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少爺
落日熔金,赤色晚霞暈染出火燒雲般的絢麗。
繁華熱鬧的京城街道上,一輛華貴的馬車駛過,玉雕裝飾,綠松石貼面,拉車的兩匹駿馬品相上等,通體雪白,四肢矯健,宛若冰霜雕刻而成。
乍一眼看去,還以為是哪位權貴的車輿。
車外尚且如此,車廂內更甚。
寬敞得像個小房間,卧榻,小桌,茶點,熏香,一應俱全,尤為舒适。
柔軟的坐榻上,一個少年懶懶地倚靠半躺,墨發垂落,襯着玉白無暇的臉,手裏捏着一塊奶酥,慢悠悠吃着,姿态肆意而放松。
過了半晌,車外傳來小厮的聲音,恭順提醒:“小少爺,到了。”
少年伸了個懶腰,眨去眼尾的困意,這才應了一聲。
兩個小厮立在車前,一個卷起絲綢門簾,一個伸手欲扶少爺下車。
但少年無視了小厮的胳膊,徑直一躍跳下馬車,輕盈落地,衣擺被風掀起又落下。
小厮們都熟知小少爺的脾性,對視笑了一下。
蘇灼之踏進朱紅大門,繞過影壁,剛穿過垂花門,一仆從便快步迎來,殷勤地遞上消息,“小少爺,周管家剛買了批新仆,老爺說要給您指派一名貼身侍衛。”
蘇灼之腳步一頓,“真的?”
“千真萬确,人都送到秋瀾堂了。”小厮用力點頭,語氣真誠。
蘇灼之皺眉,郁悶得一甩袖子,好心情瞬間沒了。小厮縮縮脖子,害怕被少爺遷怒。但蘇灼之心知這事跟小厮無關,抿緊嘴唇,只說:“做得好,以後繼續留心,有什麽事第一時間告訴我。”
小厮忙應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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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灼之闊步向前,面色平靜,看起來将情緒收斂得不錯,可等走到彎彎繞繞的游廊,附近沒有下人時,他就忍不住鼓起腮幫子,一腳踢在旁邊的柱子上,氣哼哼:“煩死了!”
繼而,又對着空氣打了幾拳,仿佛面前站着他爹。
揍過之後,心裏終于暢快了些,他理了理衣裳,若無其事地繼續走。
臨近堂屋時,他的腳步越來越慢,不着急了,反倒多了幾分閑适,似乎已經想好要怎麽應對了。
揚唇一笑,眉眼間滿是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到了門前,他不進去,而是停在廊下挂着的鳥籠前,饒有興致地逗起了裏面的鹦鹉。
他曲起手指,輕點欄杆,笑盈盈地跟鹦鹉打招呼。
鹦鹉羽毛鮮豔,順滑濃密,黑豆似的小眼睛明亮機靈,它歪歪腦袋,脆聲喊:“小少爺好!小少爺英俊潇灑!風流倜傥!”
蘇灼之輕戳一下它的小腦袋,誇贊:“有眼光。”
鹦鹉順勢摔倒,還很做作地哎呀了一聲,癱在籠子裏碰瓷,一副沒有小零食就起不來的樣子。
飼養鹦鹉的仆人很有眼色,立即上前給小少爺送上谷物。
蘇灼之惬意地投喂起來,看着它吃了一會,又逗趣兩句,才轉身跨過門檻,嘴裏自然地喊着:“娘,我回來了。”
可堂屋裏,只有坐在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品着茶的蘇老爺。蘇夫人不在。
蘇灼之跟沒見到人似的,轉頭便走。
蘇老爺面色一黑,砰的放下茶碗,茶水都濺出了些許。
“臭小子!我那麽大個人在這,你看不見嗎?一天天只會喊娘,沒什麽跟我說的?”
蘇灼之故作思索,像是想到了什麽,“哦,還真有。”
蘇老爺神色稍緩,撫了撫胡須。
蘇灼之問:“爹,我娘呢?”
“……”
蘇老爺噎住,沒好氣說:“成天就只知道出去玩,天黑才回,不會在家好好溫書嗎?這樣下去,你真當定了不學無術的纨绔?”
“爹,我錯了。”蘇灼之低頭,态度很好地認錯。
蘇老爺無言,看着那張乖巧無辜的臉,頓時罵不下去了,硬邦邦說:“……錢花完沒?”
蘇灼之搖頭,“還有兩千兩。”
蘇老爺:“我讓人再給你拿八千兩,夠不夠?”
蘇灼之燦爛一笑:“夠了,謝謝爹。不過我不要錢,您把那個貼身侍衛撤了吧?”
“不行。”
蘇老爺果斷拒絕,“這事定了,沒得商量,你娘也同意了。你整日四處瘋玩,沒個厲害的人保護不安全。”
蘇灼之據理力争,“我出府都會帶幾個侍衛,綽綽有餘了。而且,我那些朋友又不是不帶人,加起來二十幾個,誰敢惹我們啊。”
蘇老爺:“這是貼身侍衛,不一樣。不管去哪,他都會跟着你。”
他很清楚自己這小兒子的脾氣,率性恣意,不喜束縛,很讨厭被人一直跟着。以前安排的侍衛,不是被蘇灼之甩掉了,就是被他策反了,幫着打掩護。
這次,蘇老爺吸取教訓,特意挑了個身手出衆,沉穩寡言,心志堅定的,定然不會輕易被小兒子誘惑拉攏。
蘇老爺抿了口茶,一錘定音,“再給你三萬兩,你适應适應。”
蘇灼之耷拉下肩,明白這事改變不了了,恹恹地哦一聲,拖着步子離開。銀兩再多,也安撫不了他受傷的小心靈呀。
“去哪?”蘇老爺問。
蘇灼之頭也不回,揮揮手,拉長了聲音慢吞吞答:“我~去~用~功~念~書~”
用功,當然是不可能用功的。
一輩子都不可能。
蘇灼之回去,是打算瞧一瞧所謂的貼身侍衛,想辦法把人弄走。
他爹只說不讓他趕人,可人自己想走,那就跟他沒關系了吧?故意刁難一番,讓貼身侍衛知道他有多難伺候,主動提出換院落做事,再好不過了。
想到解決辦法,他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不少,紅發帶束起的高馬尾左右晃動,夕陽如碎金般灑落,泛着瑩光。
少年就像一只漂亮名貴的小貓,昂首挺胸,矜傲地邁着爪爪走路,尾巴愉悅地豎起。
回到秋瀾堂,蘇灼之吩咐:“把人帶過來。”
沒一會,小厮慶平就領了貼身侍衛過來。
蘇灼之坐在院中石凳上,漫不經心地吃着胡榛子,精致的瓷碟裏,都是丫鬟去了殼的果肉,一口一個,鹹香可口。
他擡頭看去,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差距過于明顯。
慶平什麽時候變這麽矮了?
蘇灼之心生疑惑,但很快,他就發現,是慶平旁邊那個人太高了,才襯得慶平如此瘦小巴巴。
不過,蘇灼之也沒怎麽在意。
他不想要貼身侍衛,所以這新仆高矮胖瘦,都與他無關。
他只随意地掃了一眼,連對方的長相都沒看清,便低頭捏起一枚果肉,随意說:“聽說你身手不錯,跟我院子裏的侍衛比劃比劃,一對三,贏了留下,輸了滾。我可不想要個護不住我的花架子。”
慶平是跟了蘇灼之最久的小厮,一心忠誠侍主,很清楚少爺這是想做什麽。他作為少爺的仆從,自然得加把火,讓事情進展得更順利。
“少爺要看你的真本事,別搞些花裏胡哨的表演,脫了上衣赤膊打,拳拳到肉,讓少爺看到最真實的樣子。”
話音剛落,一道冰冷的視線刺在慶平身上,令其不寒而栗。
他驚疑地左右張望,卻怎麽都找不到視線源頭,只好茫然地撓了撓頭,暫且抛之腦後。
等蘇灼之從吃零嘴中擡頭,看見不遠處赤.裸着上半身的幾個高大男人,有些詫異不解。
比個試而已,怎麽還要脫衣服?
不過,蘇灼之也懶得問,繼續吃堅果。
很快,慶平歪打正着的提議的妙處,顯露出來了。
沒有了上衣的阻擋,侍衛們健碩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結實,蓬勃,力量感剎那爆發。
新侍衛轉身抵擋攻擊時,脊背肌肉起伏拉伸,形如一把蓄勢待發的弓,充滿了野獸的侵略感。讓人不禁想到草原上野性十足的猛獸,氣勢洶洶,厮殺搏鬥。
比試遠超意料的精彩。
蘇灼之不自覺沉浸其中,跟着緊張起來,都忘了吃堅果,只無意識地攥緊手指,屏住呼吸,不願錯過任何一幕。全身的血液都像在沸騰。
新侍衛輕松躲過拳頭,同時利落反手肘擊,逼得對手嘶聲痛呼,弓着背狼狽後退,一時都緩不過來。而他面色平淡,游刃有餘,唯有幾滴汗珠從鋒利的下颌線滾落,越過緊實鼓起的胸肌,窄實的腰,凹陷的人魚線。
沒過多久,勝負便見分曉。那人的攻擊力淩厲驚人,近乎壓倒性的碾壓,其餘三人根本無法與之比較。
蘇灼之不滿皺眉,他還沒看過瘾,感覺一口氣剛提上來,正要看到最刺激的打鬥高.潮時,卻猝然結束了,讓人憋得難受。
他擡眼,終于第一次正眼看向那個男人。劍眉星目,面容冷峻,雙眼漆黑深邃,透着難以掩藏的壓迫力,氣度一點都不像個小小的侍衛。
不經意間對視上,瞬間,蘇灼之頭皮發麻,心中一顫,有種莫名的危險感。
可下一秒,對方垂眸,遮去眼底的暗光,隐隐透出兩分恭順的意味。仿佛剛才只是他的錯覺。
院內侍衛朝少爺跪下,羞愧無比,低頭認輸。
蘇灼之問:“你們留手了?”
侍衛誠實回話:“不曾,是我等技不如人。”
蘇灼之又叫來三個侍衛比試。但這回,他們輸得更快,衆人看向新侍衛的眼神都變了。
院內一陣沉默。
慶平望向少爺,請示接下來該怎麽做。
事實上,蘇灼之也不知道,本以為一場比試下來,能以實力不滿意為由,命對方自請離開。結果,實力的懸殊讓這個借口全然站不住腳。
只能暫且留下人。
蘇灼之看着人,問:“你叫什麽名字?”
“謝玦。”
新侍衛單膝跪地,背脊挺直,擡頭直視蘇灼之,不偏不倚。以仆從的身份而言,已然算得上冒犯。
蘇灼之坐着,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理所當然道:“謝玦,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貼身侍衛。我讓你做什麽,你便做什麽,唯命是從,不得違抗。”
謝玦:“……是,少爺。”
作者有話說:
開坑啦,有小紅包掉落,啾啾小可愛們!
PS:銀兩價值各朝代不同,文中一兩約等于一千元人民幣。
親爹:給你三千萬,讓那個俊美強壯的侍衛貼身跟着你。
誰酸了,我酸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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