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咱不怕

盡管鄭海川一整宿都沒睡好,第二天大清早他還是早早地就爬了起來。先去維修店告了個假,又回家伺候小侄兒起床洗漱吃飯,一忙就忙活到了九十點。

在得知鄭嘉禾手臂的骨頭可能有問題之後,鄭海川連拿東西都不讓小朋友動手了。鄭嘉禾洗臉穿衣鄭海川都上手幫忙,刷牙也盯着鄭嘉禾用左手。

“小心駛得萬年船!”

鄭海川甚至在臨出門前,從衣櫃裏翻出了自己一件舊背心。他用剪刀從中間剪開了,笨拙地給鄭嘉禾右手套了一個懸臂帶——布面貼在手肘下方,背帶系在了脖子上。

“幺爸……我、我是不是要死了呀?”

關門下樓,鄭嘉禾坐在鄭海川的胳膊上,随着鄭海川下樓梯的腳步,身體一颠一颠的,期期艾艾地用左手攥着鄭海川的衣領問。

“咄!亂說啥哩!你好好的,死什麽死!呸呸呸!”

鄭海川心裏暗罵自己大老粗,光顧着自己憂慮,沒好好安撫小禾苗的情緒。雖然4歲的小娃娃看上去還不懂事,但他們家小禾苗從小早熟,昨晚他和律醫生的一些對話肯定還是被小朋友聽進耳朵裏了。

“禾苗兒,乖啊,莫怕。”鄭海川走在路上,單手穩穩地抱着沒幾兩重的小侄兒,另一只手則輕輕在鄭嘉禾背上拍着,“咱們就是正常去醫院檢查身體,就跟……就跟你每次畫畫前,都要檢查蠟筆尖不尖一樣,正常的。”

鄭海川也學起祁聿的法子,試圖用通俗易懂的方式給小朋友講道理。

只不過他的效果不太好——

“那不尖了咋辦?要磨尖嗎?”鄭嘉禾恐懼地抱住自己的右胳膊,瑟瑟發抖,“我,我還遇到過筆尖斷了的蠟筆嘞!呂老師說要砍下一截再削!”

“嗚嗚,幺爸,我,我的手也要被砍斷了嗎?”

“哎呀,不是,不是的,手咋能和筆一樣!”鄭海川被鄭嘉禾哭得慌了神。

他恨自己嘴笨,要是律醫生在這肯定能簡單就能給小朋友講通,可輪到他了,他只能慌裏慌張地解釋:“莫怕莫怕,我們就是去做做檢查。最多吃點藥,睡一覺就好咯!咱們小禾苗好手好腳的,不會斷,以後肯定能比幺爸還長得壯的!”

“嗚……嗝,真、真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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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掌大小的幼童臉上,兩只眼睛都挂着淚珠,看起來可憐極了,鄭海川更是心裏又疼又軟。他想,老天爺不可能那麽不講道理,傷害這麽可愛的一個小孩子吧?

他沒有半絲猶豫,拍着胸脯打包票:“真的,比珍珠還真!幺爸的話你還不信蠻?!”

鄭嘉禾眼裏的淚滴被他搖着頭甩開了,裏面只剩下滿滿的信賴:“信的!幺爸最好了!”

“就是咯,乖!咱不怕啊!”

說話間,兩人也來到了離家不遠的六醫院門口。

鄭海川望着周圍行來走去的醫生和病人,努力壓下心裏的不安,抱着懷裏的小禾苗朝祁聿交代的十二樓走去。

“祁醫生,有人找——”

醫院各個科室值班室的門都是敞開的,方便出去巡查和急診出診。祁聿剛巡房完,正坐在辦公桌前寫病案,就聽見護士叫他。

他随口“嗯”了一聲,并沒有立刻擡頭,手裏鋼筆依舊繼續寫着字。只不過寫了兩三筆後,他忽然想起自己昨晚答應某個人的事,手中的動作頓了下,頭側擡起來朝門外看去。

“嘿嘿,律……祁醫生!”

鄭海川露了半張臉在小護士身後,咧着白牙正朝祁聿揮手。

“……”果然是這個憨子。

“孫醫生,麻煩你一會兒幫我盯一下38床的病人,我出去有點事,半個小時左右回來。”

“行嘞,小問題。”

祁聿收了筆,同隔壁的同事交代了一聲,這才起身走向門口。

“……你這給小孩綁的什麽東西?”

“哦哦,小孩子亂動,我怕他骨頭不小心碰到嘛,幹脆就學電視劇裏那樣套了個繃帶,挂着不會用到力!”

“……電視劇裏還能刮骨療傷,你也學嗎?”

“啊,不了吧,這還是交給律醫生您這麽專業的來!”

“閉嘴。給我把它扯掉!”

“哦哦,好吧。哎,別扔,回家我還能當抹布呢!”

“……”

兩個人就這麽一來一往,朝着放射區走遠了,而剛才順路通知的小護士回到護士站,就被值守的女同事許萌抓住了,滿臉探究。

“姐,剛來找祁醫生的是誰啊?”

“不知道,朋友吧。”

“看着挺年輕的呀,怎麽帶着孩子?”

“你湊近了就不覺得了,皮膚又黑有粗糙,感覺像幹粗活的。唔,不過五官看上去還是挺周正順眼的。”

“那小孩看上去挺白淨的呀,難不成……是祁醫生的?”

“……小萌,你不早都把祁醫生家庭情況給打聽清楚了嗎?未婚、未育、家住本地,妥妥金龜婿!”

“哎呀,人家的意思是,說不定那小孩兒是祁醫生的子侄嘛!你瞧,祁醫生都去摸他脖子了!”

“有可能。怎麽,想去刷好感?”

“嘿嘿,再說吧,我、我還是有點怕祁醫生兇我。”

“姐妹啊,在陽間快活不好嗎?非要去貼個刨冰機,也不怕凍死。”

“祁醫生他,也……不是時刻都那麽冰嘛。”

許萌這麽說着,像是要證實自己的話一般,再度擡眼從問診臺旁望過去。

不遠處,兩個身量相當的男人正并排在走廊上朝前走。

其中看起來壯實一點的那個,一手抱着小男孩,同時手舞足蹈地說着些什麽。而他身旁穿着白大褂身形颀長的醫生,正側着臉時不時看向他。

依稀看得見那副俊挺的眉眼,帶着随意而舒展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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