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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日,郡主都不曾來過東宮。故,兒臣不知。”
太子的嗓音如同他整個人一樣,似冰,似雪,鮮少情緒起伏。
“三日沒去東宮?”德妃這一驚非同小可。那丫頭跟太子身後的尾巴一樣,一天恨不能往東宮跑三百趟,居然三日沒有去東宮!本來被太子連着兩句“兒臣不知”拱出火來的德妃,這時候也不顧得別的了。
“這樣大事,你如何不早說!”德妃一下子坐不住了,看着兒子還是這樣冷冷清清的樣子,心頭火起,早知道——。
“必是你哪裏得罪她,陛下這是為她出氣?”德妃盤算着,也不是沒有可能,陛下把那個丫頭寵得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德妃冷笑。
“對待小姑娘,你得拿出心思手段來呀!母妃說過多少次,郡主無依無靠,怪可憐見的,母妃那是一心當親女兒一樣疼她,偏偏你,總是不冷不熱的樣子,再熱的心,挨着一個冰塊早晚也涼了!”德妃着急上火,恨不得拎着兒子耳朵,把這些一股腦灌進去。
這孩子到底随了誰?郡主多麽關鍵一個人,拿住她,就是拿住了陛下。從小跟狗一樣圍着兒子轉,不過是他招招手的事兒,就把這個小丫頭拿捏得死死的。怎麽這麽簡單的事兒,他都不會?!如果當年.....說不定今天也不用這麽操心。每天就是政務政務,重要的是做好政務嗎?重要的是帝心!
“你現在,馬上,放下你那些政務,立即去找郡主,該賠不是賠不是,該說好話說好話,把郡主哄好了!”德妃盯LJ着太子道,“你知道英國公府為了這次恩賞花了多大力氣嗎?如果不能借着這次再往上走一走,我的母家,你的靠山,就落下來了!”
話到這裏德妃又換了一個神情:“母妃知道,你一個大男子,不耐煩這些小兒女事情,讓你去哄一個黃毛丫頭為難你了。”說着趕緊讓人拿涼帕子,怪柳嬷嬷道:“太子熱成這樣,本宮不吩咐,你就看不見。”
柳嬷嬷忙笑道:“娘娘是慈母心腸,自然處處都看在眼裏,奴婢老眼昏花,怎及娘娘處處把太子殿下放在心裏。”
太子修長白皙的手接過下人浸濕的帕子,才慢慢把手臉擦了。
“母妃明白你的不容易,郡主脾氣又大又悍妒,但是該哄還是得哄啊。你且忍耐些,待到他日——,多少好的還不是随你挑。”為了娶郡主,太子十八歲了還沒有伺候人事的宮女,放到哪朝哪代說得過去。但是郡主要求,皇上也跟着撐腰,放到今朝今代就出了這麽荒唐的事兒。
帶着高升離開長春宮,太子步子走得飛快,一直到東宮沐浴換上常服,才長出口氣。門邊的高升也才跟着出了口氣,最近太子耐性可不太好,他是提着精神豎着耳朵當差。
很快有侍衛遞上來情報,太子撚開看過,“就這些?”
本無一人的書房立即出現了一身勁裝的暗衛,高升好似什麽都沒看到,依然守在書房門口。
“回殿下,跟着殿下指出的那筆財政撥出查的,只能查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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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動用這麽多人力,只能查到個組織的名字,皇爺爺平白成立這樣一個組織到底是做什麽呢?十九年前,十九年前最大的事就是皇爺爺的侄子——□□欽定的闵懷太子滅門一事。
想到什麽,徐士行睫羽輕顫。闵懷太子在北伐歸來的路上慘遭滅門,世人有說是北狄,有說是西戎的報複.....這筆異常支出的開端就是次年,數目本就可觀,後來更是加大了這筆支出,數額之大,令人咋舌。沒想到,去年居然同樣一筆異常支出借着鹽政掩蓋撥了出去,居然沒一個人說得清這筆錢是幹什麽的。
“經手的人帶來了?”徐士行擡眸。
“回殿下,帶回來了。”
“審了?”
“輪了一遍,只說按旨意辦事,別的一概不知。”
門邊的高升在心裏哎喲一聲,在東宮那處無人知的地牢裏輪了一遍,還能咬住牙的人,就沒有,可見真的是一概不知。當然,輪了一遍,肯定也沒牙了。
三年前第一次跟着太子過去審人,饒是見多識廣的高升看到最後都反胃,反而是世人眼中清風朗月的太子殿下,始終無動于衷,就那麽冷靜地看眼前人輪了一遍,直到最後沒了人樣,連人聲都發不出了。
太子揮揮手,又思忖了一會兒,才突然問高升:“查過郡主那邊了?”
高升過來回話:“查過了,那日只聽說郡主午睡醒來似乎是魇着了,抱着陳嬷嬷哭了半晌。之後,之後就沒什麽異常,也沒出宮,這些日子都是去陛下處用膳。再就是三日前,郡主又噩夢了,現在又跟小時候一樣,屋子裏非要點上幾十盞燈燭不可。”
太子聽了問道:“又哭了?”
高升愣了下才忙回:“估莫是做夢了吧。”說着笑道,“郡主膽子小,人又貴重,吓着了也是有的。”
太子先是嗤了一聲,“她還膽子小。”脾氣上來,連首輔家的公子都敢抽。頓了頓又搖頭道:“她确實膽子小。”怕疼怕黑怕蟲怕老鼠怕打雷,尤其怕吃藥,就沒有她不怕的。
高升附和自家主子,又道:“其他異常,也沒有了。”
太子瞥了高升一眼,口氣很平靜:“沒有了?”沒有了,她突然就不來東宮了.....高升就這能耐了?難道查郡主都還得暗衛來.....那他養這幫奴才就只能用來端茶倒水?
太子平靜的口氣令高升脊椎發毛,忙搜腸刮肚,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卻不知道該不該說,他支吾了兩聲,看到太子溫和地看着他,頭皮發麻,立即道:
“回殿下,倒不是郡主,而是鳴佩姑娘,最近在昭陽宮幹起來小丫頭子的活了。吉祥還撞上兩次,她被打發着跑腿領東西。”說完垂頭等着,實在是高升也摸不清太子殿下對鳴佩姑娘的态度。
“去看看吧。”太子說着提腳就往外走了。
高升納悶,這是去看看誰?鳴佩姑娘還是郡主呢?
此時正是傍晚,涼風習習,很是舒适。
昭陽宮中嬉笑聲一片,采星正帶着一幫丫頭打秋千給郡主看。謝嘉儀坐在涼亭上,托着腮幫看着,眼睛看着秋千,心思卻不知道又到了哪裏。
陳嬷嬷看着發愁,最近幾天郡主總是這樣,也不知道一下子哪裏來了這麽多心思。許是女兒家長大了,心思也難猜了,要是長公主在就好了.....沒娘的孩子,就是有心事能跟誰說呢。
太子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呼啦啦一幫人跪下行禮,高升注意到鳴佩果然已經不在郡主旁邊伺候,此時別人都在玩鬧,她也不知道又被人支使着幹什麽去了。
滿院子跪着的人中只有謝嘉儀坐着,太子站着。
兩人目光相接。
于謝嘉儀來說,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徐士行了。從,想到那個才兩歲,瘦弱不堪但不管是吃多苦的藥都乖乖張嘴的孩子,謝嘉儀以為自己已經調整的波瀾不驚的心狠狠一抽,嘴裏滿是苦澀的藥味。
從霁兒沒了以後,她就再也不願意看見他了。後來為了如意,她又見了這人一面,也依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結果。
以至于此時看到尚是太子的徐士行,謝嘉儀發愣,十八歲的太子殿下原來是這個樣子啊。她又覺得好笑,原來那樣喜歡過的人,也會忘了自己最喜歡的樣子,只剩下相顧無言,說不出的厭倦與疲憊。
她慢吞吞站起來,彎了彎腰,算是行過禮,随即又坐下。也并沒有人說什麽,郡主一貫如此。甚至,郡主沒像往常一樣興沖沖朝太子迎過去,除了太子和高升,昭陽宮人竟然也不覺得多納悶了。
經過這些天,他們都隐隐覺得,有什麽,變了。
周圍宮人不再玩鬧,上茶點的上茶點,一邊伺候着的就在一邊伺候。
而圓桌旁的兩個人,卻始終沉默。
原來一旦她不再開口,她和他之間早就無話可說。謝嘉儀撚着點心,慢慢想到,自己到底是多瞎,才什麽都看不出來。
沉默讓旁邊伺候的人一個個垂着頭,非常緊張。謝嘉儀卻無動于衷,她想說話的時候才說,她不想說話,就是沉默上三天,她都沒感覺。尴尬?反正坤儀郡主從來不會覺得尴尬。
太子擡眸打量謝嘉儀神色,似乎幾天不見,瘦了一些,但氣色還好。看她纖白細嫩的手指撚着一塊點心,撚散了,又百無聊賴地撚下一塊。回過神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看了好一會兒,太子睫毛顫了顫,才道:
“當思物力艱難,學會愛物體民。”
謝嘉儀聞言一愣,然後緩緩又拿過來第三塊,慢吞吞在自己盤子中撚散,好像故意的一樣拿起旁邊茶蓋直接碾個粉粉碎。淡黃色的點心一下子變成了碎渣子,謝嘉儀這才擡頭看對面的太子。
話是好話,可她就是不愛聽。
她就是奢侈跋扈啊,動不動就節儉樸素地跟服喪似的那是他的貴妃。這話聽着就跟張貴妃口氣一樣,怪不得這兩個人狼狽為奸搞到一起,原來在這上面也是志同道合呢。
旁邊杵着的高升恨不得把自己縮到沒有,這到底是他們東宮哪裏得罪這位小祖宗了,這.....高升都不敢打量自家主子的臉色.....
太子依然平靜,讓人看不出情緒,卻伸手隔着衣袖按住了謝嘉儀的手腕,讓她還欲伸手再拿下一塊點心的手動彈不得。
清冷幽深的眼眸盯着她,“記住了嗎?”
謝嘉儀也不掙紮,只是擡起她烏溜溜的眼睛看向對方,“可這就是我呀。”說着生怕對方聽不懂一樣,“不知物力艱難,不會愛物體民,這就是我呀。”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清澈如一泓水,又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又清澈又漂亮,可裏面新添的東西,讓他覺得陌生而別扭。
徐士行不覺按得更緊,他就那麽看進她的眼中,往深裏看去,加大了手勁兒。
直到聽到對面女孩嬌滴滴的嗓音:
“太子哥哥,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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