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狐貍

謝玦握着劍想救人, 卻怎麽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變故。

白光散去，纖瘦的人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狐貍。

渾身覆蓋着雪白毛發, 尖尖耳, 一雙冰藍色的圓眸，霜雪般晶瑩剔透，粉粉的鼻子，身後綴着一條蓬松的長尾巴。

很小一只, 大約只有他的巴掌大，和小奶貓差不了多少。

此時, 這只漂亮的小狐貍被吓壞了, 慌亂無措地嘤嘤直叫，試圖爬起來又摔倒, 四肢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不得章法地胡亂撲騰，最後啪叽一下，撲倒在地，成了一張軟乎乎的白餅。

感覺都快哭出來了。

謝玦神情微妙，收劍入鞘，上前蹲了下來, 有些遲疑地，伸手戳了一下。

小狐貍受驚似的，身體一顫, 耳朵尖抖了抖。

這個樣子, 讓謝玦沒忍住, 又戳了一下。

小狐貍像被刺激到了, 兇巴巴地嘤一聲, 小爪子撐地顫抖着站立起來，弓着背，耳朵下壓，一臉警惕。

應該是想很有氣勢，張牙舞爪吓退敵人的，但襯着那張可愛過分的臉蛋，怎麽看都像是一個雪團子在賣萌。

蘇灼之的确是在慌慌張張地吓唬謝玦。

忽然變成一只毛茸茸，腦子還是迷糊不清的，全憑本能在動。膽子小，随便一點動靜都能吓到，整只狐貍彈起來，嗷嗚嗷嗚叫。仿佛在一本正經地威脅，你別過來啊，我很兇殘的。

謝玦一點沒被威脅到，反而想捏捏他的爪子，看是什麽手感。

但才剛伸手去碰，就被蘇灼之嗷嗚一口咬住。

虎口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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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玦擡手，蘇灼之也沒松嘴，于是身體跟着一起往上，懸在半空。

蘇灼之蹬着小短腿，長長的尾巴左右晃蕩。因為怕摔下去，他不自覺咬得更用力，兩只爪子也笨拙地舉高，試圖扒拉住謝玦的手。

“嘤嗚嗚……”

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終于，他堅持不住，不得已松了嘴，身體往下墜落，幸而被一只大手及時在底下托住，沒有半點痛意。

蘇灼之晃晃腦袋，發現謝玦左手虎口深可見血的齒印，不由得有些心虛，低頭舔了兩下，又把爪子搭在上面，安撫地拍拍。擋住，就當什麽都沒發生，他什麽也沒幹。

變成毛茸茸還咬人什麽的，絕對不是他。

謝玦一愣，随後翹唇笑了。在他看來，小狐貍的牙齒不算鋒利，咬起人來并沒有多疼。但蘇灼之擔心他疼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心情愉悅。

“少爺？”謝玦試探地叫了一聲。

“嘤嘤嘤。”蘇灼之坐在他手上，下意識說話，發出來的不是人的聲音，全是細弱的小動物叫聲。

蘇灼之聽到聲音一僵，惱得都不想說話了。

渾身毛毛炸起，揣着爪爪，幾乎氣成了一團棉花糖。

謝玦忍笑，手搭在他背上輕輕順毛，說：“抱歉，我聽不懂少爺在說什麽。不過您也不用太擔心，這大約是妖力影響，沒受傷就好。”

不提還好，一提蘇灼之就記起了罪魁禍首，扭頭去找那棵樹苗，或者更準确來說，是樹妖。

原本栽種了樹苗的地方，只剩一截枯木，翠綠的葉子也凋零枯萎，仿佛生機力量都被抽走。

蘇灼之氣咻咻地跳下去，沖到樹苗面前，用爪子劃拉樹幹，擡腿使勁踢踹，罵罵咧咧。但因為長得小只可愛，發起脾氣來，也很萌。

忽的，謝玦聽到腳步聲，立刻把小毛團撈起來，塞進衣襟裏藏着。

是慶平聽到聲音，走了過來，只看到謝玦一人，奇怪問：“少爺呢？”

謝玦面不改色撒謊：“睡下了。”

慶平點頭，視線不經意間掠過樹苗，萬分驚駭地喊出聲：“怎麽枯了？！這可是聖上賜的樹，這可如何是好？！”

謝玦沒有理會，轉身走了。

他懷裏，小白狐正拱來拱去，試圖探頭出來，小爪子揪着衣襟往外一看。

什麽都變大了好多倍，顯得格外陌生。

有點慫了。

他耳朵一抖，又迅速縮了回去，用謝玦的衣裳擋住自己的眼睛，只有一條長長的尾巴垂在外面，成了特殊的毛絨絨挂件。

慌過之後，蘇灼之慢慢冷靜下來，抱着爪子，努力認真思考。

變成小動物跟做夢一樣離譜，但事情就是發生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怎麽變回人形。

那棵樹是妖怪的話，應該找修士幫忙？

宮裏是有個劍修，但這棵樹就是宮裏送來的，那皇宮還安全嗎？

還是先把這事跟爹娘說……怎麽說？

嘤嘤嘤？

蘇灼之想象到那個畫面，生無可戀地向後躺倒，簡直想擺爛什麽都不管了。

等等，還是有人能幫他解釋一下的。謝玦是除他以外的唯一知情人，可以跟爹娘說。

于是，他再次奮力翻身鑽出來，爪子勾着謝玦胸膛前的衣料，一點點往上爬，直到攀上謝玦的肩膀，趴在上面，一覽衆山小。

他伸出爪子，拍拍謝玦的下巴，又指了指主屋的方向，指揮他過去找人。

但謝玦像不明白，茫然反問：“少爺想吃東西？”

蘇灼之：“嘤嘤嘤！”

吃什麽吃，他才用了膳食多久，是去主屋！

謝玦又猜：“想睡覺？”

蘇灼之被他的蠢笨氣得無語，忍不住用爪子拍他的臉，毛絨絨，軟乎乎，還有粉色的小肉墊，一點都不疼，反倒有些舒服。

謝玦從小就不讨小動物喜歡，這樣的接觸可以說是第一次。小狐貍的本體是小少爺，又更是不同。

他握住蘇灼之的小爪子，輕輕捏了一下，像在捏糯米團子，軟糯Q彈，控制不住捏了又捏。

蘇灼之：“……”

如果此時他是人形的話，謝玦就是在捏他的手指玩。這樣冒犯主子，他怎麽敢！

蘇灼之氣呼呼，一爪子推開他的臉，別扭抗拒：“嘤。”

別捏了！你還記不記得誰是主子！

謝玦察覺到他生氣了，把他從肩上摟下來，抱在懷裏，溫柔撫背順毛。

蘇灼之還想繼續發脾氣的，但背上酥酥麻麻，細小的電流竄過一般，舒服的感覺實在難以抵抗，瞬間淪陷，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哼哼唧唧。

他一下就忘了剛才的事，轉而指使起了謝玦摸哪個地方，更舒坦。

即使變成了小狐貍，少爺脾性依舊，習慣了細致的伺候。

謝玦也樂得縱容，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沒有絲毫不耐煩。

柔軟蓬松的毛發從指縫間掠過，掌心下溫熱弱小的身軀，令他心口一悸。

忽然覺得，蘇灼之這樣也挺好的。

小小的，一只手就能捧住，不論去哪裏都能随身帶着，牢牢掌控在手心裏。

撸毛太好的結果，就是蘇灼之一不小心睡着了。

軟綿綿一團，放松地趴在謝玦的胳膊上，舒展四肢，睡得肆無忌憚。濕漉漉的鼻子下，嘴巴微微張開，露出小小的粉色舌頭。

謝玦伸手，碰了小狐貍的舌頭一下。

蘇灼之皺了皺臉，不滿地哼唧一聲。但謝玦繼續撸毛，他就又不哼了，兀自睡得香甜。

看他這樣，謝玦都難得被勾起了睡意，也想躺下來休息一會。

于是，他進了寝屋，在自己的小榻躺下，将小狐貍放在枕邊。

沒過多久，蘇灼之突然蹬了下小短腿，迷迷糊糊地想起來，自己還有事沒做。

對了，要去跟爹娘說。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

很重要……

蘇灼之閉着眼睛，艱難地爬起來一點，向前蠕動，好似一條貓貓蟲。

然後，發現這樣效率太低。

他用小短爪撐起自己，勉強往前走了幾步，晃晃悠悠，喝醉酒了一樣。用慣了兩條腿，四只爪不适應，不知該怎麽走，一不留神就左爪絆右爪，滾到地上，還骨碌碌轉了幾圈，才臉着地，趴地上不動了。

謝玦：“……”

他嘆了口氣，伸手把他抱了回來，捧在掌心。

摔懵了的蘇灼之一臉呆滞，瞪着圓溜溜的眼睛，不敢相信剛才蠢到不會走路的是自己。

謝玦攏住他的身體，圈在手中，力道不重，蘇灼之不覺得痛，但想動也很困難。他溫聲說：“少爺想去哪？您現在這個樣子，很危險。”

話是在關心他，但不知為什麽，聽着總感覺語氣怪怪的，像是想控制他，讓他哪裏都不能去。

蘇灼之輕哼。他想去哪就去哪，誰也管不着。

他掙脫謝玦的手，擡高下巴，雄赳赳氣昂昂邁出一步，結果，又啪叽倒下。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四只爪子真的需要再适應适應。

他蔫噠噠地趴着，在謝玦的撸毛毛攻陷下，再次睡過去。

直到被身邊的噪音吵醒。

謝玦沉在夢中，眉心緊蹙，面色發白，額頭都是冷汗，像是看到了什麽痛苦又可怕的場景。

蘇灼之起床氣不小，被吵到了很不高興，渾身毛團淩亂炸開，忍不住尾巴一甩，氣鼓鼓地拍向聲音來源。

蓬松的大尾巴啪叽一下，打在臉上，還正好擋住了口鼻。

謝玦呼吸困難，下一刻，猛地睜開眼，目光滿是戒備冰冷，刺出不加掩飾的殺意。

模樣陌生而懾人。

如果是清醒狀态下的蘇灼之，肯定會被他不同以往的一面吓到發抖。

但此刻，蘇灼之還是半睡半醒的狀态，迷瞪瞪的，發現吵醒自己的人還敢兇自己，更氣惱了，爬上去，趴在謝玦的胸口，用肉墊踩他下巴。

半晌，屋內寂靜無聲。

謝玦眼裏的寒意盡數褪去，坐起身，緩緩拿開臉上的小爪子，有些不可置信的迷茫，偏了偏頭，吐出嘴裏的白毛。

小狐貍理直氣壯：“嘤！”

作者有話說：

滴，小狐貍的叫醒服務，請簽收~

PS：明晚十二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