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瘋癫

駱靖宇聽完文筝講他父母的事,正思索着該如何回話時,卻發現文筝有些不對。

文筝怔愣地看着墓碑,眼神渙散,表情絕望而又壓抑。

駱靖宇一慌,忙握住了對方的手攥緊,然後低聲喊:“文筝?”

文筝大夢驚醒一般看着駱靖宇,許久許久之後,他微微笑了笑,才在對方擔憂的目光中說:“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了,沒事。”

駱靖宇搖了搖頭,“你這性子,有事沒事都說沒事,我要努力一下。”駱靖宇沒有開玩笑,只是在陳述事實,說完自己還勾着嘴角搖了搖頭,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到需要反複琢磨劇本以外的人物的心思了。”

文筝有些耳熱,想了想,他微微晃了晃駱靖宇的手,不好意思地說:“真的沒事…”

駱靖宇撇了撇嘴,這樣被拉着手搖晃的感覺,新奇得有些過分,是在撒嬌嗎?

駱靖宇轉而疑惑地望着文筝,文筝也雙眼明亮地望着他,一瞬間仿佛覺得,內心有什麽東西融化了。

說了一些事,卸掉了一部分的包袱,文筝輕松了一些,可轉而要面對的,卻是年年的葬禮。

彼時的江良安還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只有文宴能勉強同他溝通交流,文宴在時,眼睛都不帶轉地一直盯着文宴瞧,以前是清明的癡戀,現在是糊塗的癡戀…那份癡,倒是一直都沒有變過。

江良安無論是身體還是神志都送不了年年最後一程。

文宴只要一想到這點,看着床上的好不容易睡着的人他覺得心疼。

如果以後江良安清醒了,知道自己連他女兒的最後一程都沒有送的話,該有多難過?

畢竟,江良安再糟糕,他也算得上是一位稱職的父親。

文宴怎麽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心疼一個人,而這個人還是他最瞧不起的江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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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一切只有靠文宴了。

小小的水晶棺鋪滿向日筷,裏面安睡的小女孩漂亮的像個小公主,可是大火啊,不顧一切地吞噬了那張小臉。

年年下葬的那天,南方的這座城市隔了幾十年,終于下了雪,那已經是第三天了。

薄雪覆青松,一片空茫的白,只有那碑前,肅立地站着三個黑點。

幾只冬日的小雀撲棱棱地飛過,抖落一翅的雪,不知在同誰做着告別。

文宴一直站着沒有離開,駱靖宇同文筝先走。

把文筝送到醫院後,駱靖宇就離開,邊月找他有急事。

五個多月的身子還是有些沉,何況站了一天。幸好文筝身形挺拔瘦削,冬日裏穿着大衣,看上去也不是那麽笨重。

文筝本來是想找原勵體檢的,但走到江良安住院的樓層,他還是忍不住去看一眼江良安。

沒人…

江良安不見了…

文筝急忙給文宴打完電話,然後找來護士問。護士也急哭了,明明是睡着的人啊,還打了鎮定的啊。

這大冬天的,還下着雪,能去哪呢?

要是出了什麽事,年年怎麽安心。文筝有些頭疼,調了監控,他全副武裝的,開了車,慢慢地就去找人。

江良安去哪呢?他腦子裏渾渾噩噩的,什麽也不清楚,只是覺得心裏發慌得難受。

大冬天的,赤腳踩在冰上,他含着淚水,仿佛看不見周遭人的指指點點,只是四處尋找着,一聲又一聲地喊着年年。

如孤鳥失雛一般,聲聲哀戚啼血。

文筝是最先找到江良安的,他被送到了附近轄區的派出所。

冷漠的行人有,好心得人也有。有人看見他穿着病號服光着腳,還貼心地給他套上了一雙棉鞋,裹上軍大衣。

江良安縮在派出所的角落裏,別人說話也不理,有力氣就掙紮起來嚷着要出去,沒力氣了,就眼淚花打轉,嘟嘟囔囔地說。

“年年生病了…”

“我要給她掙錢治病啊…”

“我還要接她回家啊…”他頭上還裹着繃帶,身上也還有很多傷。他居然能像沒事人一樣地走這麽多路…人瘋了,連痛覺都沒有了嗎?

文筝深呼吸了一口氣,不顧旁人怪異得目光,帶走了瘋瘋癫癫的江良安。

一直掙紮的人見到文筝那一刻,安靜了下來,乖巧地跟着文筝走。

上了車之後,文筝給人系好了安全帶,就發現江良安一直傻不愣登地盯着文筝的肚子看,看着看着就兩眼淚汪汪的,他手顫抖着貼向文筝的肚子。

眼淚噼裏啪啦地掉着,哽咽着,最後嚎啕大哭。

他什麽都混亂了,就只有那份親情還在。

文筝和江良安去了他和年年以前住的房子。

他一直說要回家,還能清晰地報出地名,有一瞬間文筝都以為對方清醒了。

文宴趕來時,文筝站在門外無聲地打量着四周。

見到文宴,說了一句“人在裏面”就不再說話。

文宴進了屋裏時,江良安正在翻箱倒櫃地找東西。

房子還沒有空,當初他來接江良安,江良安只帶走幾件衣裳。這裏有打掃過的痕跡,看來江良安,一直都做着回來的準備。

江良安裹着大大的軍大衣,頭埋進他的小破櫃裏,嘀嘀咕咕地一直說一直翻。

文宴蹲在他身旁,拍了拍他肩,喊“江良安”。

江良安沒理他,自顧自地說着話:“我的那套衣服怎麽不見了,我記得明明在的啊,一會要去給年年開家長會啊。”

文宴聽清他的話的那一瞬間,半垂下了眼睫。他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溫聲誘哄道:“你起來,我帶你去找年年好不好?”

江良安轉過身來,驚喜地看着文宴,然後突然摟住了文宴的脖子,“宴哥,你回來了,你不是說你要一個周以後才回來嗎?”

“…”文宴愣住了。

江良安沒有等到他的回答,不解地退開,然後眼睛明亮地看着他:“你不是說,要給我和年年帶禮物的嗎?你是不是忘了?”

裹着繃帶,臉凍得青紫,穿着可笑的軍大衣,江良安那麽赤誠依賴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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