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月亮之上

把一串名字背完，喬菀滿懷期望地看着謝招游。

謝招游：“………………”

“咳。”

一些戰術性咳嗽。

喬菀真誠道：“我知道，這些藥材或許很貴重，我一時半刻買不起，但不論需要多少金珠，我都會想辦法的。”

謝招游沉默了兩秒。

幸虧周遭沒有熟人，不然他都覺得自己啞口無言得太丢臉了。

“喬姑娘，”謝招游只能把自己知道的幾個藥材拎出來說，“你說的這二十幾樣藥材，只有青錢萍、瓊芝、水芸草，目前千金樓有貨。其餘的，如藥山靈參、火梅子、烏金，若價錢到位，千金樓也不是弄不到，至于冰精果、月露芝、虹下蓮子……這些就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還有一些他聽都沒聽說過的，謝招游就沒提。

說完這段話，就見喬菀原本興奮期盼的表情冷卻下來，被濃濃的失望籠罩了。

看她露出這樣的表情，謝招游也頗有些于心不忍。

他問道：“藥材名貴，不知姑娘要用它們做什麽？或許有其他替代之法，也說不定。”

喬菀搖了搖頭。

她強撐着笑道：“多謝公子為我解答。”

她拱手行了一禮，失魂落魄，轉身将走。

“喬姑娘，”謝招游叫住她，“在下忽然想起來，你所需的藥材中，那一味‘月露芝’，上一次出現，是二十年前，有人從無方秘境意外摘獲一朵。雖說月露芝生長條件苛刻，那裏未必還有第二朵，但姑娘或許可以去碰碰運氣，當然，價錢到位，也可以雇我千金樓的人前去。”

喬菀知道千金樓有這種業務，也知道這種業務價格都不便宜。

現在她全身上下加起來都湊不出一顆下品忘憂丹的錢，哪雇得起千金樓。

“不必了，”喬菀說，“還是多謝公子提供這樣重要的信息給我。”

“不用客氣，”謝招游灑然一笑，“姑娘若真心要謝，不知可否把那日姑娘不舍得賣給我的玄器，借我賞玩一番？”

喬菀：“……”

她低頭掏金珠：“聽說千金樓賣消息也是明碼标價的，咱們還是錢貨兩訖。”

唔。

謝招游看她的樣子，心想，她越是這樣寶貝那玄器，他就忍不住越對那玄器感興趣啊。

喬菀從儲物戒捧了一掌金珠出來：“不知這夠不夠？”

謝招游笑了笑，從她手裏拈了一顆：“月露芝二十年前曾現世的消息不難打聽，一顆金珠足矣。”

自喬菀離開後，青染就覺得手裏的東西不香了，她吃了兩口，便再也吃不下，巴巴地站到窗口翹首以盼喬菀回來。

看着看着，夜色漸濃，安遙城的夜晚繁華熱鬧，人來人往。

那些白日前往莽蒼山脈捕獵采摘的修煉者，天黑回城，就要找酒鋪飲酒作樂，談天說地。

青染還從沒見過這樣笙歌鼎沸的景象。

她看得有些癡了。

“青染。”

喬菀的聲音響起，把她從那夢幻場景中叫回了神。

青染看到喬菀回來了，高興道：“你回來啦！”

喬菀看到桌上糕點水果還剩了好多：“怎麽？不好吃嗎？”

“好吃的！”青染又高高興興地坐下來接着吃了。

一邊吃一邊悄悄看喬菀的神色：“事情不順利嗎？”

喬菀搓了搓自己的臉，嘆氣道：“生活不易。”

她以為拿到藥方是結束，沒想到是開始。

“青染，明天我要重新進無方秘境，秘境危險，你……”

青染如煙霭般的灰色雙瞳注視着喬菀，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原著裏寫過，青染剛離開紫帝陵時身體極為虛弱，但因蜃龍血脈帶來的體質，讓她能不露異樣，還能激發血脈之力，施展幻術，在秘境中幫助男主。可是這一切正如強弩之末，堅持不了多久，還會大大損傷她的身體根本。

所以喬菀拒絕了青染跟她一起進秘境的想法。

她把其中利害都說了，青染知道喬菀是為她好，登時又感動得眼眶通紅，低聲說：“我全聽你的。”

雖然不能帶青染去秘境，但也不能直接就把她一個人丢在客棧。

思來想去，喬菀便去了鳴翠鋪，說明情況。掌櫃便說：“正好我們鋪子缺個幫手，叫青染姑娘過來，幫忙整理整理藥材，活兒不多，還有好些年紀相似的姑娘小子，可以一同說說話。”

喬菀連連道謝。

安置好青染，喬菀重進無方秘境。

也幸好，無方秘境除了每年出現一次，每次出現開啓九天，九天後必關閉之外，這期間對人們進進出出沒有限制。

結果一進去，喬菀人傻了。

地方變了，不是昨日那片流沙茵了。

不變的是，新場景一樣危機四伏。

眼前是四周蜂聲狂鳴，半只手掌大小的黃蜂遮天蔽日，嗡嗡湧來。

有幾個人被黃蜂追趕得一路悶頭狂奔，喬菀左右看看，毫不猶豫扭頭就出了秘境。

秘境裏的生物不會追到外面來，喬菀準備等這陣蜂潮過了她再重新進去。

等了片刻，喬菀估摸蜂潮應該過去了，閃身又進了秘境。

沒過兩息，又閃了出來。

如此反複橫跳幾回。

無方秘境入口外看熱鬧的人：？

有人起哄道：“小姑娘你行不行！勇敢點就進，怕了就走，這來來回回做什麽？”

喬菀：“……”

她确定了，這個入口進去必然會迎上那群巨大黃蜂，不存在“蜂潮過去”。

只能硬莽。

喬菀從儲物戒裏拿出一件紗衣，籠住自己的臉頰和脖頸這些暴露在外的皮膚，而後深呼吸一口，再度踏入秘境之中。

身後傳來熟悉的嗡嗡聲，她沒有回頭看，和第一次進來遇見的那幾人一樣，埋頭狂奔。

……

喬菀在秘境謝招游擱置下手頭上夫諸角的單子，回了趟天都。

天玄大陸，一條弱水橫貫東西，分南大陸和北大陸，而天都，是天玄大陸上最繁華的城市，它坐落在大陸中央，弱水之上，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家，卻聚集了大陸上最有天分和才華的修煉者，也有許多修為極高、名聲極響的修煉者在此，可謂大隐隐于市。

謝招游來這裏，會見一位老友。

藥帝左空鷗。

雅致院落，石桌石凳，左空鷗給他倒了杯茶：“我知你不會平白無故前來找我，說吧，又有什麽事？”

謝招游把喬菀那份藥材單背了出來，他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依你之見，收集這樣的藥材，要煉什麽要的丹藥？”

左空鷗沉吟道：“這其中幾味，都是解毒靈藥，但又有幾味，是劇毒之材，還有……”

謝招游：“什麽？”

“虹下蓮子、照夜紅、扶春碧都已千年不曾現世，只存在古舊典籍之中；冥火珠更是不可能再有。”

“冥火珠是什麽？”

左空鷗嘆道：“冥火珠是一個隐晦的說法，直白點來說，是屍族人的心頭血。”

“屍族人？”謝招游沉思道，“難怪，屍之國都被滅了六百多年了。”

“是啊，當年一戰，血流成河，無人生還。無論如何，這世界上不可能再有‘冥火珠’了。”

……

秘境裏，喬菀好不容易躲掉了大黃蜂，又一腳踩進了鱷魚沼。

好不容易跋涉出鱷魚沼，又闖進了群狼山……

這些可都不是普通的動物，而是變異的妖獸，危險至極。

喬菀也很想像找紫帝陵一樣，天天地圖一搜索，就能規劃出一條完美路線，但問題就在于，她并不知道月露芝所在的具體地點，也就無從搜起，只能自己想辦法慢慢找。

折騰到灰頭土臉，一無所獲，身心俱疲，秘境裏的天也黑了。

喬菀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踩了不知多少坑，終于找到個安全的山洞，準備休息一晚，明天再繼續努力。

從儲物戒裏拿出一只軟墊，喬菀坐了下來，背靠山洞岩壁，掏出手機。

消息通知欄早就有一條來自《寧寧養成計劃》的系統信息，提醒她今天還沒跟寧寧打招呼。

“寧寧……”喬菀輕緩地、低低地說，“我好累啊。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怎麽這麽難？”

“咻”的一聲，語音發送了過去。

【寧寧：你在哪？】

墨夷寧此前就有模糊猜測，“美人喬暴富”似乎并不是他想象中修為在他之上、通過奇詭手段拿他取樂的頂尖修煉者，她平日說話的少女情态，很難作僞。……但也不是不能作僞，所以墨夷寧一直保持警惕，只與她不鹹不淡地說些漫話。

可當她低落的、含着隐隐哭腔的話傳進他耳朵裏，讓他恍然身至幻境，看到了少女通紅眼眶裏水痕潋滟。

從她出現以來，她分明一如既往，單純易懂，抛去那些複雜的、說不通的猜測，也許真相就是最簡單的那個。

墨夷寧按捺下紛亂神思，只問：“你在哪？”

……

喬菀在山洞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這次進無方秘境以來，數次險象環生，這山洞也難保會出問題，所以她不敢睡。

好在她還有手機可以打發時間。

月亮升到最高，秘境中萬籁俱寂，喬菀看着手機時間跳過零點。

新的一天了。

她心中忽然一動，進了《寧寧養成計劃》。

看着對話框裏，寧寧的問句，喬菀不知自己是什麽心情，點擊簽到按鈕：“我在……無方秘境，你要來找我嗎？”

松開手，喬菀看着山洞外黑沉沉的夜色和華美月色，有些茫然。

她想過的，如果阆苑裏的藥草是真的，罔墟裏的玄獸是真的，那麽寧寧為什麽不會是真的呢？

手機輕輕一震。

【寧寧：終有一日，我會去找你的。】

要不是今日份語音份額已用完，喬菀真想問問“終有一日”是哪一日。

這時，屏幕裏，寧寧動了！

喬菀：？？？

她一下子來了精神，一個多月，一進《寧寧養成計劃》，背景從來沒變過，寧寧也幾乎沒動過，但現在他居然動了！他真的要來找自己嗎？？

喬菀捧着手機，聚精會神，看着Q版可愛短腿寧寧吧唧吧唧走到一條河前，擡起了腦袋。

鏡頭上移，喬菀看到了一輪明月。

倏忽，寧寧騰身而起，飛向月亮。

……

墨夷寧有一百多年，沒正面跟煉獄封印較過勁了。因為知道沒用，所以難免懈怠，只日日盯着它，仿佛這樣能參悟出什麽來。

但今天，他再一次踏入“月亮”，面對那煌煌火光，熾灼如燒。

他神情冷淡，只如百年前千萬次那樣，不遺餘力，揮掌而出。

轟隆——

整個煉獄都震顫起來。

……

看着被無邊月色、耀眼光輝包裹的寧寧，喬菀忍不住擡起了頭，看向山洞外懸挂在夜空的明月。

難道……寧寧住在月亮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