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張口就來 ◇

歸寧宴結束後,因有大臣求見,皇帝便去了禦書房,而悅禾也被皇後叫去,時卿懶得應付那兩位王爺,提前出了大殿,又随意找了個太監讓其帶她四下走走。

這逛着逛着,便逛到了禦花園,時卿看着這園中的景色,不免笑道:“宮中倒也真是百花齊放。”

曦月掃了一眼,多是常見的一些花,美雖美,但并不稀奇,“也不過如此,還不如咱們山中的野花好看呢。”

時卿輕笑間,采下一朵花,細細打量了起來,“野花的花蕊可跟這朵不同,你瞧,花絲不僅長短不一,還比野花多。”

一旁的太監只覺無趣,沒想到這位驸馬爺還熱衷于花。

曦月驟然反應過來,又對上時卿的眸子,原來此花非彼花,時卿是在說宮裏的人心眼多。

時卿将花放至鼻尖輕嗅,随着花香鑽入鼻中,表情也愈漸沉醉,臉上的笑容更是越來越大,但卻在下一刻突然變了臉色。

“咳咳——”

“咳咳咳——”

見她咳得這般厲害,太監可不敢怠慢,“驸馬爺,可需奴才找禦醫過來?”

曦月面色焦急,慌忙為時卿拍着背,又拿出小藥瓶,倒了一粒藥出來。

“咳咳咳——”

時卿咳彎了腰,臉也比方才紅了稍許,她抓住曦月的手腕,大口大口地呼吸,“保命的藥,咳..還是少吃。”

複又對那太監道:“公公不必麻煩了,不過是老毛病,不礙事。”

“扶我去亭子那兒坐坐吧。”

“是。”

時卿方落坐,曦月便對那跟着的太監道:“方才一時出來得急,未帶上披風,勞煩公公替我将披風取來,這亭中風大,我家主子風寒未愈,受不得涼。”

那小太監看了時卿一眼,“是。”

走出亭外,回頭瞧了瞧,見那時卿又咳了幾聲,也不像是裝的,便放心離去。

待那太監走遠後,曦月道:“一個小太監,心眼兒倒是挺多的。”

時卿用手撐着下巴,低眼看着湖裏的蓮花,“宮中人,為了多活一日,每一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常态而已。”

“還是山莊好,姐妹們都待人極好,豈會像這裏,做什麽都有人盯着。”

聽着曦月的抱怨,時卿不禁覺得好笑,“入宮不過才半日的工夫,你便念叨着山莊,是想回去了?”

“主子你就別打趣我了,我是想出來,可也不想被困在宮裏呀。”曦月越說越委屈,她坐在時卿身側,“難不成主子想成日被人盯着不成?”

瞧瞧,就跟要将她關在宮裏一輩子似的。

時卿白了她一眼,“行了,知你愛玩兒,明日過後,我也不管你了,随你去哪兒。”

憂愁頓時被喜悅取代,曦月挽上時卿的胳膊,“主子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主子舍不得曦月受苦。”

時卿嘴角不免揚起笑意,“我是不管你去哪兒玩,但你也有任務。”

別看曦月愛胡鬧,一旦時卿有所吩咐,她便立即換了張臉,她站起身,嚴肅道:“請主子吩咐。”

“我要齊皇所有妃嫔的來歷以及出身,包括他登基前,沒有名分的女人。但凡與他有過牽扯的,不論是活着的還是已故的,你都去查查。”

“主子這是要?”

“齊皇必是認識母親的,不然又豈會将女兒塞給我,再引我來到洛陽城。但那些妃嫔不對勁,她們太關注我的相貌了。即便是對雲兮山莊好奇,也斷不該如此,尤其是皇後。”

時卿頓了一下,繼續道:“再聯想到成婚當日,在我摘下面具後,悅禾的反應,她必是知道什麽,只是不願告訴我。”

“所以,主子才在歸寧宴上為悅禾公主出頭?”

曦月自小便與時卿一起長大,對時卿的為人,又豈會不清楚,當她真心要殺一個人的時候,可絕不會說出來,所以那句「找死」,是她故意的。

“只有博取了信任,對方才會将實情道出,但她也在算計我。”

福公公将曦月領至景華宮後,曦月便見她二人手牽着手談笑,因所隔不遠,自然聽到了一些,“主子是說,在景華宮的舉動,都是悅禾公主有意為之?”

“不然以她這樣的人,又豈會與我說這些,強者可不需要弱點,而能表露出來的,往往都不是弱點,只有蠢材才會信以為真。”

“主子心中必有了計策。”

“林中有一種動物,它生得極其引人注目,但卻行動緩慢,是野獸果腹的最佳獵物。若是遇到了兇猛的,野獸通常都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或警惕,或用盡全力攻擊。但在渺小的它面前,只會卸下提防,殊不知正是此舉,便淪為了它的盤中餐,悅禾既然想算計我,那我便如她所願。”

“燕國信奉佛教,按他們佛教的說法,人世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人逃不掉生老病死。但後三者卻能避開,一切也是因情而起,而情也最能改變人。”

曦月想了想,“可若是如此,一旦入戲太深..主子豈不是會..”

時卿柳眉輕挑,又瞥了她一眼,“你覺得我會心儀一個利用我的女子?”

曦月低下頭,試圖遮住嘴角的笑容,“曦月不敢。”

悅禾是在利用時卿,那時卿又何嘗不是在利用悅禾呢?

時卿也不願在這個話題上作過多糾纏,“悅禾公主的母親以及其母娘家,你掘地三尺,就是将墳給刨開,我也要知道她祖上十代的來歷。”

“是。”

另一邊,皇後關心了悅禾幾句後,便拉着她說起了家常。

“在陛下的這些個皇女中,陛下是最疼你的,本宮命裏無女,也将你視作親生骨肉,你六皇妹為人驕縱,不曾将旁人放在眼裏。但早早便訂下和親,日後也會嫁去塞外,你八皇妹康樂雖剛及笄,可她成天沒心沒肺,像個長不大的孩童,荒唐事做了不少,別的皇妹不是在上學,便是在襁褓中,也就唯有你是個貼心。”

皇後拉着悅禾至貴妃榻上落坐,眉間染上了哀愁,“可惜最先成婚的也是你。”

“悅禾雖嫁了人,但悅禾永遠都是父皇母後的孩子。”悅禾語氣雖有些激動,但卻是格外認真。

悅禾眼中的情緒被皇後收入眼底,她拍了怕悅禾的手,笑道:“好孩子,好孩子。”

“你雖嫁去了山莊,但日後還是要多帶驸馬回來看看,以解本宮與你父皇對你的挂念。”

“若是母後想念悅禾了,可稍信給悅禾,悅禾瞧了,就是跋山涉水也定會趕回來。”

“好,好孩子,你能這麽說,為娘便寬心了。”皇後拉起悅禾的手,又道:“為娘還要叮囑你幾句,作為女子,一旦嫁為人婦。即便曾為天之驕女、金枝玉葉,也當為自己計較傍身之事了,驸馬年紀輕輕,雖是一莊之主,看似風光無限,可惜身子太虛,算不得福相,須知名門最忌旺寡,你嫁過去後,可要對驸馬多用點心思..早一日開枝散葉,你在山莊便能早一日安身,這才是身為女子的緊要事。”

悅禾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來,“母後..你怎說這些..悅禾..悅禾..”

說到最後,悅禾只低下了頭,一個猜測湧上皇後心頭,“你二人可是還未圓房?”

悅禾輕咬下唇,點了點頭。

“是你不願?”

“是驸馬她..她..”

聽悅禾「她」了幾下也沒「她」出個所以然來,這可急死皇後了,“她怎麽了?”

“驸馬她不願與悅禾同房,悅禾猜測,驸馬..似是有隐疾。”

“不舉?”

皇後說的直接,雖是在問,可細聽之下,卻又透着一絲不該有的竊喜。

皇後又道:“可有切實的證據?”

悅禾搖頭道:“悅禾本想趁此番回宮,找禦醫以原先的病症為由,借機給驸馬瞧瞧的。”

皇後颔首道:“這倒也是個好法子,保全了驸馬的臉面,此事便交給為娘了,你不必操心。”

“是。”

二人又閑談幾句,待皇後的興致轉淡,悅禾便尋了時卿做由頭,請辭離宮。

待走到了無人處,悅禾臉上的笑容才落下。

“她倒也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悅禾輕呵一聲,“本宮的娘是生本宮養本宮之人,她是什麽東西,敢在本宮面前自稱娘?”

司音知她惱了,忙勸道:“殿下息怒,為這種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貴妃娘娘在天有靈,定不願殿下因這等事發怒。”

悅禾深吸一口氣,将心中燃起的怒火壓下,“本宮早晚要讓她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悅禾一聲冷笑,“還想讓本宮快些回雲兮山莊,本宮一走,恒王失了勢,她的兒子便可以放心地跟襄王争,算盤打得可真妙。但這蠢貨卻忘了,将時卿招來的可是父皇,即便是本宮想走,父皇也會千方百計地留。”

“算盤即便打得再好,她也無法勝殿下半子。”

悅禾聽了舒坦不少,她吩咐道:“你派人時刻盯着,不論這蠢貨是否去尋了禦醫,都務必透露點風聲給父皇,她敢去尋,那便是她的死期,若不去尋,也要逼着她去。”

“是,司音明白。”

“這可是她自己将頭伸到絞架上的,也不知時卿知道後,會是何種心情。”

男子被人取笑不舉,可謂是奇恥大辱,定恨不得血濺三尺拼了性命,也要當場報仇揚威,更何況是雲兮山莊的莊主。

今日時卿都敢在宴上威脅父皇,天下男人最忌諱的帽子,區區皇後竟敢張口就來,那不是活膩了嗎?

悅禾扭頭,笑道:“司音,有好戲看了。”

“殿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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