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緣是孽緣
“嘔——”
康樂狼狽地幹嘔着,可喝下去的東西,又哪兒有能輕易吐出來的。
時卿神情自若,似乎對悅禾所言無半分興致,對康樂現下所為也是置若罔聞,看似根本不在意這位金枝玉葉,卻又像給足了其臉面。
至少能讓康樂覺得,此刻無人在意,也總比淪為衆人眼中的笑柄強。
悅禾沒有理會康樂,她的目光始終在時卿身上,“本宮還聽說,現如今的莊主之所以成為本宮的驸馬,其中還有那不可言說的隐情。”
本是能勾起無限聯想的話,因有了開頭那一遭,便将這份聯想縮短到了特定的範圍內。
時卿覺得好笑,“如此漏洞百出的傳言,公主聰慧過人,該不會信以為真了吧?”
悅禾的指尖搭在茶蓋上,指腹又在上面流轉,無處落下,“人心難測,真假也難辨呀。”
似答非答,還有故弄玄虛之嫌。
好一個陷阱,一旦捅破,那亭中的人,可都活不了,悅禾還真是個瘋子,明明知道危險,非要故意去觸碰。
時卿可不會給她任何反殺的機會,“公主讓在下佩服,明知傳言在先,竟還敢制這荷錢茶,倘若傳言為真,那公主的膽子..真大呀。”
明晃晃的諷刺,以及那似有若無的警告,終于要開始回擊了?
悅禾抑制住心底的興奮,笑道:“身處皇家,就算是未出生的皇嗣,都難免沾上幾條人命。”
悅禾低眼,又瞥了一眼時卿白皙的手,問道:“阿玉身處江湖,這雙手可還清白?”
“自然。”
時卿說得越是篤定,悅禾越是不信,她的目光又落回了茶杯上,“沾了數十條冤魂的荷錢茶,本宮可是一點都沒喝呢。”
話音剛落,時卿便接着道:“殺人與分屍,又有何區別,不一樣是沾了血的劊子手嗎?”
聲音由高到低,目光最終也落在了她的側顏之上。
“當然不一樣。”悅禾扭頭看向時卿,與之對視時,又莞爾一笑,“但我們,是一樣的。”
時卿被逗笑了,又很快從對視中抽離,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嘴角也是顯而易見的嘲笑。
悅禾既不尴尬,也不惱怒,這時,她的視線突然闖進一個人來,“阿玉,你的朋友來了。”
時卿擡眼看去,見曦月正向她招手,嘴裏還喚着公子。
“現下呢?”
單聽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可回想之前悅禾所問,那一切便再清楚不過了。
“公主這是何意?”
悅禾知時卿問的是什麽,她笑道:“如此美景,又豈能獨自欣賞,本宮知阿玉待人友善,她雖為随從,可阿玉實際已将她視為朋友,既是朋友,那自然也要叫上了。”
時卿可不會信她的這套說辭,分明就是怕她們跑了,或更準确地來說,是在暴露時将她們一網打盡。
聰明,但卻将自身置于更加危險的處境之中,時卿再一次感受到了悅禾的瘋狂。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計劃最快,也是最有效的。
“公主想得如此周到,在下倒是要替她多謝公主了。”
“阿玉,你我之間又何須客氣。”
曦月止步,臉上的笑容也垮了下來,因她看到了一個人,而那個人也同樣看向了她。
跟曦月一樣,此時康樂的眼中寫滿了詫異,二人異口同聲道:“怎麽是你?”
說罷,又同時指向了對方,說話也近乎同步,“小賊!”
“登徒子!”
康樂好不容易恢複如常的臉,現下又被氣得通紅,毫不示弱地瞪視曦月,眼神交彙時,又是一番電光火石針鋒相對。
她才不是小賊!!
這該死的女登徒子,竟惡人先告狀,诽謗她!
“二位認識?”
悅禾話音剛落,那互瞪的二人異口同聲道:“誰跟她認識!”
聲音中,都各自帶着不小的怒氣。
悅禾了然,看來二人是有過節呀,不過還真不知誰更倒黴。
曦月毫不掩飾臉上的嫌棄,路過康樂時,表現得尤為明顯,甚至幽幽道:“倒黴。”
今日因時卿的關系,康樂一直勉強忍着火氣,可這一句「倒黴」,是徹底将她的爆脾氣激出來了!
“啪——”
康樂一掌拍在了桌上,怒道:“放肆,你膽敢再說一遍!”
曦月翻了個白眼,同樣沒什麽好态度,“你讓我說我就說?”
說到最後,又不屑地「切」了一聲。
“你..”
康樂剛要繼續發作,時卿連忙道:“青衍,還不快向康樂公主賠罪。”
曦月眼中帶着詫異,又很快被鄙夷所取代,此等下九流之輩,還是公主呢?
時卿站起身來,向康樂拱手道:“是在下平日裏将青衍慣壞了,這才沖撞了康樂公主,還請康樂公主恕罪。”
時卿又沖曦月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賠罪。
曦月不服,何況本就是這小賊的不是,憑什麽要她道歉?!
可縱使有萬般不願,時卿的話她不能不聽,只能道:“方才是我不對,對不起了康樂公主,願公主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跟我一般見識。”
語氣中,除了敷衍還是敷衍,讓人聽不出一絲誠意。
可康樂聽後,卻意外地放了她一馬,“看在玉哥哥的面子上,本公主接受你的道歉,不跟你一般見識。”
康樂別提多得意了,看向曦月時,眼中也充滿了挑釁,曦月氣得咬牙。若不是時卿不讓,她早就将康樂撂到了湖裏了,哪兒還能容其這麽嚣張。
此仇不報非女子,她姑且先忍下,屆時必定将這仇連本帶利地奉還,看這小賊還如何嚣張。
瞧這曦月,身手雖不凡,可與時卿相比,真的是差遠了,都快直接将心思寫在臉上了。不過..日後康樂走夜路時,只怕得小心了。
好戲看歸看,但也不能任由二人發展下去,悅禾打起了圓場,“既然二位言歸于好了,那便坐下一道賞蓮吧,莫要因方才的沖突,毀了心情,傷了和氣。”
時卿落坐後,悅禾道:“本宮的八皇妹與阿玉的朋友不打不相識,本宮又與阿玉相識,阿玉,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若說孽緣也是緣,那倒還真是。”
悅禾不解道:“阿玉這是何意?”
時卿也不跟她拐彎抹角了,直接道:“公主似乎一定要在在下身上找到些什麽。”
“阿玉,你又誤會本宮了。”
時卿顯然不信,“是嘛?”
“除去方才說的理由外,本宮确實有私心,阿玉出入江湖,身邊人的武藝想來也不凡。于是本宮便将她請來,若有危險,豈不是也能多一人保護本宮?”
悅禾停頓片刻,又道:“而阿玉,也多了位幫手。”
這意味深長的話,讓人想不多想都難。
但她面對的可是時卿,就算是火燒眉毛了,也能鎮定自若,“如此,在下還得多謝公主的好意了?”
“是本宮多謝阿玉才對。”那雙泛着柔情的眸子四處流轉,“你說他們會提着刀過來,還是放箭呢?”
悅禾将茶杯端起,細細打量了起來,“又或者..在本宮的茶裏下毒。”
“丫鬟是公主精挑細選的,茶也是在我們來時才煮的,三個人,要精準地将毒下到公主的茶裏,難不成公主的人裏出現了叛徒?”
悅禾看向時卿,笑道:“緣分會散,人心會變。”
她将茶端到身側,随後指尖微松。
茶杯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茶水四濺,又迅速腐蝕着地面,冒出了滾滾白煙。
悅禾只輕掃了衆人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康樂驚訝的同時又覺慶幸,還好她沒拿到悅禾的那杯。但也很快,眼中又流露出可惜,可惜了悅禾沒喝。
“那麽這毒,究竟是誰下的呢?”
悅禾的聲音提高了不少,就像是刻意說給誰聽的一樣。
“這誰知道呀,說不定是皇姐得罪了誰,又或是惹了什麽風流債,這才招來禍事。”
這陰陽怪氣的一番話,明擺着在說悅禾是紅顏禍水,活該被人下毒。
悅禾嘴角的笑容并未落下,她面向康樂,看似是在看她,實際卻是在瞧那幾位丫鬟。
見她們紛紛低着腦袋,不敢看她,有甚者更是吓得渾身發抖。
“只要你們說出是誰下的毒,本宮不僅既往不咎,還重重有賞。”
悅禾的語氣溫柔,似乎是一點都不願計較,可若真不計較,又怎會說這番話。
“本宮知你們平日裏的關系不錯,想護住朋友,也是人之常情,興許那人也只是被有心人利用,這才加害本宮。”
悅禾的每一次打量,都帶着壓迫感,且一次比一次重,險些壓得她們喘不過氣來,“人呀,一到了生死攸關時,難免會只保全自己,至于是否會做了別人的替罪羊,也未可知。”
悅禾收回視線,警告道:“莫要做那不識趣之人,不然..通通都以謀害公主論處。”
到底是公主,平日雖看起來平易近人,可關鍵時刻皇家該有的威儀是一點都不少。
時卿輕搖折扇,要想找出下毒之人,那太簡單了,大可全都抓住,嚴刑拷打一番,何愁找不到,畢竟人最擅長的保命手段便是出賣了,在死亡面前,任何情誼都不堪一擊,悅禾這麽做唯一的目的,便是有意做給她看的。
但她的人,還不至于會這麽蠢,看來悅禾的疑慮還有很多呀,總是想在她身上找到些什麽。
可究竟是要找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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