乎,搖着折扇半掩着面道:“哎喲,瞧我這記性。小時候就記得你是個病弱的,連醫師都說你活不過十八。我看你現在氣色很好嘛,活過十七八歲根本不是問題,那些庸醫就是會誇大其詞。”

這姑娘鼻頭尖,兩眉之間離得極近,就算眼睛大,看着也是個不好相與的。她姓尤,名字中帶了一個妙,一個曼,可她無論性格還是長相都和這兩個字搭不到邊。

尤妙曼那一雙還算好看的眼睛從上到下把尤姝看了個遍,這一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尤姝臉色紅潤,五官精致出挑跟她想象的形容枯槁,容貌有損完全不同。

她和尤姝算是隔了輩的堂姐妹,二人的祖父是親兄弟,至父輩已是堂兄弟。一個家在封城,一個住在陽城,可還是不停的有人拿尤妙曼和尤姝作比較。是以,尤妙曼恨極了樣樣比她出色的尤姝。

“你要是不會說話就閉嘴。”藍海瓊惡狠狠的盯着尤妙曼,往尤姝身前一擋,阻攔了尤妙曼不善的目光。

“雙芽,我有件禮物要送給大姑娘,你去幫我拿給她。”尤姝輕飄飄的瞥了尤妙曼一眼,吩咐完轉身準備走。

雙芽得了尤姝的吩咐,立馬上前攔了尤妙曼的路。尤姝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眉梢微揚,眼角一顆淚痣好看的過分,“請大姑娘和你一道過去,那東西金貴,來回拿怕磕了碰了。”

尤妙曼就是個腦子拎不清的主,看着煩。

有人聽尤姝如是說,豔羨的看了尤妙曼一眼。和尤家做親戚就是好,人家牙縫裏摳出來的一點東西都夠他們好吃好喝一輩子了。

雙芽當即明了尤姝話中的意思,拉了兩個小厮徹底攔住了尤妙曼主仆的去路。

藍海瓊撇了撇嘴,也知尤姝是顧忌佛門淨地不好教訓尤妙曼。怕尤妙曼不老實的跟着雙芽走又特意吩咐身邊的一個丫鬟随行。

尤妙曼非乖順之人,害怕離開後會被尤姝的小丫鬟收拾。別人不知,她可知道這臭丫頭骨子裏有多壞。尤妙曼可不幹,頓時掐着腰尖叫道:“尤姝,誰稀罕你的東西!還要我眼巴巴的跟着你的小丫鬟去拿,瞧不起誰呢!”

話落地,激起了千層浪。

有人看不過尤妙曼猖狂無理的模樣,對她指指點點。

尤妙曼更氣,這幫愚民。她瞪了尤姝一眼,“尤姝,你還不讓這個丫頭滾開。”尤妙曼一生氣,哪裏顧得了維持淑女形象。

尤姝勾着唇,嫣紅的小嘴微張,明眸皓齒好看的晃人眼。她頭頂的桃花被驚豔的撲簌簌的落了花瓣。尤姝還有心情伸手接住迎風而落的桃花,緩緩開口道:“哦,不是堂姐你約了我來,找我要那件東西的嗎?怎麽現在又不要了。姐姐可不能這樣耍着我玩。”

尤妙曼被尤姝單純無害的樣子氣得折扇也不搖了,改用扇柄指着尤姝的臉咬着牙惱怒道:“誰管你要東西了?”

“堂姐既然忘了這事,更應該跟着雙芽去看看,免得到時候又後悔。”尤姝白皙的小臉沒有半點笑意,可她的聲音清澈好聽,聽上去竟然沒有絲毫強人所難之意。

一個是平心靜氣還長得豔若桃李的少女,另一個是氣急敗壞的小家碧玉,正常人都會選擇站在尤姝這邊。況且尤家阿姝的壞名聲還沒有傳到普通百姓耳朵裏。來福音寺祈福的大多都是慈眉善目的女眷,見此更紛紛站出來指責尤妙曼對堂妹太刻薄。

尤姝雙手相和置于腹部朝着人群中幫她說話的婦女們微微彎腰躬身。她本就生的極美,腰肢細而柔軟,彎腰時露出後頸一節白膩,說不出的好看。

圍觀的人群對尤姝的感官更好。

瞧瞧,尤家大小姐不止人生的好看,待人更是有禮。沒有半點驕矜瞧不起人的壞毛病。

尤妙曼眼睛不瞎,耳朵不聾。這一會的功夫,尤姝就能讓一群素不相識的人向着她說話,也算本事大。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不管尤姝是對是錯,別人都偏幫她。尤妙曼除了自個生氣,她還偏偏不能把尤姝怎麽樣。

尤妙曼的出現那一刻,尤姝便想起了曾經不美好的回憶。

六歲那年,娘親病得下不來床,尤妙曼的親爸帶着一大家子堂而皇之的住到了他們家。那時候她年紀小,爹爹又因為娘親生病顧不得那麽多。

尤妙曼帶着下人圍堵她,說什麽娘親快要死了,她也活不長,尤妙曼的哥哥以後就是爹爹的親兒子。将來爹爹的錢、地、商鋪全都是她尤妙曼親哥的了。

那些話曾萦繞在尤姝的腦中,甚至因此而自責不已。如果不是娘親生她壞了身子,怎麽會再不能有孕。

要不是陸璟玉帶着一群大人出現,尤妙曼一大家子還要賴在尤家不走了。

雙芽看尤姝臉色不好,更添了幾分對尤妙曼的厭惡。雙芽幾步走到尤妙曼身邊,因為學過武,力氣大的吓人,一把抓住了尤妙曼的手腕不由分說道:“大姑娘還是跟着雙芽走吧,那件禮物小姐可是準備了許久。”

尤妙曼頓覺手腕生疼,她要是不走這死丫頭難道要把她的手腕掰斷嗎?尤妙曼有些害怕,更後悔剛才一時沖動和尤姝正面杠上。尤姝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的丫鬟更是有恃無恐,指不定怎麽收拾她呢!

她眼珠子一轉,好漢不吃眼前虧。尤妙曼清了清喉嚨,“我跟着你去就是。”說完,想把手腕從雙芽手中扯出來。無奈雙芽攥得緊,尤妙曼像只鹌鹑跟着雙芽幾人走了。

人們看尤妙曼和尤姝一行人離開了,也就紛紛散開了。

......

一男子廊柱後走了出來,望着尤姝的身影,嘴角溢出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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