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留下來

駱靖宇聽了原勵的話,心裏一緊,卻沒有說話。

帶着駱靖宇來到文筝的病房前,原勵說:“無論是站在醫生還是朋友的角度,我都希望你能勸小筝把這個孩子打掉。”

駱靖宇看了原勵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便敲了敲病房門,然後打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文筝比穿着藍白條紋的病服躺在床上,手腕上打着點滴,眼神空洞地看着房頂,整個人蒼白而又脆弱。

連駱靖宇走了進來,他都沒有反應。直到駱靖宇坐到床邊,喊了聲文筝,文筝這才有所反應。

只見他眨了眨眼睛,扭過頭看,看向駱靖宇。空洞的眼睛一點點地聚了光,淺茶色的曈仁上浮上了水霧,沒打點滴的那只手伸了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駱靖宇會出現在這裏。

開口說話,聲音裏裝着滿滿的委屈,“假的吧……”

難得見到文筝如此脆弱的模樣,駱靖宇下意識地就伸出手握住了文筝過于冰涼的手。

手上的溫度提醒着文筝這真的是駱靖宇,他臉上先是浮現出驚喜,然後這層驚喜開始慢慢地碎裂,又變成了平日裏平靜矜貴的模樣,動了動唇,許久後才說出話來,平平淡淡的一句,“你來了啊。”

文筝猜得到,駱靖宇是原勵找來的。那麽,接下來,他也會同原勵一樣,勸他流掉這個孩子吧。

唯一曾在乎過他的老人都沒了,他只有一個孩子,哪怕受再多的苦,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要留下來。

文筝別過了臉。

駱靖宇握着對方的手,感覺怎麽捂也捂不熱。駱靖宇最終還是說:“原醫生……”

只是他話還沒說話,文筝就打斷了他,“我沒事,我可以試一試的。”

“駱靖宇,他對我很重要。”

然後就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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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安靜了一會兒,駱靖宇松開了文筝的手,站起身來,就往門外走去,開門聲和關門聲很輕,但卻重重地響在文筝的心上。

肚子處尖銳痛處還在時不時地傳來,他顫抖着手自己揉着肚子,眼中有着淚光,卻被自己狠狠地壓了下去。

沒事的,沒事的。還有自己,他可以的。

駱靖宇不在,他也可以的。

文筝反複第催眠着自己時,門又響了。

駱靖宇拿着一只口服液進來,和文筝四目相對上。

下一秒,文筝居然就這樣掉了淚。他真的沒有想到,駱靖宇居然還會回來。

駱靖宇抿了抿唇,走了過去,沉默地抽出一只紙給他擦掉了眼淚,說話時的嗓音依舊平淡如水,但仔細感受的話,裏面有着一絲柔情,“怎麽哭了?”

哭……

感受到臉頰上的濕意,文筝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我以為,你走了。”

駱靖宇正在弄來口服液的蓋子,聽到這話,眼皮動了動,說:“我去找醫生準備手術。”

文筝臉色一白,正當他以為駱靖宇還是堅持要拿掉孩子的時候,他聽到駱靖宇說:“這次手術孩子不一定能保得住,而且很難受,你先喝一支營養液。”然後把打開的營養液遞到了文筝的唇邊。

文筝看着駱靖宇,似乎沒聽清駱靖宇的話,他問:“你,說什麽?”

“手術不一定保得了孩子,你還會吃苦。”

文筝的臉上湧現了欣喜,他裂了裂嘴角,終于勾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他接過口服液,喝了下去。

有這個人在,他一瞬間就多了幾分底氣,肚子,好像也不那麽痛了。

接過他喝完的瓶子,扔在了垃圾桶裏。駱靖宇為對方捏了捏被角,說:“睡一會,一個小時後就動手術。”

從來沒有被這個人這樣溫柔地對待過,文筝下意識就聽對方的話,閉上了眼睛。

駱靖宇看着陷在床上的人,神思有些飄遠,父母身體很好,從來沒有這樣住過院。他也沒有照料過別人。

倒是自己,拍戲時受傷,作息不規律引發的疾病,住院的次數倒是有些多的。

每一次,都是床上的這個人在照料自己。安安靜靜地守着,不多話,溫和得像一杯白開水。

自己只要眼睛一轉,手指一擡,他就知道自己是渴了,餓了,還是想上廁所。準備的飯菜,自己從來沒有開口要求過什麽,都格外合心意。

一個人到底要默默地觀察多久,才能這樣不動聲色地把一個人照顧得如此妥帖。

如今身份對調,他躺在床上,自己坐在床邊,卻不知該如何照料,才能把文筝照顧得好受一些。

他甚至不知道怎麽開口安慰文筝,他雖然話少,但他并不是不會安慰人,可是,這個名義上八年的情人,他居然,居然無從下手。

駱靖宇忽然覺得心髒有些發疼。

如果不是和文筝的這次分開,他壓根就不知道,原來,他們的世界,不對等得,太多太多。他也不會知道,文筝對他的影響,居然這麽大。

病房安靜了好一會兒,戴着口罩的原勵和護士就推着一張床進來了。

文筝睜開了眼睛,眼神裏有着慌亂,在看到駱靖宇的那一刻,才安定了下來。

就像被丢掉的孩子,重新被自己的父母抱回來了一樣。

駱靖宇阻止了別人的動作,彎下身去,抄過腿彎和腋下,就把文筝抱到了推床上。

再次離近,嗅到彼此的呼吸時,文筝所有僞裝的堅強卸了下來。

眼眶通紅,他怕得像一個孩子,抓住駱靖宇的手,就不松開。

駱靖宇覺得被緊握着的雙手,如此地灼熱。

文筝監視着自己的一舉一動,找無數的人安排在他身邊。他本人,卻沒有如此明确地表達過需要他。

哪怕是分手的那一天,他都沒有說過一句別走,沒拉住過他的手。

駱靖宇一直以為,文筝也許并沒有像他表現的那樣,非他不可。

他不知道,文筝只是了解他,只是膽小,駱靖宇一旦決定的事,又怎麽能輕易更改。

在進入手術室的前一刻,在駱靖宇松手的上一秒,文筝忽然就握緊了駱靖宇的手,帶着哭腔說:“駱靖宇,回來吧。”

“我可以改,我不會再限制你的自由,不再找人監視你,求你,留下來,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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