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鬼畫

不多時, 喬菀的身影徹底消失，桌前的白紙也徹底變為一副畫。

這畫十分怪異。

棱角分明的屋，雪白的牆壁, 桌面上擺着奇異的灰色金屬器具。

方方正正的床上，美人蜷縮沉眠, 動了動, 緩緩睜眼。

喬菀醒來, 在柔軟的床上打了個滾。

她心中有莫名的緊迫感, 因此沒有像往常那樣賴床，而是睜眼拿起了手機。

微信群裏, 大學同學在交流下午同學聚會的事。

他們也畢業兩三年了, 正好班長結婚, 宴請大家, 便決定聚一聚。

嗯？

喬菀眨眨眼，總覺得自己腦子還有點迷糊。

她都大學畢業兩三年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 就想起來了。

本來，她應該按部就班, 大學畢業就聽家裏人的安排，考取教師資格證, 去中學當個歷史老師。沒成想, 臨近畢業時，同學們都在為找工作焦頭爛額, 而她随手買了張彩票, 中了一個億！

喬菀家鄉所在的, 只是個二線城市。她拿出一千萬買了地段頗好的房, 提前過上了養老生活。比養老生活更好的是她還年輕, 可以四處旅游, 游艇飛機敞篷跑車……旅游過程中，她認識了很多有趣的人，随手拍了些視頻，放到網上又是爆紅，從此偶爾接點廣告就可以日進鬥金。

喬菀起床，在自己200平米的大平層房子裏轉悠一圈。

早飯叫的五星酒店外送。

喬菀簡單吃了兩口，就坐到自己的梳妝臺上挑挑揀揀，往自己臉上淺淺塗抹。

她比上大學那會兒要更漂亮了。

倒也沒有費心特意鍛煉，只是重金請了營養師，食補。當然，也不光吃的講究，喬菀還愛好許多運動，冬天滑雪，夏天沖浪……

出門，她穿的是奢侈品牌當季高定仙女裙。

外面天光燦爛。

司機開車送她到同學選定聚餐的酒店，一進門，同學們就驚嘆：“菀菀，好久不見，你這麽漂亮了？”

“菀菀你瘦了诶，身材好好，怎麽練的啊？”

“菀菀你的皮膚好好，用的什麽化妝品啊？”

“菀菀，我有個朋友是你死忠粉，聽說我跟你是大學同學，纏着我跟你要簽名呢！”

喬菀忍不住面帶微笑，在一聲聲贊嘆中逐漸迷失自我……

“對了菀菀，你男朋友怎麽沒來？”

“對啊！你男朋友呢，大明星啊！”

喬菀愣了一下，繼而腦中回想起一段記憶。她剛上大學時，追過一陣明星，後來她中彩票後，有一次去普羅旺斯旅游，在飛機頭等艙和他在現實中認識，後來他開始追求她，他們在一起後，他在微博官宣兩人戀情，擠爆熱搜……

喬菀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

她總覺得有點不對。

喬菀對待男性，有自己的審美和喜好，她大學時固然追過星，但并不是以“女友粉”的心态追的——說起來大言不慚了點，偶像并不符合她的擇偶條件，這也是為什麽後來她很快厭倦不追了。她是以“事業粉”心态追星，希望自己的偶像能夠不斷地攀上事業的高峰。偶像也的确是個認真搞事業的男人，在魚龍混雜的娛樂圈，除了無縫進組就是無縫進組，不僅沒傳出過桃色緋聞，還被戲稱“勞模”“工作狂”。

這樣的人，在她的記憶裏，認識她以後，卻幾乎随傳随到，各種驚喜準備，帶她會見親友，還和她一起上了戀愛綜藝……

仔細一回想，他們相識以來，一切都好像言情小說。

“菀菀，在想什麽呢？”室友說，“你要喝什麽？”

喬菀被喚回神，笑道：“可樂吧。”

她覺得自己從今天早上起來就有點不對，是因為最近太累了麽？

想一想，人是會變的，而且他要還是跟以前一樣，自己跟他談戀愛圖什麽呢？

室友給她倒上滿滿一杯冰鎮可樂。

喬菀喝了一口，頓覺爽快。

好久沒喝了，可樂還是那麽好喝！

等等，她很久沒喝可樂了嗎？

不應該啊，自己現在身家千萬……

漫無目的的思緒中，一頓午飯吃完，下午的活動是去KTV唱歌。

五彩斑斓的燈光閃爍，同學們鬼哭狼嚎，明天要結婚的班長嚎得最厲害。

忽然，喬菀的手機響了。

以前的偶像、現在的男朋友發來信息：“聚會地點在哪，我過來接你。”

喬菀回了信息。

回完之後，她拿着手機，沉思了片刻。

不久，男朋友來接她，在衆人的豔羨和打趣聲中，她離去。

晚飯是高級西餐廳的燭光晚餐，窗外就能見到浩蕩江景，男朋友微笑着拿出一只錦盒，裏面是一條價值八百萬的藍寶石項鏈。

“禮物，”男朋友問，“喜歡嗎？”

喬菀覺得那寶石是如此耀眼美麗，項鏈制作手藝也是巧奪天工，她抿唇笑道：“喜歡。”

男朋友起身：“那我給你戴上。”

項鏈觸感微冷，男朋友低頭，在她耳邊輕輕地笑：“菀菀，我們以後一直這樣下去好不好？”

喬菀：“嗯？”

男朋友又說了一遍：“我們以後，一直這樣在一起，好不好？”

喬菀回身，看着偶像那張按理來說挑不出任何缺點但就是無法擊中她少女心的臉，認真道：“偶像，你不适合談戀愛，你還是去搞事業吧。”

男朋友：“……？”

他頓了頓，問道：“為什麽？”

“雖然很快樂……雖然這裏有空調有可樂，有熟悉的朋友，買彩票就能暴富，随便拍拍視頻就能爆紅，很多很多人喜歡我……但這裏并不是真實的世界。”

回他消息時，喬菀對着手機，總覺得少了什麽。她近乎偏執地把每個軟件、每個文件夾點開，從一個塞滿了垃圾軟件的文件裏，發現了夾在在其中的三個小游戲。

《阆苑》《罔墟萬獸圖》《寧寧養成計劃》

這是這幅畫的力量，都無法抹幹淨的存在，于是只能藏起來。

喬菀雖然沒有想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意識到了這個世界的虛假。

“是真是假，重要嗎？”他深情，溫柔，“在這裏，你可以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而要回到你的現實裏去，你可能要為了一口飯而四處奔波，沒有錢買新衣服，還有可能生重病，因病而痛不欲生，但在這裏，不會有這樣的問題，相信我，這裏和真實世界別無二致。”

喬菀後退一步：“不行，我不會留在這裏。”

她其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定，在“男朋友”說到四處奔波和痛不欲生時，她身上似乎隐隐有了反應。

喬菀看過《黑客帝國》，也許，她的現實世界正是電影中的那樣一片荒漠……

“留下來吧，”他似乎洞悉了她的弱點，“這裏有你眷戀的一切，而那裏反而什麽都沒有。”

“……好像有。”

“有什麽？”

“那裏……”喬菀說出了自己也有點疑惑的一句話，“人可以飛？”

男朋友：“？”

喬菀隐約中想起，陽光透過森林參天大樹在她身上投下細碎光影，她在盛夏蟬鳴中迎着風向前，有時身邊有人，有時身下有毛茸茸的大貓，有時是在室內，池水鮮紅，她像是在蕩一次特別刺激的秋千……這些場景，似乎都不是她自己飛了起來，但每一個時刻，她心中都充滿了喜悅和篤定，相信自己終有一日也能飛翔……

還有，

“寧寧。”

喬菀想起這個名字，也想起了手機裏的那個帶給她異樣觸動的游戲。

“我記得這個游戲我還沒打通關，”喬菀說，“但是在這裏我打不開它，所以我得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沾了“養成”二字的緣故，看到《寧寧養成計劃》的時候，她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個可愛又可憐的小男孩，眼巴巴看着她，在等她回去。

那張英俊的、借用了偶像面容的臉上露出了荒誕的神情：“就為了這些？”

喬菀：“嗯。”

倏地，眼前的場景全部崩塌、消失了。

所有的記憶重回腦海，喬菀低頭看向面前的紙張，上面畫着璀璨夜空，美麗的現代餐廳，餐廳窗外是江河景色，窗內燭火熠熠，英俊的男人溫柔低頭為她戴上名貴的藍寶石項鏈。

她伸手撫摸畫紙，再看着畫一點一點消失。

這一關，在紙張上寫上名字後，會被畫鬼順着名字找到你心底最深的渴望，而後，它會在畫中為人營造出這世間最美好的景象，處處都依着人的欲望打造。

喬菀記得，方離簽下名字後，畫鬼為他展示的是，當年他父母并沒有死，他在自己家健康快樂地長大，早早展露出修煉天賦，沒有人嘲弄他侮辱他，人人都敬他一句方家少爺，如此種種。

喬菀想過，簽名字是牽“喬菀”還是“伍媚”，她最終選擇了前者，本以為畫鬼不會生效，或者生不出有效的誘惑力畫面……結果沒想到，它竟然還是精準地直指她內心。

不過，如果她當時真的選擇留在畫裏，她也不會真的留下，只會被判定為“心性不堅，試煉失敗”，而後被踢出藏寶閣。

那副現代畫消失後，紙上，在喬菀的名字旁邊，又浮出一行小字：“通過試煉，可自取空白鬼畫一副”。

牆壁上，機關響動，送出一副空白畫軸。

等喬菀靠近取下，上面又浮出字跡，介紹它的功能：

【此物為鬼畫，鬼畫一共被分為七份，這是其中一份。每份鬼狐可吸納七個鬼魂，印入畫中，為己所用。】

喬菀把空白鬼畫卷好，收入儲物戒裏。

通往第二十三層的門已經為她打開。

喬菀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居然要成為創造記錄的那個人了。

藏寶閣外，人群中看着光幕中那完全出乎他們意料的無名少女，一步步踏上前往二十三層的臺階。

她手若柔荑，指尖輕輕搭在那扇門上。

藏寶閣外的人全都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塵封千年，從未展現在世人眼中的藏寶閣第二十三層，即将打開。

作者有話說：

加更在寫，先發一章，剩下的會比較晚，可以明早起來看，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