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鹹魚的第二十五天
一拍驚堂木退堂,外頭圍觀的人就翁甕議論着往外走。今天的案子也着實精彩,與自己預想截然不同。那盤四妹不是全然無辜的受害者,她把害死父母、搶奪孤女財産的噱頭傳得沸沸揚揚,未嘗沒有逼迫輿論的意思。
還有白大人審案真的太流暢的。
一個最愛湊熱鬧的笑道:“以前也看過旁的大老爺審案,再沒有這樣利落的。一泡尿憋到現在,就怕出去一會兒,回來就跟不上趟了。”
“哈哈哈,你可得小心些。城裏不準随地屙,你要是讓人逮着了,要麽打掃幹淨,要麽認罰出錢。”
“哎,盛名之下無虛士,單看那過堂的人就眼花缭亂,我現在只記得案子結果,那些個土人叽裏咕嚕說的啥啊!”
“你才土呢!瞧你穿得,村氣!”
嘿,又是老三篇的嘴仗,穿得村氣、說話土氣、身上臭氣,但凡各族交往,湊在一處,總要圍着老三樣拌嘴。
有人熟練得打圓場,“好了,好了,趕緊去吃些東西,不然待會兒回來,好位置都讓人占完了。”
這個要緊,衆人轉出縣衙那條街,在街口就看到很多挑着擔子,擺着簡易爐子的小攤販。
外地人不免要問一問:“這些攤子,就敢擺在衙門外頭啊。”
“已經隔着一條街了,哪裏能擾到大人們。”小商販連忙解釋。
“你不懂,咱們大老爺最是親民慈善,但凡他審大案的時候,十裏八鄉總有人來看,比鄉下唱大戲還熱鬧。咱們也就湊個趣,衙差大人們也不太驅趕。貴人瞧瞧我這糖水粽子,上好的糯米做得,裹滿了糖汁,在井裏放涼的。吃起來又甜又趕口,最容易飽腹不過。”
“貴人瞧瞧我這涼面,上好的三合面,瞧瞧這勁道,還能加三片大肥肉,吃了可有精神了。”
排在後面的攤子也有賣熱食的,可這天氣,大中午的還吃熱的東西,實在讓人沒有胃口。
家境一般的,選那容易飽肚子,讓人拿荷葉包了,到衙門口外頭吃去,就怕沒了好位置。
來賀壽的各家土司、頭人,則去更遠些的酒樓安坐,點了好酒菜,慢慢享用。
“這天也太熱了!以往聽老人說,昆明可是四季如春,夏天不熱、冬天不冷的,可最近些年,天候尤其古怪,熱得人難受。”
“熱倒是其次,主要是氣候變化無常,五月冰雹、六月穿襖、七月又下冰雹,我家果子讓冰雹砸了,樹都砸斷好幾棵,今年肯定要減産,趕不上入京了。”
“那可是每年的大頭啊,可惜,可惜。跟着大土司向陛下進貢的隊伍進京,咱們也省得被人盤剝。漢人傲慢狡詐,總喜歡欺負我們。”
“誰說不是呢。唉,動筷、動筷,等會兒我還要回去,把熱鬧瞧全了。”
圍觀的人散了,證人退堂,原告被告也管他們一頓午飯。
盤四妹跪了一上午,腳都是麻的,女獄卒上前扶起她,把她送到座位上吃飯。盤四妹動了動酸麻的下肢,心裏略微安定。這衙門的确是難得的清廉衙門,還有人肯管她這平頭孤女。
在偏廳聽審的諸位,也撐不住要休息一下。這裏頭地位最高的,是富寧的土司。這可不是被告那等管一個寨子的小土司,而是掌管整個縣的,有正經朝廷敕封的土司。之前盤四妹擊鼓鳴冤的時候,富寧土司也是當事人之一。
這等事情,本來派個屬官來應對就行了,不過富寧土司知道案子到了白昆山手裏,就親自過來了。一是表達對上官的尊敬,二是忌憚白昆山的背景,三是畏懼白昆山查案審案的本事。
這不,真來着了,國公府的兩位姑娘也來聽審。富寧土司只覺自己見到了真神,一退堂就趕忙起身,笑道:“兩位姑娘,中午可容我作東,請兩位姑娘用一頓便飯。”
“多謝土司好意,只是我們難得來一趟晉寧,還要去拜見父親。”春生出面寒暄。
“是了,是了,在下魯莽了,若是下次再有機會,還請兩位姑娘賞光。”
“土司客氣了,何必等下次,祖母壽宴在即,我們姐妹在昆明等土司大駕光臨。”春生給足了土司面子,土司對自己來一趟晉寧也不覺得委屈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兩位姑娘對他如此和氣,那定然是沒事的。
春生、遲生、阿溫轉去後衙,并沒有見到白大人。白大人審案有自己的習慣,在案子判決之前,相關的原告、被告、證人和他們衙門的人都隔離開來,避免內外勾連和有心人求情。今天也不例外,白大人并沒有安排中午和女兒、外甥一起用餐。
吃過午飯,過了最熱的時候,審案繼續。
“富寧土司呈上案卷本官已經看過,盤四妹,你狀告族長一家殺害父母,霸占家産,如今已經審理清楚,你父是自己跌落而亡,母親之死,也只是二房一個媳婦所為。至于霸占家産,你可有證據?”
“我就是證據,我身上的傷,為保護我們姐弟死在追殺屠刀下的長随就是證據。”盤四妹非常堅定,這件事發生有已經将近一年了,并非一時半會兒,在公堂上要怎麽說,盤四妹也斟酌過千百次。
“阿爹阿娘死後,我先在叔伯鄰裏的幫襯下葬了他們,才剛下葬,就有人來說親,妄圖把我從家裏帶出去,不讓我繼續掌管家裏的作坊。我弟弟險些被淹死在寨子外的池塘裏,多虧婆子細心,發現弟弟不見了立刻去找,這才撿回一條命。我當時就知道想謀奪家産的人不肯放過我們姐弟,現在我家是有男丁的,若是殺了我弟弟,我一個孤女,更好擺布。”
“鄰居家的花二莎來說媒,說受族長所托,給我挑了一戶好人家做童養媳,也給我弟弟安排了年紀稍大的童養媳,兩家換親。可是,為什麽不能是我留在家裏撫養弟弟長大呢?”
盤四妹的邏輯清晰,小頭人也不遑多讓;“盤金童死了,他家沒有成年男丁,按理産業就是要交給族中管理的。族裏也不會多占他們的便宜,每年給他們銀子,也會照顧撫養他們姐弟長大。”
“我已經十二,再過幾年就能成家,我爹在時,也常誇我能幹,我難道不能掌管作坊?”
“造紙又不是只你家會的秘方,不說晉寧州,就是富寧也有好幾家造紙坊,若不是族中人撐腰,這作坊辦的起來嗎?你一個女童,能讓傭工服氣嗎?能壓服管事嗎?能外出送貨嗎?能和外頭掌櫃談生意嗎?別的不說,就說送貨,你爹就是意外跌死的,你一個女童出門時送貨,走得了遠路嗎?再失足一回,又有人胡攪蠻纏說是我們族裏吃絕戶,害死你了。”小頭人的話博得圍觀群衆的贊同。
的确是這樣,山裏讨生活并不容易。如今老式寨子還以漁獵為主,他們種田都是新學的,收成并不穩定。盤金童開作坊,也沒把自己的土舊獨地荒廢,還請族中人耕種。種地、管作坊,無論做什麽,都是辛苦活計,不是一個女童能操持下來的。
“若按你說的,都是為了他們姐弟好,那為何會有人追殺他們?”白大人問道。
“本來這樣安排很周到,可是盤四妹不知聽了誰的挑撥,不馴得很,忤逆長輩,一狀告到了土司跟前,說我們妄圖殺了他們姐弟、霸占家産。幸虧土司明斷,查明真相,一切都是按照舊例安置,并無不妥。至于盤四妹,土司仁慈,念在她年幼喪親的份上,只給了十藤條小懲大誡,都沒有多加責罰。”
白大人又請富寧土司上堂,富寧土司乃是正經官身,很受禮遇。上堂給白大人行禮之後,衙役便搬來椅子,請他落座。
“自從大土司與我等約法三章之後,但凡涉及人命、折傷以上案子,判罰都依照刑律案例。盤四妹并無證據證明有人要殺害他們姐弟,一切不過自己妄想,日子過的不順,就看事事不順。當日案卷也記得清楚,下官也不曾趁機上大刑,要了盤四妹性命。”
富寧土司這話說得實在,若是他真和盤家的山瑤有勾結,直接趁機打死盤四妹了事。
“那追殺我的人呢?我們姐弟就活該被人殺死,棄屍荒野嗎?”盤四妹聲嘶力竭得吼出來。
白大人一拍驚堂木,請富寧土司回避。
“大人,若是盤金童身前的仇人報複也未可知。盤四妹沒有絲毫證據,以民告官,此乃大罪。”小頭人慷慨激昂,就想下定論。
“本官說過,公堂之上,沒有問話,不要出聲。”白大人依舊非常冷靜,既不因為盤四妹的嘶吼而動容,也不礙于小頭人的暗示而有所傾向。
盤四妹很聰明的,不管外頭傳“官官相護”的流言是怎麽回事兒,她口中從未說過富寧土司的一句不是,堅決不把自己套在“民告官”的套/子裏。
“盤四妹,你說自己別追殺。可衙役只找到了你家被殺死的仆從,經歷過追殺的只剩你們姐弟,你有其他證據嗎?”
“有!”一直以來,表現得只憑一腔孤勇的盤四妹從懷中掏出一個墜子,墜子上用骨頭、松綠石和彩帶編成一個寓意吉祥的絡子。“這是族長家才有的絡子,我被追殺時從那人身上扯下來的。”
白大人皺眉:“為何不早呈上?”他之所以能這麽流利得推進審案流程,是因為所有證人、證據都被事先梳理清楚。
“我不敢。我怕被人搶了、燒了,我就真的沒有絲毫證據證明我們被追殺過。那位舍身護我們姐弟的叔叔已經死了,我怕別人颠倒黑白,說是我殺人嫁禍。”盤四妹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度旁人。
圍觀的人又議論起來,這也不是沒有可能。以前各族吃絕戶的事情難道還少嗎?手段也不見得比這高明,他們都成功了。
白大人露出了審案以來的第一個微笑:“誰說死人不能作證?”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啊收藏,看到我對你深深的愛了嗎?你何時才能回應我,讓我們雙向奔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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