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撐傘
臨近傍晚,蘇灼之他們離開七曲山回府時,天色忽然變暗,下起雨來了。
淅淅瀝瀝,細雨蒙蒙,雨珠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接連不斷敲打在枝葉上,落出頗有意境的小曲調。
但蘇灼之沒有心情欣賞。他讨厭下雨,更不想耽誤了回家。寺廟是能留宿,可居住環境稍顯簡陋,一點都不舒服。
“這雨看着一時半會停不了,說不定後面還會下大,趕緊出發吧。”姜陽羽看了一眼灰霧霧的天,皺眉道。因為國公府離首輔府很近,姜陽羽就坐上了孟元洲的馬車,免得蘇灼之繞路,還不忘叮囑他。
“回去記得喝姜湯,別受寒了。”
蘇灼之點頭,“你們也是。”
因為來時天朗氣清,誰也沒料到會突然變天,都未随身攜傘。從寺廟門口到馬車,有一段距離。寺廟備了些紙傘,以防香客不時之需,只是數量有限,小沙彌給各位小公子都遞上了一把。
于是,蘇灼之那把由謝玦接過,盡随從本分,為小少爺撐傘。
畢竟不是高門子弟慣用的貴傘,傘面不大,也沒有華麗精致的花鳥圖,煙雨墨畫,只簡單點綴了一叢青竹。
兩人一起遮雨,難免局促。
雨絲随風飄搖,滴滴答答砸在傘面上,又順着邊緣滑落,滴在小少爺肩上,瞬間滲透衣料,涼意入骨。
蘇灼之不禁身體一顫。
謝玦骨節分明的手握住傘柄,神情淡淡地望着前方。撐傘這種事,對他來說,屬實陌生。他不懼風雨,也沒有照顧人的習慣,直至感覺到身旁輕微的顫抖,才想起來,這位小少爺脆弱得仿若名門貴族精心嬌養的花朵,禁受不住半點風雨,很容易就花蕊亂顫,蔫巴巴了。
謝玦垂眸看去,果然,小少爺的臉色已經有些泛白了。
脆弱極了。
他往蘇灼之的方向傾斜紙傘,将他整個人收攏進傘下,傘面還在他那邊多出一截,不讓一絲雨水侵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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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饒是如此,鞋面和衣擺還是會被打濕。
蘇灼之不悅擰眉,緊抿着嘴,加快步伐,想早些回到馬車上,用小毯子把自己裹成一團,抱着暖呼呼的手爐。
謝玦注意到他的急切,悠悠道:“少爺,小心路滑。”
話音剛落,蘇灼之就那麽湊巧倒黴的,腳下一打滑,控制不住身體向前摔去。
謝玦飛快伸手,一把圈住蘇灼之的腰,攔腰抱住。
蘇灼之驚得瞳孔驟縮,心髒狂跳。
這是在青石臺階上,他上半身前傾,懸在半空,全靠腰上那只有力的胳膊摟着,不然肯定順着臺階跟顆球一樣滾下去。
他後怕地咽了下口水,瞄了一眼,默默往後退了一步,腿有點軟。仿佛前面是萬丈深淵。
“少爺,走慢些安全。”謝玦收回手,冷淡提醒。
蘇灼之點頭,“……哦。”
難得乖巧,沒有嗆他。
謝玦略感意外,又看了他一眼。
蘇灼之聲音飄忽道:“走吧。”
謝玦盡職撐傘,繼續往前走,随後,感覺到衣擺被輕輕一拽,有人揪住了他的衣裳。他的腳步微不可察的一頓,又若無其事邁向下一個臺階。
因為剛才的意外,蘇灼之變得小心謹慎許多,每一步都踩踏實了,才敢走下一步,手還下意識緊緊抓住身邊人,以免再滑倒一次。
他一路揪着謝玦的衣角,直至走到馬車前了,才放開,迫不及待地鑽進馬車。
謝玦收了紙傘,跟在後面進車廂,就看到蘇灼之已經脫了鞋襪,還有濕了些的外袍,披上毯子蜷縮成一個團子,雙手捧着一杯熱茶,小口輕啜,臉上露出滿足和放松的小表情。
因為暖意熏蒸,他微微泛白的臉色慢慢恢複了些紅潤。
玩了一天,在馬車搖搖晃晃中,困意席卷而來。
蘇灼之也不抵抗,抱住毛毯,歪頭抵着軟枕就閉眼睡了過去。
纖長的睫羽輕顫,在眼睑下方落下小片陰影,瓊鼻朱唇,膚白勝雪,毛絨絨的毯子簇擁在臉頰旁,擋住了大半,更顯臉小,睡得恬然而舒适。全然沒了醒着時的驕矜高傲,乖巧安靜得似一幅美人酣眠圖。
半晌,蘇灼之無意識地動了動,毛毯下,一只細白的腳露了出來,腳尖和後跟透出淡淡的粉,在昏暗的車廂內,仿若泛着清透的瑩光。
謝玦目光鎖在上面,定定地看了一會,忽然伸手扯過毛毯,将他的腳蓋住。
……
再睜眼醒過來時,蘇灼之是被吵醒的。
他低嗚一聲,嗓音含着沒睡醒的沙啞,半睜開眼,迷茫地朝四周看了看。
還在馬車上,但沒有行駛,是到家了嗎?
蘇灼之單手撐榻,探身正要拉開車窗看看,卻在這時,謝玦剛好拉門探進車廂,猝不及防對視上。
兩人俱是一愣。
謝玦渾身濕淋淋的,衣料貼在身上,更顯寬肩窄腰,握住門扉的手臂肌肉線條起伏。他的頭發也濕了,烏黑的發絲黏在額前,半遮眉眼,幽深暗沉,直勾勾地凝視着車內的人,毫無遮掩收斂。
水珠順着臉側下颌,滑過修長的頸項,滴落進衣襟,消失在看不見的地方。蘇灼之順着看去,才發現謝玦的脖頸處長了一粒小小的痣,不起眼,但位置很巧妙,凸起的喉結滾動時,它也會随之微顫。
蘇灼之隐約覺得,眼前的謝玦,似乎跟平日裏接觸的不一樣。但要具體說出什麽不同,他又說不上來,只能說,像話本裏蠱惑人心的精怪鬼魅,很危險的感覺。
他在看謝玦時,謝玦同樣也在看他。
蜷縮在毛毯裏的小少爺,仰着頭,露出含着朦胧睡意的泛紅臉蛋,一截細白的頸項,脆弱而不自知,用迷茫又依賴的眼神望着進來的人。
恍惚片刻,謝玦很快又回過神,聲音低沉說:“少爺醒了?”
“……嗯。”蘇灼之含糊地應了一聲,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看向後面烏雲翻滾的天幕,電閃雷鳴,轟隆作響,“雨變大了?”
“是的。”謝玦冷靜彙報,“路面泥濘,車輪陷入坑中,我準備推車,故前來喚醒少爺,以免少爺受到驚吓。”
雨下大了,郊外泥土濕潤,一不小心就會如此。蘇灼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所以并不驚慌。
風卷着雨絲襲入車廂,蘇灼之抱緊小毯子,擋住脖子和下巴,“那你快去吧,小心點。”
“稍後動靜或許有些大,少爺扶穩,別摔了。”
謝玦正要下車,卻又停住,回頭提醒了一句,才很快關上門離開。
沒一會,蘇灼之就感覺到馬車一晃,像被硬生生擡了起來,短暫懸空,随後猛地向前,回落地面。
蘇灼之抓住廂壁凸起的一塊玉如意镂雕,穩住身形。其實晃動并不大,還沒有馬車疾速行駛時的颠簸厲害。
車外傳來吵雜的驚呼聲。
“天生神力啊!”
“怎麽僅僅一人……”
“我的天……”
謝玦一個人擡起馬車的?!
蘇灼之想象着那畫面,震驚不已。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新侍衛真是個寶藏人物,不斷發現他一個又一個的驚人能力。
有這樣的人做貼身侍衛,似乎也挺不錯的?反正一開始他想趕人走,是因為讨厭束縛,被盯着。如若謝玦不攔着他自由自在玩樂,留下也未嘗不可。
他這麽思索着,馬車外突然傳來仆從的聲音,恭順詢問:“少爺,我們發現前方有個昏迷倒地的人,要如何處理?”
暴雨天,昏迷在郊外?放着不管會溺死吧?
蘇灼之沒有猶豫,直接道:“把人一并帶回府。”
仆從應聲,聽話照做了。
只是他們把人搬起來後,發現那昏迷的男子手邊那柄劍極重,遠超意料的重,兩個體格壯實的小厮一同用力到臉漲紅,都沒能擡起來。
“真是奇怪了,這破劍是什麽做的?”
仆從喘着粗氣,不得已向謝玦求助,畢竟大家剛才都看到了他單手擡起馬車。如果連他都拿不起這劍,在場就沒有人能做到了。
謝玦穿過雨幕,走了過去,冷冷地盯着那個昏迷的男人。
“少爺說要救他?”
不知為何,小厮聽到這話,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可能是下着大雨,太冷了吧?
他抖着答:“是的。”
謝玦沒說什麽,只彎腰俯身,很輕易就把地上的重劍拎了起來,跟撿一片輕飄飄的樹葉似的。仆從們震驚,他們剛才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啊。若不是自己親自試過,都要以為拿不起來的人是在做戲了。
謝玦撿起劍後,很随意地扔到昏迷的人身旁,然後轉身,走向了蘇灼之所在的馬車,拉門入內。
蘇灼之沒有睡了,只縮在毛毯裏,雙手抱着手爐盤腿而坐,一聽到動靜,就看過去。
謝玦停在車廂門,沒有立即進去。因為他想起了小少爺的嬌氣愛幹淨,自己現在一身雨水泥濘,肯定會被嫌髒趕下車。與其被趕,不如自己先走。
但還沒等他動,蘇灼之先出聲催促了,“你傻了嗎?還不快進來,雨都飄進來了,好冷。”
謝玦當即邁步入內,拉上門扉,轉動曲柄門栓,利落地鎖門,将所有風雨都隔絕在外。
他覺得小少爺會嫌棄,事實上,蘇灼之看着他,确實皺眉了,不過重點不是髒,髒自然也是他讨厭的,泥水順着謝玦的褲腿不斷滴落,把地毯都弄得髒兮兮。但此時他更關注的是——
“底下暗格裏有幹淨的帕子,自己拿出來擦頭發,還有濕衣裳也趕緊換了,免得染上風寒。”
謝玦微冷的神情一怔,變得緩和,“……少爺的衣裳?”
蘇灼之理所當然點頭,“對啊。”馬車裏除了他的衣裳,還能有誰的。
謝玦抿了抿唇,彎腰拿出了幹布和衣袍,毫不顧忌地脫去身上濕透的衣物,逐一換上。
兩人都是男人,蘇灼之自然也不會覺得尴尬,只是在看到對方肌理分明,充滿力量感的身體時,心裏不禁冒出了一絲羨慕。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軟軟的腰腹,想着,有些肌肉還挺好的,他要不也練一練?
謝玦感官敏銳,不用轉頭都知道有人在看自己,還看得目不轉睛。
他垂眸看去,蘇灼之也不閃躲,甚至伸手戳了一下他緊實的腹肌,大方直白問:“這要多久才能練成?”
指尖輕觸,如羽毛掠過,但謝玦的反應更像是被狠狠紮了一刀,猛地僵住,腰腹處死死緊繃。
作者有話說:
純情狗狗:他摸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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