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再見故人韓風雨

冬日夜晚的街道非常冷清。

新年伊始， 煙花場所門前亮着燈，裏面人影綽綽，暖黃色的光線沖散了冷意。

韓風雨來到門口， 看葉孤城上了樓，忽然改變想法，從青樓退了出來。

“媽媽， 剛才外面似乎有人。”圍着炭盆取暖的姑娘說。

鸨母不以為意：“可能是哪家窮小子。正月還沒過去，誰會閑的沒事， 往咱們這兒來？”

姑娘努了努嘴， “那位不就是嗎？”

“臭丫頭， 還學會頂嘴了，吃你的花生吧。”鸨母戳了下她的腦袋，壓低聲音說，“你們別看那位樣貌俊美，又有幾個錢， 就春心萌動， 妄想跟着人家走。人家看不看得上你， 倒在其次，他那樣的人，還不知道殺了多少人，這樣的江湖人，最不把人命看在眼裏。”

被鸨母一提醒，幾個姑娘們叽叽喳喳地讨論起來，有的天真地渴望一份愛情，幻想着被人從風塵中救走， 有的愛惜性命，不願和江湖人打交道。

韓風雨打算去看看平南王父子在做什麽。

今夜的風不大， 雪花直直地下墜。他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雪，獨自走在空曠的街道上，腳上用點力氣，整潔的雪面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留下清晰的腳印。

韓風雨突然覺得怪有趣的，也不急着去看平南王了，就在大街上慢慢行走，獨自體會這份快樂。

如果弟弟也在就好了，韓繼興愛玩，而且年紀小，韓風雨可以陪他做些幼稚的事情，就當做是哄孩子，哪怕被人發現了，也不會尴尬。

他突然想到了百花胡同的小院，那邊應該也有了一層厚雪，可以去那裏玩。

這樣想着，韓風雨在心裏把見平南王的行程推掉，改變方向，往百花胡同走。

附近的商鋪都關了門，長長的街道，只有月光照明，雪地使得光線比平時更加清晰，有一種特殊的靜谧。

韓風雨遠遠地看到胡同口的大樹，樹上也滿是白雪，底下似乎還站了一個人。

Advertisement

再走近些，韓風雨看清楚了，确實是個人，而且看身形還非常眼熟。

竟然是陸小鳳！

三個月前，陸小鳳和錦衣衛一起去了廣州，帶了半個月之後才回來，一路上游山玩水，耽擱了不少時間，連新年都是在路上過的。

韓風雨看了錦衣衛報上的消息後才明白，他是個沒有家的浪子。也知道了陸小鳳交朋友的能力，确實很強，什麽三教九流都能跟他說得上話。

陸小鳳那邊整天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沒有特殊的事情發生。

後來平南王謀反，京城和宮中戒備，再加上葉孤城的消息傳來，韓風雨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關注過他，并不清楚這人什麽時候來的京城。

認出了韓風雨，陸小鳳眼睛一亮，快步過來，“玉兄，我還以為你不在家。”

韓風雨看了眼巷子前的樹，疑惑很明顯。

陸小鳳摸了一下胡子，“我過來看看你，雖然晚了些，但也得說一句過年好。”

他沒有家，過年都是在這個朋友家蹭幾天，再去那個朋友家蹭幾天。正巧今年交了新朋友，陸小鳳就趕在正月結束前過來了。

他以為玉楓的兄長應該已經回了了，兄弟二人終于可以團聚，和和美美地度過新年。

可是等他來到玉楓的小院子，卻發現這裏沒人，裏面的狗也不叫了。他有些擔心，□□進去看了看，發現玉楓和禿禿都不在，隔壁沈百戶也不在家。

陸小鳳有點擔心玉楓出了什麽事，不過也有可能，他被兄長接去一起住了。

正巧這時下起了雪，陸小鳳幹脆沒走，而是在樹下賞了會兒雪，放空自己，雪停之後，就對着天上的月亮思考人生。

然後韓風雨就來了。

陸小鳳問：“你去見你哥了嗎？怎麽現在才回來？”

那名探子，自從潛入趙王府，還沒有傳回過消息。

“玉昌”的存在感太低，韓風雨差點把他忘了。之所以能記起來，多虧陸小鳳上次提醒過。

他呆了一下，苦笑着搖頭，然後邀請陸小鳳進屋。

這邊一直有人過來打掃，平時沈學林也幫忙照顧着，哪怕韓風雨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也不像是沒人居住的樣子。

只是今夜雪大，院子裏積了一層厚雪，更令人窘迫的是，北屋的房頂，竟然有一個角被雪壓塌了！

陸小鳳想幫忙，可是他也不會修補房屋，而且看玉楓的模樣，肯定又因為待客不周感到懊惱了。

這位朋友的自尊心很高，陸小鳳想說點幽默風趣的話緩和氣氛，但是思來想去，總感覺講出來之後，有點嘲諷的意味。

最後他什麽都沒說，直接小心地跳上房頂，清理幹淨窟窿旁邊的雪，挑了些院子裏的稻草，鋪到窟窿上，雖然簡陋，最起碼不會漏風了。

陸小鳳從屋頂跳下來，就看到韓風雨已經點好了油燈，蹲在地上用火鈎子扒拉炭盆，屋裏的溫度慢慢回暖。

火光照在他的臉頰上，更襯得皮膚白皙，如同上好的美玉一般細膩。

陸小鳳摸了一把自己的臉，不知道看起來會不會也是這個樣子。

他搓了搓手，也蹲到火盆跟前，“今日能見到玉兄，真的太好了。”

韓風雨擡頭朝他笑了一下，然後從後面桌上拿起一張紙，上面寫了“新年好”三個字。

陸小鳳笑了，“新年好！”

他頓了一下，“你兄長還沒有回來嗎？”

韓風雨笑容褪去，帶上了幾分憂慮。

是啊，玉昌還沒有回來，甚至連個消息都沒傳出。

玉昌知道的不多，就算被策反也沒關系。但這人是韓風雨親手走過去的，如果人死在趙王府，韓風雨心裏也會過意不去。

陸小鳳知道了答案，想到玉楓的兄長還在金國，雖然說金國小王爺答應了會好好照看他，也不代表他絕對安全。

“完顏康既然當着靖王的面，答應了要照顧你哥哥，應該不會反悔。說不定你哥哥正在趙王府上做客。他如果找不到你，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韓風雨點了點頭，接着又覺得疑惑，站起來到桌前，拿過紙筆寫了幾個字：你怎麽知道的？

陸小鳳讪讪地笑了下。

他當然是聽司空摘星說的，如果這個時候說出司空摘星，就顯得這個朋友是個大嘴巴，什麽話都往外講。

可事實上，司空摘星跟他說這個，是因為當時他們對玉楓的身份存有疑惑，對了一下已知的信息，确定無誤之後，才交了這個朋友。

陸小鳳含糊其辭：“我的朋友很多……玉兄今日去了哪裏？怎麽這個時候才回來？”

韓風雨低頭寫字：出去走了走。

陸小鳳不忍心再問下去了。

他已經做了很多年浪子，最明白孤獨的滋味。

尤其是過年過節的時候，陸小鳳雖然也能蹭到朋友一起，但那終究不是家人。尤其是在花滿樓家，看到他們一家人相處，偶爾也會羨慕。

陸小鳳內心強大，已經克服了這樣的孤獨，并且從中體會到了其他的快樂。

玉楓卻與他不一樣，他曾經也有家人，或者朋友陪伴。

今年卻只能守着空曠的院子，清清冷冷一個人過年。

陸小鳳有些後悔沒能早點過來。

“對了，那條狗呢？”

韓風雨猶豫一下：這邊太冷，送到萬春樓去了，等開春再接回來。

萬春樓？

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啊。

陸小鳳想起來了，這不就是京城最大的一家青樓嗎！

為什麽玉楓還跟這種地方有聯系！

“我本不想在今日問你一些掃興的事情，只是實在擔心，忍不住想問一句。”陸小鳳鄭重道：“你需要的錢，湊夠了嗎？”

韓風雨搖頭。

提到錢他就發愁，閣老們整天吵架，內容換了一批又一批，以前的問題根本沒解決。也就首輔和次輔能做事，但是他倆偏偏政見不和，根本不會齊心協力，不給對方下絆子都是好的。

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湊夠錢！

陸小鳳問：“這些錢，和潇今樓、萬春樓有關系嗎？”

除了身份，其他方面韓風雨對陸小鳳都很坦誠，沒有欺騙他，果斷地搖頭。

陸小鳳感受到了他的坦誠，卻不相信他的話。

玉楓一定是想把真相說出來，但是礙于某些威懾，不想把他牽扯進去。

他苦笑一下，“實不相瞞，前段日子，我曾經暗中追查過你的行蹤。”

韓風雨頓時警覺，開始回憶前段時間他都幹了什麽。

然後記起來，他在忙着王府皇宮兩邊跑，根本沒有回來過。

莫非靖王府的人過來打掃院子，被陸小鳳發現了？

還有那個錦衣衛……叫什麽來着？不是讓他看着陸小鳳嗎？怎麽擅離職守，跑到哪裏去了？

陸小鳳不清楚韓風雨心裏的波濤洶湧，繼續說：“那是我去江南之前的事情了。可是我卻根本找不到你。當時我以為，或許是你的兄長回來，帶你去了其他地方。直到今日遇到你，我才發現不是。”

“所以你失蹤的這段日子，究竟去了哪裏？”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三千……所以，晚上還會有一更_(:з」∠)_

我就不信了，明天一定能日九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