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年年
文筝看着江良安,許久後,說:“我為什麽要幫你?我們是仇人,更何況,你剛剛還在用這種東西來威脅我。”
江良安的頭越發低了下去。本來漂亮的彈鋼琴的手如今粗糙不堪,指甲下面倒刺橫生,手背上有許多細小的傷口。他握緊了雙手,卻不知道該怎麽再嬉皮笑臉地開口,讓一個人給他錢,是給,不是借。
文筝淡漠地垂下了眼簾,“買斷這照片,我已經給了你五萬了。江良安,我不是善人。”說完,就徑直離開了。
靜默了許久,江良安微微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然後長舒了一口氣,他想起當年有人落魄了來找他借錢時的自己的那一副醜陋的嘴臉,文筝的涵養到底是比他好了許多。他搖了搖頭,生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沒有時間去追悔,為了女兒,他得繼續茍延殘喘地活下去。
找出剛剛頂着服務員鄙夷的眼神要來的打包盒,其實,如果不是文筝提前打了個招呼,他興許,還進不來呢。把雞腿,還有一些平淡的菜細心地裝好,最後,還有那塊漂亮的巧克力杏仁蛋糕,他嗜甜,女兒也随了他的口味,可是,但是他舍不得。
不知道以後,他還能再擁有這樣一塊蛋糕嗎?
文筝的車停在飯店的門口。
他想起了江良安的話,那個得了骨肉瘤的小生命。
江良安是惡人自有報應,可是,那個孩子呢?
文筝手搭在方向盤上,抿緊了唇。
眸子直直地看着城市的燈火,在漂亮的茶色眸子裏彙成了一片星海。
沒過多久,江良安就出來了,他佝偻着身子,手裏提着一袋東西,在飯店門口的公交站,低着頭等車。
神情麻木而又疲累。
文筝驅車跟了上去。
很快,江良安就來到市中心醫院。
文筝開着他進了醫院的大廳。有些猶豫。一直以來,他除了駱靖宇的事,別人的事都很少關心的。他在車裏靜默地坐了大概半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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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
抿了抿唇,他還是下了車。問了護士前臺,知道了江良安女兒江年年所在的病房。
女兒,甜軟弱小的小生命,才五歲多,年年,聽着就是一個很乖巧的名字。
文筝下意識地捂上了肚子,這裏,也會是一個軟乎乎的小甜心嗎?
文筝還沒有走到病房裏,就聽見裏面孩子傳來的痛呼聲。
骨肉瘤,是較常見的發生在20歲以下的青少年或兒童的一種惡性骨腫瘤。
文筝停下了腳步,為什麽這樣磨人的疾病,要發生在這些小天使身上呢?
他深呼吸了一下,才推開門走進去。
沒有人關注這個西裝革履的俊秀男子,病房條件很糟糕,六個孩子擠在一間病房裏,有的疼得大哭,一旁的父母安撫着掉眼淚。有的麻木地躺在病床上,眼睛失去了孩子該有的色彩,父母蒼老而又疲憊地睡在一旁。
只有一個孩子,剔了頭,小腦袋圓潤的可愛。白白嫩嫩的,乖乖地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一塊看上去非常漂亮的蛋糕。身旁沒有家屬。
就是江年年了吧。
那塊蛋糕,是剛剛他們桌上的。
文筝倚在門邊看了好久,小團子擡起頭來,圓圓的大眼睛,倒神似那會的江小少爺。小小的嘴巴,精致的小臉很是消瘦,像一個精致異碎地瓷娃娃。
她看見了文筝,愣了一會兒,然後眼神裏流露出了害怕。似乎是個很害羞內向的姑娘。
這是江良安的孩子?
文筝看着她眼裏流露出的恐懼,內心莫名地一疼。他下意識地揚起了一個笑容,小姑娘眼裏的恐懼才慢慢地消散,變成了疑惑。
文筝走了過去,在那雙大眼睛的注視下坐在了一旁,然後低聲溫和地問:“你叫年年。”
“嗯。”小姑娘的聲調帶有小女孩特有的軟糯與綿軟,甜而不膩,陪着這小模樣,招得人心軟。“哥哥,你是爹爹的朋友嗎?”
文筝點了點頭。
小姑娘才怯怯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像流浪的小貓确定人不會傷害她一樣,才敢冒頭出來吃那一點食物。“哥哥你真好看,爹爹,從來,沒有朋友來看我們。”小姑娘說到了最後,語氣裏有着失落。再內向的孩子,也渴望玩鬧,被限制在這一張病床上,細細的手腕上紮着針,還要忍受病痛的折磨……
“你剛剛,是怕我嗎?”文筝問。
江年年抿了抿唇,“以前,像哥哥你這樣穿着漂亮衣服的,每一次以來,都會把爸爸叫出去,回來後,爸爸都一身是傷。有一次,他們還直接就在病房裏打爹爹。”說到這裏,江年年眼眶都紅了,卻沒有掉下淚了,“我怕,你也是來打爸爸的。”
文筝沉默了好久,摸上了江年年光滑的小腦袋,然後說:“不是,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謝謝哥哥來看年年。”江年年也許是放開了一些,眼睛裏裝着星星,捧起了蛋糕,“哥哥,好甜好甜的蛋糕,你吃一點吧。”
文筝搖了搖頭,“年年吃吧,叔叔不喜歡吃甜的。”
江年年看了他好一會兒,認真地說:“哥哥不會同爸爸一樣,都在騙我吧。”
“嗯?”
“爸爸也說他不喜歡吃甜的。可是,明明很喜歡吃的啊。”江年年低着頭看手中的蛋糕,“我悄悄地見過,爸爸把年年吃過的糖紙,在鼻子面前聞了好久。”
“……”文筝突然覺得有些鼻酸,不是為江良安,而是為了江年年。
正想開口說話之際,一聲“文總”吸引了兩人。
聽到了自己爸爸的聲音,江年年下意識地擡起頭來,水汪汪的眼睛一瞬間亮得喜人,說話的聲調自覺地帶起了向父親撒嬌的聲調,“爸爸,哥哥來看我們了。”
江良安愣了好一會兒,才走了過去,他還沒放下手中的飯盒,江年年就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擡起小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爸爸,“哥哥他說他是爸爸的朋友,是的吧,爸爸?”
孩子眼睛裏的希冀,讓江良安險些掉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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