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一百分
嘴裏的紅米腸又酥又香,是鄭海川平日裏吃不到的好東西。
但此刻他卻并沒有太認真地去品嘗這美味的點心,因為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祁聿身上。
縱然嘴裏還嚼着吃食,鄭海川的一雙眼睛也牢牢盯着面前的男人,半分沒有挪開。像是拿出了以前鑽研怎麽擰好鋼筋怎麽拍好視頻的精神,硬要看進祁聿心裏去。
反而是祁聿率先移開了視線,狀若無事地和一旁站着桂偉明繼續交談。鄭海川恍然不覺自己的目光有多熾熱,還在盯着祁聿猛看。
原來……原來律醫生竟然為他操了那麽多心?!
鄭海川一開始以為今天祁聿是出門上班了,後來見到他在桂家食鋪裏,也以為是單純的和友人相聚。但無論是哪種猜測,鄭海川都沒有往自己身上想過一秒。
他們不過是鄰居啊!
盡管他總是腆着臉稱自己和律醫生是朋友,但鄭海川心裏清楚,他和律醫生兩個人的身份天差地遠,他沒資格像律醫生身旁那個富家小哥一樣,和律醫生勾肩搭背,親密無間。
出生和過往的經歷決定了他們不是走在同一條路上的人。
鄭海川從來不自卑。但跟律醫生這麽厲害這麽好的人走在一塊,他卻還是會自慚形穢。
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和律醫生做朋友。
但事實上,鄭海川卻發覺自己好像總是在麻煩對方。前有小禾苗的病,後有自己挨的揍,他本以為昨天晚上律醫生為他上藥,為他跑前跑後治傷報案,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沒想到今天,律醫生竟然會為了他的事專程跑到那個工地上去,去調查他所遭受的事情原委,去為他打抱不平。
鄭海川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
在他過往二十多年的生活經歷中,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麽上心過。
他娘生他時就沒了,鄭海川從小就在鄉野長大。老爸忙着耕種,大哥則很早就出去打工,鄭海川幾乎是一個人愣頭愣腦地長成現在這麽個樣子。而他爹對他的唯一指望就是長壯一點,能讓家裏多一個勞力。
誠然,鄭海川沒讀過多少書,去過的地方也很少。但這些年鄭海川也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交過朋友,也被人排擠過。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沒有什麽壞透了的壞心思,但他同樣也知道,真心實意為一個人好是多麽難得。
更常見的情況是,大家都抱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心态交友做事,而一旦涉及到利益,或是影響到自己的生活,那麽所謂的友誼和信任,都會搖搖欲墜。
他當學徒時,後廚裏為了争學主廚的一道菜,都能互相使絆子,而大哥當年腿傷住院,想找個證明自己是工傷的人都找不到,大嫂更是一走了之,拿走了家裏僅剩的錢。
鄭海川也曾難受,氣憤,但他意識到自己什麽也改變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自己變成那樣的人。
所以他一直樂觀,開朗,願意對每個人都釋放笑容和熱心。鄭海川總是覺得,如果自己給出去十分好意,能收獲回一分,那也是好的。畢竟一分一分地攢得多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但鄭海川從來沒有想過……有人願意為他付出十分。
不,不止的。
鄭海川聽着耳邊祁聿和桂老板呂老師他們為他用心而認真的謀劃,心想——
起碼有一百分。
律醫生給他的,是滿滿當當的,他數也數不過來的好!
“你手上有證據就好,有證據一切都好說。”
桂偉明查看了祁聿用微型攝像機拍下的采訪。裏面很多工人都說了自己的見聞,能作證那個工地上的确有一群作威作惡的混子,且他們不止一次欺負人了。甚至有人透露,曾聽說那群人将一個不服他們的小組長扔進地基裏,用混泥土澆了!
“太可惡了!這群人,喪盡天良!”
呂君也在一旁看,氣得牙齒咯咯作響。
桂偉明拍了拍呂君的背,眉頭卻還是皺着,“不過這些內容力道還是不夠啊,都是別人說的東西,立案可能都難。”
“那要是有他們當場打人的視頻呢?”
成子俊在一旁開口了,得意洋洋:“我們可是搞到了直接證據!”
“有人拍到了這位大川兄弟被打時候的視頻!臉和人都拍得清清楚楚的,絕對一抓一個準!”
自從意識到面前這位工地青年有可能是自己未來的‘嫂子’以後,成子俊說話都沒那麽随意了。他老老實實叫了鄭海川一聲兄弟,收獲了身旁好友平平淡淡的一個眼神。
那眼神雖然平淡,卻一點不冷,仔細琢磨甚至還有點滿意。
成子俊自诩跟好友認識這麽多年,對他的冰塊臉還是有了不少研究。此刻咂摸了一番祁聿的神情,不禁在內心吐槽——他娘的,要是他這會兒喊一聲‘嫂子’,他祁哥會不會當場在這裏給他開趴體?
算了算了。不值當。
還是得留着以後喊。
哼哼,看他要怎麽好好敲聿仔一頓!
“咦?這個人……”
接着成子俊的話,祁聿幹脆将鄭海川被毆打的那段視頻也放給了桂偉明和呂君看。
他自己在回來的車上已經掃過一遍了。
但也僅僅是掃視了一遍。
光看着視頻裏青年不敵衆人,捂住地蹲在角落抱頭躲閃悶聲直叫,他就手腳冰涼,呼吸窒礙,恨不得将那群拿着棍棒的暴徒一個個揍趴在地,再踹上兩腳。
但桂偉明卻仔細看了,不僅仔細看清了群毆鄭海川的人,還注意到視頻角落一個抱臂旁觀的人。那人穿着一身夾克,與身披熒光馬甲的工人顯然不是一個層級。
“聿仔,這個人不就是上回在醫院裏打掉我阿媽拐杖的男人嗎?”
桂偉明暫停了手機視頻,将人頭放大,遞給祁聿,“你還記得麽,那個抱小孩要插隊治病的。”
祁聿立刻接過,他記性很好,同樣一眼便認出了人,“是他。我記得他也姓陳,看來應該是癞頭陳的親戚老鄉。”
鄭海川此時也探過頭去看,連連點頭,“他就是當初處理我大哥醫藥費的人!他是那個陳老板手底下的包工頭,管了好幾十號工人!那時候我哥受傷也是被他送進醫院,我大哥還以為他是好人。可他就繳了一次費,後來就再也沒出現過了!我找過他幾次,但他都說他手上沒錢,要錢得找他老板。”
如果不是這樣,鄭海川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跑空,到現在都沒有要回大哥的醫藥費。
祁聿沉下眼。
他記得那個夾克男當初到醫院随便夾個皮包,包裏都有一兩萬的現金。這叫沒錢?
“好哇!老子當初看他又是求饒又是下跪的可憐,才沒找他賠錢!”桂偉明感覺自己被人耍了,憤怒得絡腮胡都在抖動,“怪不得,怪不得!他連我阿媽這麽一個手無寸鐵的老人都能欺負,顯然平日裏做這些事也習慣了!個撲街仔,老子見了他一定揍死他!”
這回輪到呂君安撫氣憤上頭的桂偉明了。他溫聲細語,理智地說,”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既然這個人是慣犯,那咱們一起算賬就是了。“
“怎麽算?”
桂偉明、成子俊和鄭海川這三個頭腦簡單的,都将殷殷目光投降了呂君。
呂君被他們看得不自在極了,幹脆将包袱抛給了祁聿。
“咳。聿仔拍了那麽多東西,想必早就有打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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