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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汀雲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網吧。
發黃的門簾背後人滿為患, 二手煙煙霧缭繞,啤酒、泡面等零食發酵後的酸臭氣息充斥滿整個狹小的室內。
水泥地開裂,滿是污漬的地面橫七豎八地躺着被踩扁的啤酒罐, 染着五顏六色頭發的不良少年們嘴裏叼着煙,游戲鍵盤被敲擊地震天響,肮髒的對罵接連不絕,穿着校服縮在角落的小姑娘與這裏格格不入。
網吧的鍵盤沒有人清洗, 上面油膩發光, 許奈奈強忍惡心敲下字母, 用盡全身力氣按下發送鍵, 随後整個人如同虛脫一般軟倒在鍵盤上。
心髒怦怦狂跳,她大口喘息, 不小心多吸進去幾口二手煙嗆得她直咳嗽。
在2011年,大部分網吧還沒有實名制, 其中魚龍混雜, 有社會人士也有着裝怪異的職高生。
許奈奈從小到大生活的環境周圍都是正兒八經的學生, 網吧酒吧等地方都是家長老師口中明令禁止的禁區, 遙遙在學校旁邊見到一個打扮怪異、不學無術的職高生都要怕的繞道而行。
而今天, 趁家裏人睡熟後偷跑出來進網吧,是她十六年來做過的最大膽的一件事。
許奈奈不敢去看這條貼子發出去的後果,她退出貼吧, 顫抖着手拔下讀卡器, 取回SD卡重新安裝回諾基亞。
魚龍混雜的網吧裏突兀地出現一名長相清純還穿着校服的女高中生, 無異于餓了幾天的狼群裏突然出現了一只小白兔。
許奈奈攏緊校服, 頂着無數不懷好意的目光硬着頭皮到前臺。
網管是個肥胖的中年男人, 眼下挂着熬大夜的黑眼圈, 剛剛就是他借了她讀卡器。
“謝謝叔叔。”
許奈奈還了讀卡器, 小聲道謝後,再也不敢多呆。
門簾打開又阖上,隔絕網吧嘈雜,她被外面的冷氣凍得一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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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
許奈奈後背一僵,幾個染着黃毛的街溜子叼着煙地将她團團圍住。
他們已經盯她很久了。
“你們......要幹什麽?”她緊張地後退幾步。
君頤壹號是高檔園區,許奈奈多跑了兩條街才在這個偏僻的小巷子找到不需要身份證就能上網的網吧。
“別緊張哈,哥哥們就是看你一個人寂寞,找你說說話。”為首的黃毛吊兒郎當地彎腰,一口煙噴到許奈奈臉上。
許奈奈厭惡偏頭,煙霧鑽進衣領,引起陣陣戰栗。
為了林汀雲不顧一切的沖動冷卻過後,那些從前存在于老師家長口中的危險在這一刻有了實體。
“小妹妹是一中的啊?”見她害怕,另外幾個黃毛愈發起勁,甚至拉起了她的校服,“身上有錢嗎?借哥哥們一點兒呗?”
“我......我沒有.......”許奈奈吓得淚水在眼眶打轉,後背一下子撞到牆面,退無可退,“剛剛就帶了......兩塊錢.......”
為首的黃毛高聲調笑,後面幾個咯咯笑起來,他壞笑:“既然沒錢,那當哥哥女朋友怎麽樣?”
“哈哈哈......”
“忘哥能看上你可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知道有多少人相當他女朋友嗎?”
“你不會還想拒絕吧?”
“哎喲,怎麽還哭了?哥哥又不是壞人,是不——哎我草!”
在黃毛手快要碰到她臉時,許奈奈猛地打開他的手!
“抓住她!”為首黃毛咬牙切齒,幾個小弟跟猴子似的追過來。
可小女孩的速度又怎麽比得過手長腳長的男性?
身後的唾罵迅速逼近,烈風如利刃割削臉頰,許奈奈大口換氣,劇烈狂奔求生的意志使得她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晰。
只要跑出這條巷子,外面就是大路,一定會有巡邏的巡警。
啪!
忽然腳下一絆,許奈奈只覺天旋地轉,手裏的諾基亞啪嗒摔出幾米遠。
“咳咳......”
“小**,跑啊,怎麽不跑了?”黃毛跟得氣喘籲籲,真沒想到一個小丫頭這麽能跑。
幾個人團團圍上來,許奈奈匍匐在地,頓時絕望:“我真的沒錢.......”
“說了沒錢就當老子女朋友,裝什麽裝?”黃毛狠狠地踢她膝蓋,“真以為穿個一中校服就高人一等.......”
“你們在幹什麽?!”
刺啦一聲,自行車車輪急剎,男聲的怒喝在空蕩的大街上回響:“我報警了!”
“我草你媽——”黃毛臉色大變,給小弟使了個眼色立馬跑得不見人影。
夜風凄涼,樟樹落葉輕輕飄下,許奈奈撐着地面長發淩亂地散開,幾縷貼上眼皮。
“奈奈?”剛剛出聲的男生驚訝地站到她跟前。
許奈奈木然擡眼:“梁屹......?”
梁屹本來是騎車出來給他媽媽買藥,剛好撞到巷子口一群小混混在欺負女生。
他扶起許奈奈,剛想看看她膝蓋的傷口,許奈奈往後躲開:“謝謝。”
她在地上找到發繩,手腕抖了好幾次才綁好長發,諾基亞電池摔出來了,所幸還能開機,沒有摔壞。
“......你真的報警了嗎?”
“沒有。”梁屹淺笑聳肩,“不這樣說他們那幾個我可打不過。”
許奈奈揩拭臉上泥濘,被他的打趣逗笑:“你真聰明。”
梁屹被誇的不自在,斟酌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許奈奈:“沒事,就出來買點東西。”
梁屹看出她不願意談,便沒有再問:“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吧,女孩子大晚上在外面太不安全了。”
許奈奈本想推辭,可想到剛剛的場景又是一陣後怕:“那......麻煩你了。”
一路無話,梁屹推着車,有意放慢腳步遷就她的速度,直到拐過最後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君頤壹號’幾個大字在夜燈的烘托下仍然熠熠生輝。
梁屹臉色有一瞬的滞澀:“......你住在這裏?”
淮宜有名的富人區,如雷貫耳。
許奈奈沒有察覺他的異樣:“謝謝,我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梁屹勉強笑笑:“晚安。”
“晚安。”
待到女孩消瘦的背影消失在入口,梁屹收回視線。
他推車原路返回,突然看見小巷子另一邊有一家的破舊網吧,接觸不良的LED燈忽明忽暗。
梁屹若有所思。
......
許奈奈很久都不敢打開手機,然而即便她有意逃避網絡,那兩段視頻造成的波瀾仍然掃蕩了整個淮宜所有中學,可帶來的影響卻并不如預期那樣好,甚至有她從未想過的反噬。
課間操,女衛生間內叽叽喳喳。
“拍視頻的那女生也太大膽了吧,就這麽實名也不怕被報複?”
“我聽說盛越已經找人在扒她的IP了。”
“啊,那她豈不是慘了?”
“關鍵是那視頻也沒用啊,畫質太差了,拿座機拍的嗎?動作一快就糊成一團,哪能看清是誰在推誰啊!”
許奈奈洗手的動作慢下來,水流劃過掌心,那天晚上摔倒後留下的擦傷已經結痂了。
“啧,還不如不發,不僅看不清,還被對面說是我們這邊在推他們,搞笑!”
“盛越那群二世祖誰惹得起?我記得高一的時候,我們學校有個男生得罪了盛越某個富二代,後來被整退學了。”
“我也記得我也記得!當時好像也是因為籃球賽吧,太慘了,基本是在淮宜混不下去......”
幾個女生結伴離開,交談的聲音逐漸走遠,偌大的衛生間水龍頭嘩啦啦流水不斷。
外面響起上課預備鈴,許奈奈關上開關,手掌撐在水池邊,瞳仁顫動。
.......
四月過半,各科學習任務加重,晚上四節晚自習三節都在小測,按照以往的作息,許奈奈通常會在第四節 晚自習下後留下來多學半個小時再回家,但現在她卻不敢一個人再獨自逗留。
下課鈴響,許奈奈趕緊跟着收拾書包,踏出校門時,她忽然餘光瞥見等在校門口樹邊幾個染着不同顏色頭發,正在抽煙的不良少年。
許奈奈心驚不已,加快步伐,頭快要埋到胸口。
實際上以前的一中門口并不是沒有這類人,總有些在一中讀書的學生有在職高的初中同學,以前許奈奈覺得那些人離自己很遠,她不會主動去接觸,同樣對他們的畏懼也只存在老師家長的叮囑中。
可自從那晚遇到小混混後,她就開始害怕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夜路。
再加上這些天聽到盛越扒她IP的風言風語,許奈奈開始疑神疑鬼,稍有不像一中的學生她都覺得人家是盛越喊來找她麻煩的。
許奈奈混在人流量最大的時候離開學校,平時三十分鐘的腳程現在十五分鐘就能走回家。
她沒心情寫作業,坐在桌前反反複複拿出這幾天完全不敢開機的諾基亞。
——不可否認,她害怕那些女生口中的話是真的,亦或者更為嚴重。
許奈奈輕咬住指節,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長按開機鍵。
叮咚。
最先彈出的是一條短信。
【中國移動】:尊敬的許奈奈用戶截止到2011年04月16日 23點38分您的手機已欠費停機,為了不影響您的正常使用;請到當地營業網點交費!謝謝您的合作!*
許奈奈一愣。
每學期爺爺奶奶會一次性給她一千五塊當做生活費,學校物價不高,食堂最便宜的飯菜包月只需要兩百八,她平時一切都按最低的花,話費也是最便宜的基礎月租。
按道理來說上個月剛交了五十塊,不該這麽快就欠費。
許奈奈牙齒力度加重,白皙的指節留下深深的牙印。
一中一個月就放兩天半,但每個星期日的下午高一高二也有短暫的半天休息時間,幸虧明天是周日,她有時間去營業廳交個話費。
許奈奈沉沉地嘆了口氣。
她清點了一下自己的餘錢,小心翼翼地疊好一張一百塊,又把手機電池摳出來,在完全确保手機在學校響起來的概率為零後,将它們裝進了書包最內層的隔袋。
......
以前周日的下午許奈奈基本上都是随便在門口吃了飯就回教室學習,所以除了回家那條路,她對學校周圍的環境并不熟悉。
繞了好幾個彎,她終于找到了中國移動的營業大廳,只是裏面,還有不少正在推銷套餐的營業人員。
許奈奈捏着手機十分局促地站在門口。
其實如果單純充手機話費她大可随便選個小賣部代充,可關鍵問題是她想問清楚為什麽話費扣得這麽快,這就不得不面對要去櫃臺的局面。
許奈奈躊躇再三,焦慮地去隔壁兩條街轉了一圈,終于鼓足勇氣踏進了營業廳的大門。
穿着職業服的店員們看是一個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又撤回視線,許奈奈硬着頭皮排到人工窗口。
“辦什麽業務?”工作人員頭也沒擡。
許奈奈揪着手:“我前不久才交了話費,昨天突然停機了,請問是什麽......”
“手機號。”
“......”許奈奈說,“132********”
工作人員手上噼裏啪啦一通敲:“流量超出40M,欠費48.6元。”
“欠、欠這麽多?”許奈奈被這通數字砸得暈頭轉向,“流量超出是什麽意思?”
以前她上網少,近段時間才頻繁打開移動網絡,她并不清楚這些概念。
工作人員不耐煩地擡頭:“就是流量超出啊,你又沒辦套餐,流量按照0.01元/k計算。”
許奈奈努力理解這些沒聽過的名詞:“請問1M是多少k?”
唰啦一聲,一張花裏胡哨的宣傳單甩到她跟前,工作人員耐心已經耗盡了:“自己去旁邊看,來,下一個。”
許奈奈抓住差點掉到地上的宣傳單,後面的人趁機把她擠到了旁邊。
宣傳單上‘重磅驚喜’幾個字加粗醒目,下面列了一張大表。
5元30MB,8元50MB,10元70MB,20元150MB。
許奈奈皺眉頭。
這也太貴了。
她想去問工作人員應該怎麽選,可剛剛那人的态度實在讓她望而卻步。
“哎,我聽說昨天盛越有人找計算機大佬把那個發視頻的女生ip扒出來了!”
許奈奈心口一緊。
她擡眸看見營業廳走進來幾名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和女生,其中有一位是那天在洗手間見過的熟面孔。
“這麽快?看來這幾天放學得早點走,他們堵錯人咋辦?”
“你沒看嗎?昨天盛越貼吧的吧主實名發帖,讓這個造謠的女生給他們道歉就當做一切都沒發生。”
“太有趣了,她造什麽謠了?”有人不滿。
“人微言輕呗,當事人冷處理,本來這事都快過去了。”
“怪就怪她視頻不清晰,完全看不出什麽有用信息,還配那種含糊正義的文案,再說了二世祖做事要什麽理由,在路上多看一眼都有被打的呢!”
“下星期賽委會就要公示這次市聯賽的排名了,我們學校不會真因為這個輿論剝奪第一名吧?”有人擔憂地問,這也是這段時間一中所有學生見縫插針回怼盛越的目的。
十幾歲的少年少女正是熱血沸騰集體榮譽感最強的時候,倘若賽委會真的因為輿論懷疑他們冠軍的真實性,那簡直是奇恥大辱。
“那你們就想多了,你看看這事出了一個多星期了,當事人發聲了嗎?”另一個男生滿不在乎,“這事根本就沒想的那麽複雜,能跟明熾玩到一起去的會是普通人?”
“你們不會真以為他只是成績好吧,我聽說林汀雲爺爺是中科院的工程院士,人家根本不care這些。”
“我去,那他還這麽低調?我爺爺要是院士我得橫着走!”
“你們說那個發視頻的女生會不會是故意不匿名的,以為能因為這件事引起林汀雲的注意?”
“哎,有道理诶,那找她麻煩的豈不是還要多一個盛越的萬施月?”
“啧啧,太慘了.....”
結伴的人交完話費離開,許奈奈還呆呆地拿着花花綠綠的宣傳單。
“哎、哎!你還辦不辦業務啊?別擋後面的人!”
許奈奈手裏的宣傳單捏出褶皺:“辦......”
“辦什麽套餐?”
她擠出快哭的笑:“我不太懂......您可以幫我推薦一下嗎?”
營業員無聲翻了個白眼,指着最貴的那個套餐說:“30M一個月,流量超出按照0.01元/k計算,看你上個月流量超了那麽多,還不如辦個20元150MB的,一個月也就多20塊.......”
許奈奈早已喪失思考的能力:“.......好。”
.......
當天晚上,幾節晚自習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好幾次壓下想在學校打開手機的欲望終于等到放學。
許奈奈回到家迫不及待地開機,打開浏覽器,登錄貼吧,果不其然99+的消息蜂擁而至。
她捧着手機,手腕晃動,上下鍵按錯好幾次,才勉強點開@界面。
諾基亞的貼吧主頁簡陋單調,可被置頂的那條要求道歉貼卻那麽醒目。
【致淮宜一中高二某班三字女生——道歉or放學別走】
許奈奈迅速往下刷,大部分盛越的id都在罵她,除了少部分一中能上網的學生冒出來說兩句公道話,但又很快被壓下去。
許奈奈雙腿一軟,跌坐到床上。
她忍不住發抖,白天那些人的話又響在耳畔。
「你看看這事出了一個多星期了,當事人發聲了嗎?」
「你們不會真以為他只是成績好吧,我聽說林汀雲爺爺是中科院的工程院士,人家根本不care這些。」
「怪就怪她視頻不清晰,完全看不出什麽有用信息,拿座機拍的嗎?」
「你們說那個發視頻的女生會不會是故意不匿名的,以為能因為這件事引起林汀雲的注意?」
......
許奈奈慌亂地尋找貼吧的個人中心,卻完全不知道要怎麽選擇匿名——可即便現在匿名也于事無補。
Q.Q年級群裏活躍的那些走讀生仍然讨論地熱火朝天,大部分都在指責她還不如不發視頻,讓盛越的跳梁小醜行為冷下去。
許奈奈就這樣看着消息滾動,視線被水光模糊。
真的是自己做錯了嗎?
她發出去的視頻除了将他再次推上風口浪尖,就沒有一點作用了嗎?
她是不是不應該這樣強行出頭。
所以.......她要去道歉嗎?
許奈奈曾以為堅定正确的選擇突然産生動搖。
她沉默很久,滑動手指,正想去編輯文案,忽然手機震動。
許奈奈呆滞的瞳孔迅速放大。
滴滴滴——
【林汀雲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
作者有話說:
*出自中國移動欠費通知
感謝在2023-05-03 19:25:10~2023-05-04 22:59: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棠小墨、bkvc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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