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修羅場

“林少爺,靠、靠,你等等我!”汪艾倫跟林溫經歷了雞飛狗跳的十分鐘,洗漱好就往外沖。他原本還在心裏想過‘萬一林溫跑太慢了’這個問題,哪想到林溫這小子看起來挺清瘦的,跑起來就跟裝了小馬達一樣,落後的反而是他這個電競宅男。

林溫一路疾行到體育場C2口,站定後臉不紅氣不喘,身型挺拔清隽,與身邊累成死狗一般的汪艾倫形成鮮明對比。

“林少爺……”汪艾倫喘着氣,扶着林溫的肩膀,故作輕松道,“沒想到你體力不錯啊,怎麽練的?”

林溫被誇的有點開心,說:“想練,得找人帶啊。你找個喜歡鍛煉的男朋友不就成了?”

“謝、謝神啊?”汪艾倫跑得雙眼發暈,話說出口後才反應過來,趕緊改口,“我的意思是男朋友還有這作用,哈哈,真不錯。”

林溫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了。與此前幾天相比,提起謝塵宥,他不會再生氣、憤怒,更不會咬牙切齒的說“小爺我不稀罕”;現在的他……看起來有點落寞了。

林溫不可遏制的想到謝塵宥和自己一同跑步的日子,他那個人特別自律,跑完步拉伸後回到家還要做俯卧撐。

去年八月的某個晚上,謝塵宥打算在家做俯卧撐,他給林溫說:“你先去洗澡,我稍後來。”

那時林溫在家跟倆哥哥鬧了矛盾,性格軟弱的母親看他們吵架,只知道哭。林溫氣得在家裏呆不下去,當晚就回來找謝塵宥——他把謝塵宥當成自己唯一的支撐。

果然,謝塵宥的懷抱十分有安全感,林溫雙臂纏着他的脖子,将臉埋在他頸窩裏,賴着不動。

謝塵宥好脾氣的托着他的大腿,規避了導致林溫情緒低落的問題,問:“那現在想幹什麽?”

林溫用腿摩挲着謝塵宥的腰側,原本他想去床上——可去床上也得先洗澡。

林溫悶悶的說:“你現在要做俯卧撐嗎?”

“不是必須。”謝塵宥晃着他走了幾步,像哄小孩子一樣。

林溫唇齒間不禁傾瀉出笑意,他心情好了很多,說:“那你做俯卧撐,我在旁邊看。”

謝塵宥猶豫幾秒,還是答應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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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溫看着那隐沒在T恤下線條流暢的肌肉,少頃後,忍不住悄悄爬上謝塵宥的背,他明顯看到自己接觸到謝塵宥背部時他的手臂顫了顫,但頃刻便很好的穩住了。

他這才問:“我能上來嗎?”

這回謝塵宥沒有猶豫,說:“來,試試。”

此前的林溫只覺得那些畫面溫馨又甜蜜,但當謝塵宥上個月點明他們在一起不過是《替身合約》的原因後,林溫此刻再回憶到這些,只覺得謝塵宥的每一句話都有了深意——謝塵宥當時不會是以為自己的背影像他心中的白月光,才猶豫了片刻後再答應他在旁觀看,才在他手摸上去的時候胳膊跟着顫了顫吧?

林溫的腳步頓住,他沒由來的特別難過,心頭一陣一陣的泛酸,可他又哭不出來。

體育場高挑的頂棚顯得他尤為渺小,在側方壁燈的照射下,一條細瘦的影子從他腳邊蔓延出去,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

汪艾倫和帶他們進去的工作人員都停下來,汪艾倫怼了怼林溫的胳膊:“怎麽了?林少爺。咱們趕時間呢。”

地上的影子顫了顫,林溫深吸一口氣,淡淡說:“沒事,走吧。”

李老板派來的工作人員是他們戰隊二隊的一位隊員,今年剛滿十八,完全沒有什麽察言觀色的意識,因為在網咖與他們見過幾面,就開始興高采烈的分享起自己的快樂——“咱們走快點,聽說老板去接海豹公司的游戲負責人張、叫張骞什麽的了。現在咱們這款游戲的服務器優化,全都是海豹游戲做得呢!”

汪艾倫說:“張千俞?”

“诶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還是你們記性好。”隊員剛說完,他們身後就傳來一陣笑聲,獨屬于李老板的狂野聲音讓林溫身形僵硬起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李老板是去接張千俞了???

上天并不給林溫什麽‘李老板沒接到人’的美好設想,他還沒來得及轉身,李老板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千俞啊,我們隊員對你可是仰慕有加,你趕緊跟我去休息室,他們看到你指不定一會兒上臺全都能超常發揮。”

張千俞那溫潤又陌生的聲音傳進衆人耳朵:“我只希望李老板的隊員們全都超常發揮,但那是因為他們本身訓練辛苦才有的成果。你說是吧,謝先生?”

緊接着,謝塵宥那熟悉的聲音傳進林溫耳朵裏,他說:“張先生說得不錯。”

林溫愣住了。

穿過一個拐角,謝塵宥擡眼就看到了站在過道中間的林溫,就連他旁邊的汪艾倫,謝塵宥也跟他有過幾面之緣。

謝塵宥是個做事不喜歡拖泥帶水的人,在他心中合約到期就代表兩人分開,不可能再拉拉扯扯、藕斷絲連。

上次在他帶着妹妹在電玩城偶遇林溫,林溫撒潑找麻煩,謝塵宥便公事公辦——通過報警來解決糾紛。

林溫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曾經熟悉過的陌生人。

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靠近,林溫的背影僵得跟鋼版一樣,雙腳更像是被釘在了地上,汪艾倫拉了一下他,居然都沒拉動。

然而謝塵宥沒有絲毫打招呼的想法,張千俞壓根不認識他們,李老板為了趕時間,三人腳步也都沒停,就從他們身邊走過。只有李老板在快走幾步後回頭催了他隊員一句:“趕緊來,太晚就沒時間吃飯了。”

林溫看着謝塵宥的鞋子從他身邊走遠,目光才敢一寸寸上移,落在那人背影上。而謝塵宥身邊,就是張千俞——那個他想了五年的白月光。

林溫想起第一次見到謝塵宥,在T大的操場上,他誤把謝塵宥的背影當成張千俞。

可此刻兩人都在他面前,林溫的目光完全不舍得從謝塵宥身上挪開哪怕一絲。他壓根沒去思考前面誰是張千俞。

汪艾倫見他這樣,倒是松了口氣,天知道他剛看到謝塵宥走過來時心裏有多緊張——他最怕林少爺一個想不開,去當面質問‘你為什麽要跟我分手’,那真是跟撒潑無異了。

隊員往前走了兩步,見汪艾倫和林溫還是沒有跟上來,詫異地問:“你們怎麽不走啊,快沒時間了。”

汪艾倫湊在林溫耳邊,小聲說:“咱們還……還去嗎?”

不然轉身就走,回酒店再睡一覺也成。

汪艾倫問到第二遍的時候,林溫終于意識回爐:“去,走。”

他要跟謝塵宥解釋清楚——謝塵宥肯定以為他只是一個替身,所以才會在上個月走得那麽果斷。可林溫要跟他說,所謂白月光,不過是一個噱頭,他早就忘了什麽白月光,他真正的愛的人是謝塵宥!他也只愛過謝塵宥一個人!

——只要他跟謝塵宥解釋清楚,謝塵宥就一定會跟他回家。

汪艾倫見林溫面色鎮定,自己心裏反倒慌了:“要不咱們還是走吧,出去弟弟我請你吃大餐,行嗎?再請你去喝酒!”

林溫沒去看汪艾倫,跟着隊員往裏走。汪艾倫無法,只能跟上。

體育場留給電競選手的休息區很大,左側被裝修為餐廳,中間擺着一張長桌,靠牆部分還有吧臺;右側則是休息室,有一條長沙發和七八個坐下就能把自己埋在裏面的懶人沙發。

餐廳和客廳各有一道門,互不幹擾。

謝塵宥和張千俞進去的時候,教練正在做最後的賽前動員。他們沒過去打擾,而是悄悄落座于餐廳,李老板則将準備好的工作餐拿出來。

“謝總、千俞,咱們先吃一點墊個肚子,打完至少得三四個小時。”

張千俞見他給自己面前也擺了一份,問:“你也沒吃?”

“可不是,我忙前忙後伺候我們這群祖宗,一直沒來得及,就指望他們完成我少年時的夢想了。”

說起夢想,張千俞一邊拆飯盒一邊笑,說:“這倒讓我想起咱們大一時在寝室打游戲的事情了。”

“別、打住,那是我這輩子的陰影,挂科那麽多,差點就要勸退。”李老板擺擺手,問,“謝總玩這個游戲嗎?”

林溫和汪艾倫就是在這時候進來的,他們剛開門就聽到李老板問謝塵宥打不打游戲。

“只會一點。”謝塵宥目光掃向門口,再次看到林溫的臉後,他依然沒做什麽表示,輕描淡寫的移開目光,完全看不出兩人曾經有過一段。

“只要玩就行,有時間來我們戰隊,咱們三排試試。”李老板覺得謝神長相簡直就犯規,說他面冷吧,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親近。再配上他的技術操作,難怪當時他們班的女生都整日将這個學弟挂在嘴邊。

隊員将人送到後,立刻轉身去休息室,他還是和朋友們呆在一起更自在點。

李老板起身,将盒飯遞給汪艾倫和林溫,招呼着他們落座,說:“場館只供應快餐,咱們湊活湊活。”

原本餐廳座位安排是謝塵宥和張千俞在一邊,李老板坐在張千俞對面——謝塵宥對面正好空出來了。

汪艾倫一看到這座次,只想當場暈過去。

結果林溫已經接了盒飯坐在謝塵宥對面,汪艾倫一臉窒息的坐在林溫旁邊。

謝塵宥對此沒有一絲反應,用筷子夾菜的動作都沒頓一下——林溫坐哪兒對他來說不過是無所謂的事情。

李老板坐在林溫身邊,當即就感覺到了與汪艾倫如出一轍的窒息。他不知道今兒千俞和謝總一起來,不管是飯菜還是招待,準備的都很随意,甚至在汪艾倫他們起晚了之後,把他們也叫來了休息室。

現在,李老本生怕林溫這孩子突然來一句:“這飯是給人吃的?”

那語氣、那态度,只是想想李老板都覺得很壓抑。

幸好,今兒林溫表現還在正常。李老板松了口氣,給大家介紹:“這兩位是我的校友,這兩位呢……是同樣熱衷于游戲的好友。”

謝塵宥聽了這話,很給李老板面子的擡了擡頭,目光從林溫和汪艾倫臉上掠過,算是打了招呼。

林溫則在接觸到謝塵宥目光時整個人呼吸驟停,他控制着面部肌肉想要努力扯出一個笑容,但還沒笑到位,謝塵宥的目光已經移開了。林溫的笑僵在臉上。

張千俞倒是笑着給他們點了點頭。汪艾倫趕緊在桌下一拉林溫,讓他收斂一點。

另一邊休息室的隊員們該去後臺了,教練們帶着人魚貫而出。不一會兒,走得只剩下餐廳他們五個。

李老板正苦于找話題活躍氣氛,突然間,餐廳門被敲響,開門後,一位西裝考究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口,笑着說:“張總監,我剛才在走廊就看到你了!”

來人是張千俞的同事,同樣是總監職位,只不過負責的游戲板塊不同。

他依次跟李老板等打了招呼,說:“下次要來看比賽,記得找我,我給你多留幾張票啊。”

“太客氣了,陳總監。”張千俞站起來跟他寒暄。

陳總監目光落在張千俞身邊的謝塵宥身上,“啧”了一聲,說:“我怎麽覺得這位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到過。”

謝塵宥起身自我介紹:“謝塵宥,任職于有象公司。”

“噢,原來是謝總!您一說我就想起來了,那個……五年前,您還在讀大學吧,參加過一個海豹公司舉辦的游戲優化大賽,我就是當時大賽的負責人,陳忠。”

陳忠上前幾步,遞出自己的名片,說,“不瞞您說,你之前為那個交互網游優化後的核心代碼,稍作修改後,同樣可以優化咱們這個競技游戲,我們研發組的人都挺想當面感謝謝總。那個,現在我就不打擾諸位吃飯了,一會兒要是人多找座位麻煩,直接給我打電話,我請諸位去核心場看比賽。”

李老板兜裏還有自己沒來得及送出去的明信片,登時有些檸檬,在陳忠走後,他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好奇心,問:“代碼?”

這問題張千俞會,他說:“嗯,五年前的十月,也是國慶那段時間,謝先生去海豹游戲總部參加了一次比賽。”

“你也知道,不會就是你當評委那次吧?”李老板問。

“是。”張千俞轉頭看向謝塵宥,笑着說,“看來那次不知是我注意到了謝先生,海豹公司內部也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李老板嘆氣:“要不怎麽叫謝神呢。”

說到這裏,他感覺有些冷落了身邊倆小朋友,于是說:“說起五年前,千俞,這倆朋友五年前跟你有一面之緣來着。”

張千俞記憶力極好,李老板一說到這裏,他就想起第一次和謝塵宥約會時,李老板打來的那個電話——他說有兩個小朋友去網咖問他現在回國了沒。

當時在車上,張千俞為了快刀斬亂麻,直截了當的說自己不記得五年前的事。但他其實有點印象來着,後來回家仔細一想,大概就能想通前因後果。

于是,他看向汪艾倫,問:“五年前,在李老板的網咖裏,我給你調試過游戲,對嗎?”

汪艾倫戰戰兢兢的點頭,說:“是,當時游戲界面卡死了,你調試後,我那個人物就能動了,然後我一刀斬殺了波ss,掉落了一個建城令牌。在當時,建城令牌可以賣到接近40萬的高價。”

他斟酌着用詞,說:“因此,我和我的朋友都很感謝你。前幾天去李老板店裏找你,也只是想當面道謝。”

張千俞聽完汪艾倫所說,溫和的目光變得有些亮,他說:“那你們可感謝錯人了,該感謝的是謝先生才對。”

汪艾倫不明所以,就連林溫也倏然擡頭看他。

林溫這個震驚中夾雜着慌亂的目光讓張千俞從記憶深處揪出五年前那段有些無厘頭的告白,他現在徹底把汪艾倫、林溫和五年前的事情串起來了。

張千俞記得五年前自己應該解釋過真相,也拒絕了斜對面那個男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把這件小事記了五年。

為了避免日後不必要的麻煩,張千俞重新解釋:“游戲那件事,之所以要感謝謝先生,是因為我給你調試游戲的代碼,是來自于當時謝先生比賽時,即興寫出來的代碼。從根本上看,那些代碼是謝先生所寫。而且,那串代碼的核心思想很精妙,稍作改編後同樣優化了這款競技對抗游戲的性能。”

林溫雙眸裏滿是不敢置信,他看着張千俞的方向,雙眸逐漸失焦。

他想起了五年前他給張千俞打電話時,張千俞拒絕自己的原話:“同學你好,你可能誤會了,幫助你朋友優化游戲的方案并非我原創,是我從一個學弟身上學到的。如果你僅僅是因為這串代碼而喜歡我,那麽很抱歉,我當不起你的崇拜和喜歡。希望同學不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再見。”

林溫回憶着自己五年前的想法——他覺得計算機代碼那麽難,對大神不能要求太苛刻。一個能從GitHub裏自由運用代碼、解決實際問題的大神已經很厲害了,如果有人真如張千俞所說,能在短時間獨立設計出游戲優化方案,那種等級的大佬他林溫高攀不起。

現在,林溫終于知道,他,高攀不起的那個學弟,那個學弟……就是謝塵宥。

興許是林溫的表情太過僵硬和難過,謝塵宥不可避免的看了他一眼。張千俞說的全是實話,謝塵宥不理解林溫為什麽這副樣子——不過,他也沒興趣知道。

謝塵宥垂首看了眼時間,打開一聽汽水,張千俞動作熟練的給他的汽水裏插了一根吸管,笑着說:“一會兒要看比賽,慢點喝。”

随即,他轉頭繼續對林溫說:“所以,這位先生,我很感謝曾經被你喜歡過,但你的告白和崇拜,我不敢當,也不能同意。五年前沒答應,以後也一概不會答應。你還年輕,有更好、更燦爛的人生。”

謝塵宥叼着吸管,薄薄的眼簾掀開。張千俞察覺到他的視線,偏頭過來,同時挑了挑眉,好像在問‘怎麽了’。

謝塵宥起身,将自己的棒球帽反扣在張千俞頭上,推開椅子,長腿邁開一步,淡淡說:“走了。”

李老板只覺得氣氛詭異莫名,但有了謝塵宥的話,他趕緊跟着說:“哎哎哎走了走了,一會兒不讓進場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

晚安,剩下的白天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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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魚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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