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起心思

祁聿對于自己性取向的認識,發源于少年時的一次撞見兩名男人接吻。

一個吊兒郎當的高個子在他家上方的樓道間,撐着欄杆,将另一個男人壓在角落邊,無所顧忌地摟抱啃咬着。

祁聿當時只是覺得新鮮,原來除了男人和女人,兩個同性之間也可以啃嘴巴。

那時的他透過門縫,在欄杆與光線交織的陰影裏,看着兩張屬于男性的嘴唇迫切又粗野地緊緊撞在一起。輾轉,扭動,啜吸,看着他們野蠻地撕咬彼此的唇瓣,熱切地汲取看不見的熾烈氣息。男人紅豔的舌頭一次次從口腔伸出,眨眼間又迫不及待地鑽進另一個男人的口腔裏游走。他們像兩只不管不顧的叢林野獸,又仿佛依偎牆角邊只有彼此的流浪貓狗。

這麽多年過去了,祁聿早已不記得當時的人和事,但仍能依稀記得那副淫靡而充滿張力的親吻場景。

而此刻看着屏幕中鄭海川喝糖水的動作,祁聿莫名其妙就又想起了那副舊時的畫面。只不過畫面中的人,一個變成了他,而另一個被他壓在角落的人,有着一張還沾着奶白色糖汁的飽滿厚唇。

祁聿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正視一個對他來說有些荒謬的事實——

他竟然,對一個,又笨又憨的農民工起心思了?!

這個人,有哪點值得吸引他的?

“說起來今天我接了一個單子,馬桶堵了。”

“那家也有個和我們小禾苗兒一樣大的小孩子,結果掏了半天,發現是被小孩扔的一顆球給堵的。”

“哎喲,那個球可不得了,聽說是什麽機器人的零件,要好幾千呢!”鄭海川咋舌,“好歹我沒順手給人家扔了,要不這個月可得喝西北風了。”

鄭海川感嘆了幾句有錢人家的玩具,手非常自然地從桌上扯了一張紙,給身旁的小男孩擦了擦漏了口水的嘴角,“我們雖然沒錢,但小時候撲畫片彈彈珠,感覺也挺好玩?哈哈,你說是不,小禾苗?”

屏幕裏的青年咧着一口大白牙,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憨厚質樸。他身上穿着洗掉色的白背心,露在外面的脖子和胳膊都是常年日曬成的蜜色,看起來就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小年輕。

他出身農村,幹着最底層的活,行事說話也總是粗俗得很,無論怎麽看都是個沒什麽亮點的普通人。

但令人感到矛盾的是,這個人身上又同時具備着一些柔軟,細膩又堅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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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做很多男人都瞧不上的家務事,會每天給孩子兌奶喂飯,會精打細算每一分錢,卻又舍得買最好的肉蛋,願意花上很多時間,來照顧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孩子。

生活好像沒有給他多少仁慈,但他卻從來沒有抱怨過眼前的茍且與泥濘。

這樣一個人。

就是這樣……一個人。

祁聿忽然不知道如何定義鄭海川。

在他眼前的,是一個明明普普通通,甚至有不少他看不慣的缺點的大憨子,但這個憨子卻莫名總能吸引住他的視線。

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意。

“诶?小禾苗兒,你今天咋用左手吃東西?”

屏幕裏的青年忽然發現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低頭去瞧身旁的男孩。

而本低頭安靜喝糖水的小男孩聞言連忙把右手縮到背後想藏起來,但哪裏藏得過自家叔叔的敏銳視線。

“你手咋了?!”

鄭海川臉色微變,一把就固定住小侄兒的身體,去瞧他右手。

“唔……就昨天摔了一下,有點疼。”

鄭嘉禾縮了縮脖子,小聲說。

鄭海川從腦子裏扒拉出昨天小朋友跑進廚房的那一幕,吓了一跳,“你摔着了咋不啃聲?!”他大聲問。

“我、我以為沒事。”鄭嘉禾低下頭,怯懦地支吾道。

“哎你這孩子!”鄭海川又急又氣,把人直接撈到自己身上跺着,收着力氣去看他右手,“我瞧瞧,哪裏疼?這兒?還是這兒?”鄭海川指腹輕輕貼着鄭嘉禾的手腕朝上,從小臂按到了胳膊肘。

“這裏……”鄭嘉禾示意自己是胳膊肘疼,鄭海川将他手肘翻了個轉,才發現一大塊青紫赫然在小侄兒的肘關節上。

“鄭嘉禾!”鄭海川又心疼又生氣,語氣都兇了起來,“這麽嚴重!你還不吱聲!!”

“幺爸……”鄭嘉禾很少看自家幺爸發脾氣,此時話都不敢說了,只抿着唇,眼眶紅紅。

“你給我先在沙發上坐好,不準動!”鄭海川這時候也沒心情管小朋友的情緒,将侄兒抱到客廳的沙發坐好就去翻醫藥箱,“我記得還有紅花油,我先給你擦擦,明天再帶你去醫院看!”

祁聿原本還在因為自己的思緒出神,聽到手機裏傳出的對話,連忙打了兩句話在直播間裏。

【律:小孩子身體比較脆弱。】

【律:不清楚症狀,不要随便用紅花油揉。】

果然,還是個大憨子。

什麽都不懂就敢亂用藥。

>六零欺九巴午衣巴九>整裏>

鄭海川本來都準備給鄭嘉禾上藥了,臨時想起來手機還開着直播的。他走到餐桌前本打算關停直播,恰好看到了祁聿發出來的那句話。

“啊,是哦!”

他拍了拍腦門,“我家小禾苗本來身體就不大好,可不能被我搞得更差了!”

他連連感謝這位觀衆,“謝謝這位……律啊,謝謝你的提醒!那我還是等明天,帶小禾苗去醫院看好了。”

祁聿抿唇。

這人怕是連要提前線上挂號都不知道,明天去了醫院怕是也要排大半天的隊,還不一定排得上。

說他笨,還真是笨。

明明就有個專家在旁邊當鄰居,還不知道利用上。

祁聿有些煩躁。

他想關了手機不管,但看着屏幕裏那張勉強帶笑的臉,和焦急皺起來的濃眉大眼,他最終還是又打下一行字。

【律:有條件可以找個懂這些的看看。】

這句話之後,直播間變成了黑屏。而祁聿家的門,則在不久之後就被敲響了——

鄭海川的大臉出現在打開的門縫裏,語帶懇求:“律醫生,能麻煩您一件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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