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鬧着玩
祁聿其實在樓下就聽見鄭海川和陳大姐的對話了。畢竟這棟老樓的樓梯都是水泥砌的,圍欄也僅僅能讓人不掉下去而已,隔音就不要指望了。
而不僅他聽見了,坐在一樓角落裏的紅姐也把兩人的內容聽到了七七八八。
“不去解釋?”祁聿不想上樓去和鄭海川撞見,便在一樓多停了會兒,和紅姐說話。
“解釋什麽?”紅姐懶懶地掀了下眼皮,複又低頭做縫紉活,“嘴長在人家身上,愛說說呗。這麽多年我要一個個去撕那些長舌婦,不得早累死了。”
祁聿在某些方面和紅姐挺像的,因此聽到這話就笑了,“有道理。”
他回想起小時候偶爾看到的紅姐在村裏‘叱咤風雲’,和各種女人鬥嘴的場面,多說了一句,“您年紀大了,心态倒是變平和了。”
“死小孩,到現在嘴還說不出好話!”紅姐沒好氣地啐祁聿:“女人能說年紀大嗎?真是讨厭。老娘永遠十八!”
“哦。”祁聿不置可否,“生理年齡四十八?”
“……滾滾滾。”紅姐繼續趕蒼蠅,“看着你們這些小年輕就來氣,老娘年輕時玩的男人可沒你們這麽煩人!傻的傻,嘴毒的嘴毒,都沒個情趣!”
“哦。年紀大了,少生氣。肝火旺,影響身體。”
祁聿也不礙紅姐眼了,插着兜上樓。走前難得醫者仁心地放下囑咐,得到紅姐一顆紐扣的回贈。
“律醫生?哎,你小聲點!”
随着祁聿的話音落下,他挺拔的身影也出現在三樓。鄭海川聽到他這麽毫無遮掩堂而皇之地說人家紅姐的身體問題,連忙将剛用鑰匙擰開的門拉開,然後一手推小禾苗,一手扯過他,一并進了自家屋裏。
咔噠。
關上門,鄭海川還壓低聲音,帶着輕微責備地語氣對祁聿說:“你咋就這大張旗鼓地說人家女、女士的隐私?哎呀,紅姐聽見了得多難受啊!”
“?”祁聿還是頭一回被一個農民工教育為人處世,挑眉:“你又不是她,為什麽認為她會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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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鄭海川忽然被問卡殼了,“這……正常人身體有缺陷,還被別人指指點點,誰不得難受?”這不是常識嗎?還有為什麽?他小時候念不出字兒被班上人笑,都得難受好幾天!
鄭海川看着面前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清俊男人,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原來,這麽厲害的律醫生,好像也有笨笨的一方面哦?連這麽簡單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反正律醫生你啊,以後別在人家面前說這些!”這下輪到鄭海川語重心長了,他對祁聿說:“有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很差的,我們工地上以前有個工友,就因為和女朋友吵架一點小事,直接從吊頂上往下跳了!”
祁聿不解:“這種人自願找死,跟別人有什麽關系?”
鄭海川說:“可要是他沒和女朋友吵架,不就不會死了嘛!”
“他自己心理不成熟,就算沒有這個女朋友,也會有下個女朋友跟他吵。”
“哎呀!”鄭海川簡直抓耳撓腮,不知道咋說通律醫生,“那他都那樣了,能別火上澆油,就別火上澆油了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祁聿也不理解鄭海川的邏輯,也不想理解。
“我救的人命還少?”也沒見老天爺對他在意的人雪中送炭呢?
祁聿嗤笑了一聲,轉身便打算擰開鄭家的門出去。
莫名其妙。
怎麽又被這人給拽進來了。
“哎,律醫生你別走哇!”
鄭海川雖然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把祁聿惹生氣了,但他兜裏還揣着剛取回來的小禾苗的體檢單,有求于人呢,一着急就從背後伸出手,攔腰把祁聿給箍住了。
“?”
祁聿低頭看向橫擋在自己腰間的一只粗壯胳膊,只覺得腦仁隐隐做疼。
這憨子,還真以為他好欺負?摔過拉過扯過,現在直接上手了?
以為他是什麽?能被他一把抱起來的小姑娘小男孩兒嗎?
祁聿本就因為自己心裏隐隐的心思而煩躁,此時見鄭海川仿佛将自己當成了可以随意呼來喚去的人,立刻冷了臉,右手擡起,五根修長幹淨的手指一把握住了腰間鄭海川的手腕。
看上去沒什麽力量感的冷白色手背繃起,祁聿大拇指按在鄭海川脈搏處,其他四根手指彎曲成抓握的姿勢,然後腕間一個輕巧的使力,就将鄭海川的手臂一下掰折了九十度。
鄭海川只覺得胳膊一麻,沒了力氣,然後整個人就被祁聿按在了旁邊的牆壁上。
“以為醫生就沒有武力?”
這回換祁聿的胳膊抵在了鄭海川的後頸處。他狹長的眼睛微眯,冷冽中帶着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火氣。
“欸欸?""
鄭海川背靠牆,先是愣了幾秒,然後雙手立刻投降般的舉了起來。不過他的表情卻沒有因為祁聿的話而害怕,反而露出一種新鮮的贊嘆:“哇塞,律醫生,你還會這些招式?!我的天,也太厲害了吧!”
鄭海川誇得那叫一個真心實意,甚至伸出兩根手指去捏了捏眼前祁聿緊繃的勁瘦手臂,滿臉稀奇,“你這叫啥?擒拿術?我看電視裏那些人唰唰兩下就能制服別人,還以為都是假的哩!”
鄭海川絲毫沒覺得自己被禁锢住了要害,直接咧開一口大白牙,還沖祁聿道:“你啥時候教教我?嘿嘿,我要會這招,下次跟人幹架也不用跑了!”
祁聿這時還沒注意一向與人為善的鄭海川什麽時候會與人幹架,他只覺得自己一遇見這憨子就容易腦子不清醒,此刻更是被這人惹得牙癢癢的。于是他伸出另一只空閑的手捏住鄭海川在他胳膊上亂捏的手指頭,輕輕一掰。
“哎喲喲,疼,疼!哥,輕點輕點!”
鄭海川忙不疊讨饒。
算下來,祁聿的确比鄭海川大幾歲,被他叫一聲哥倒也沒錯。但糟糕的是,祁聿發覺鄭海川這麽親近的叫他,再配上兩個人此刻湊得極近的姿勢,看着面前這張粗糙的臉上露出吃疼的生動表情,将鄭海川臉頰上的微弱紅暈和吃疼的喘息納入眼間耳中,祁聿身體忽然有種陌生的沖動。
“……Fuck。”
他暗罵一句。
“不許打我幺爸!”
此刻,發覺兩個人之間不對勁的鄭嘉禾連忙小跑過來想阻攔,而祁聿也順勢松開了對鄭海川的禁锢。
“沒事沒事,小禾苗,幺爸和律叔叔鬧着玩兒呢!”
鄭海川連忙蹲下身安撫自家小侄兒,順便就這麽仰起頭朝祁聿尋求配合,“你說是吧,律醫生?”
祁聿一低頭,就撞見鄭海川一雙明亮幹淨的黑瞳仁,以及那身松垮的舊背心下沒被遮擋住的兩片鼓囊的隆起。
一瞬間,他整個人忽然變得有些僵硬。
“……嗯。”
他沒有再在原地停留,反而擡步徑直走向了鄭家的衛生間,“嘭”地一聲,關上了搖搖欲墜的老舊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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