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骨中花

喬菀感動了。

好乖的寧崽。

她彎腰摸了摸他的腦袋，說：“沒事，我不痛。”

寧寧擡起眼睛看她，他的眼睛比別的屍族小孩都要更漂亮，沒那麽死氣，有靈靈的光，眼眸裏只印着她一個人。

【屍族人的修煉方法既尋常也特殊，和人一樣，他們需要吸收天地玄氣，和人不一樣的是，他們修煉過程裏有很多奇特的步驟。】

讓一群五六歲的小孩學習感知疼痛，是修煉裏的奇特步驟之一。

好不容易，小孩子們都安靜下來，女老師這才松了口氣，開始教學。

喬菀就坐在寧寧身邊，看着寧寧認真學習。

時間過得飛快。是真的飛快，因為學習時間被快進掉了。

第一堂課結束之後，換了地點，又進行到另外的課程。

這一叫做《煉》的篇章，大部分內容就是陪伴着寧寧學習各種屍族人的修煉課程。

屍族人的課程的确不常規。

正值夏日，除了在被陣法擋住陽光的陰涼空地上學習一些理論課程和“感知疼痛”這類較為玄妙的課程，小孩們還會被丢到林子裏。

整整三天，他們要學會躲避烈日，不然曬久了太陽，會被灼傷，皮膚大塊大塊地潰爛脫皮，吓得喬菀時時刻刻不忘給寧寧遮太陽；要學會自己找食物吃，屍族人對吃的不挑剔，餓極了吃土也行，這正是這次歷練課程所鼓勵的，美其名曰讓這些小孩提早學會适應惡劣的環境，但一群小孩在林子裏捉蟲子撿樹葉抓土吃，那模樣怎麽看怎麽可憐。

喬菀實在有點不忍心，她反正也要上樹下水弄東西給寧寧吃，弄得多了，就會悄悄丢幾個到她看得順眼的小孩旁邊——當然，絕對不包括那些之前起哄寧寧混血的。

墨夷寧看她辛辛苦苦摘了果子抓了魚，不僅自己不吃，還要給其他人，目光就漸漸冷了下來。

綠樹濃陰下，喬菀先把最好的果子放到寧寧面前，然後才打量遠處散落的其他小孩，琢磨分給哪幾個。

決定了，正要過去，忽然被寧寧攥住了衣角。

五六歲的寧寧，個頭只到她腰際，他抓住喬菀的手，摸摸她手上因為爬樹摘果子而不小心弄出來的細小劃痕，只是破皮微微滲出一點血的程度，他卻鄭重認真地呼呼吹了許久。

然後，寧寧仰起臉，問她：“他們也給你吹吹了嗎？”

喬菀：“……沒有。”

寧寧平靜道：“那你為什麽要給他們吃的？”

喬菀：“……”

寧寧又認真問：“你是所有屍族小孩的守護神，還是只是我的守護神？”

喬菀看着他圓嘟嘟的臉，淡眉不自覺地微微擰着，眼裏透着可憐巴巴。

她忍不住笑了。

這樣一本正經也太可愛了吧！

這誰能抵抗得了！

喬菀說：“當然只是你一個人的守護神。我知道了，我不給他們吃的了。”

寧寧說：“你要自己吃。”

“好。”

兩個人，一大一小，坐在樹蔭下，啃一樣的甜脆果子，吃一樣的鮮嫩生魚片。

墨夷寧抿着嘴裏的鮮甜味道，心想自己越來越投入到這場幻境了。

幻境和夢境一樣，是跳躍的。

不知不覺，夏日林中歷練已經結束，下一個場景，是每個孩子要進入黑暗的地窖，在裏面生存幾天。

喬菀發現，到了這個場景，寧寧看起來比之前更高了些，眉眼也長開了許多。

【這時候的寧寧七歲，已經回到屍之國一年了，曾經那些因為混血而嘲笑他、欺淩他的孩子們，其中許多也已經改變了态度，但仍然有孩子只因為他與他們細微的不同之處，而憎恨他、厭惡他。】

【七歲是屍族人非常重要的一個年齡，從這個年齡開始，他們要學會做一具屍體，與所有的潮濕陰暗劇毒之物共處。】

墨夷寧記得這地窖。

很長一段時間，他做噩夢，會夢見自己重回屍之國的地窖。

他其實比別的屍族小孩更怕疼，會比他們流更多的血，他更溫暖更鮮活，他對那些毒蛇毒蟲吸引力比別的屍族小孩更大。

他要比他們受到更多的傷害，才能練就百毒不侵的身軀。

他在地窖裏待的時間是最長的，而且是一次又一次地進入其中。

“寧寧，”他感覺到她牽住了他的手，“別怕。”

若不是此刻無法控制這幼小的身軀，墨夷寧差點兒就輕笑出了聲。

她嘴上說別怕，自己卻在發抖。

喬菀拍拍自己的臉頰。

怕什麽！

顯而易見，這地窖裏的蛇總不會比相柳更奇詭更大只，她連相柳都不怕……

是，她是不怕奇幻生物，但她真的很怕這種樸素的現實生物。

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代入感太強了吧。

但是，即便有些害怕，喬菀還是牽着寧寧的手，和他一起下去了。

黑暗裏，寧寧握緊了她的手，軟糯道：“別怕。”

走到底以後，頭頂上的蓋子，被轟隆隆蓋了起來。

純然的黑暗，一絲光亮都沒有。

下一秒，喬菀感覺到有濕滑陰冷黏膩的長條狀生物纏到了她腿上。

不止一條，越來越多，還有各種蜘蛛、蠍子、蟾蜍、蜈蚣、壁虎……

喬菀一邊拼命催眠自己這只是某種意義上的全息虛拟游戲，一邊腿腳發軟生無可戀心中默念“不如殺了我吧”……

這時，墨夷寧發現他能有限度地操控這具幼年軀體了。

他的這雙眼睛在黑夜中視物清楚，因此看到了少女眼眶裏搖搖欲墜的淚。

她應當是怕極了，與他交握的手越攥越緊，沁滿冷汗，唇咬着都發了白，可就是一言不發，還把他擋到了身後。

“別怕，”他輕聲說，“你別動，它們會比較喜歡我，會到我身上來。”

墨夷寧低頭咬破自己的幾根手指，把血塗到自己的身上，那些毒霧嗅到血味，就全都往他身上攀去。

他終究不是七歲了。

這些曾經頻繁成為他噩夢的東西，現在就算爬滿了他身上，他眉頭也不會動一下。

“寧寧！”她終于驚叫出聲，卻是為了他。

眼睛稍微适應黑暗後，喬菀很快發現，寧寧的情況比她糟糕很多。

她顧不得許多，撲到寧寧身上，把咬住他的蛇和各種蟲子小心翼翼地往下拿。

寧寧說：“我沒事。”

喬菀：“……我不瞎，謝謝。”

毒素擴散開來，他傷口青紫腫起，情況糟糕。

這裏也沒藥，喬菀只能盡力把他身上的毒物清理幹淨，然後抱住了他。

“不用這樣……”寧寧低聲說，“你明明也很害怕。”

“我害怕歸害怕，”喬菀抱緊了他，說，“這些東西雖然會爬到我身上，但不咬我，所以我幫你擋着點。”

墨夷寧偏頭，看了看她蒼白的側臉。

他稍微動了動，把自己的臉貼到她頸側，她身上有一如既往的藥草香氣。

喬菀呼吸急促，心跳劇烈，肌肉緊繃，身子微微顫抖。

“我、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寂靜的黑暗太恐怖了，喬菀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她說，“從前，有一個漁夫，他出海打漁時，意外打到了一只寶瓶，寶瓶上有一張封印符紙，他把符紙揭開，一團魔氣從寶瓶裏竄出，原來，這是被封印了九千年的大魔！”

這是喬菀小時候看過的童話書裏的故事，她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為什麽想到的會是這個故事。

“大魔看到漁夫，對他說，‘是你把我放出來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允許你選一種死法’。漁夫大驚，‘我救了你，你卻要殺我嗎？’大魔說，是的，漁夫不解，問為什麽？寧寧，你猜猜為什麽？”

“因為大魔行事就是如此，不然便不能被稱之為魔了。”

喬菀笑了一下，繼續往下說：“大魔說，‘我被封印的第一個三千年，我想，要是有人能放我出去，我就把我所有的身家都給他，還會任由他差遣，可是沒有人來放我出去；我被封印的第二個三千年，我想，要是有人能放我出去，我就給他萬貫金珠，山一樣的玄晶，還有無數丹藥玄器，可是沒有人來放我出去；我被封印的第三個三千年，我想，要是有人能放我出去，我就殺了他，然後你把我放了出來。’所以，大魔要殺了漁夫。”

寧寧問：“後來呢？”

喬菀說：“後來漁夫想了個辦法，把大魔騙回瓶子裏，重新封印起來，丢海裏去了。”

寧寧問：“什麽辦法？”

喬菀：“……我不記得了。”

她有些羞愧，說：“要不我再給你講一個別的故事？講一個前因後果我都記得明明白白的！”

寧寧沉默了一會兒。

他總覺得，她這個故事意有所指。

“如果我是大魔……”喬菀聽見寧寧小聲說，“我會願意把我所有的金銀珠寶都給她。”

“哇，”喬菀完全沒接收到他的意思，“那寧寧真是個善良的乖孩子。”

黑暗裏，墨夷寧冰冷的手搭在她的後頸，聽她開始講下一個故事。

四周是各種毒物在盡情蠕動，陰冷，潮濕，惡心。

如果她真的在他七歲時就存在，就這樣陪伴他，那麽他肯定什麽都願意給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喬菀講故事講到把自己掏空，從童話講到神話再到魔改柯南火影哆啦A夢……

終于，

【每一個屍族人都擁有百毒不侵的體質，這體質一半來源于天生，一半來源于後天，每一個屍族人從七歲開始，就要和大量毒物接觸，普通人這麽做的下場是死，而屍之國人因為血脈特殊，能夠從中吸取力量，并産生抗毒性，七歲開始，十歲結束，這中間攝入的毒越多，長大以後的抗毒性會越強。】

【《第二篇章：煉》進度1/2，已為你存檔。】

【獲得階段獎勵：下品骨中花（丹藥）兩顆】

【備注：骨中花，以屍之國人血為主要材料煉制而成的丹藥，服用後可短暫獲得屍之國人特性：懼光、疼痛遲鈍、百毒不侵……】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