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奔向他。◎
許奈奈曾幻想過很多次在天臺與他再次‘偶遇’的場景, 卻從未料到期冀會以這樣的方式實現。
男生好看的手指間正夾着‘不良少年’才會嘗試的标志性禁果。
只是他的動作生澀,還會被煙嗆到,應當是不太會抽煙的。
“你.......”許奈奈咽了口唾沫, 垂下眼,頭頂落的樹葉從耳側滑落。
她将碎發別到耳後,小心地斟酌言辭,“抱歉……風太大了, 我不是故意把樹葉弄到你們清潔區。”
天臺以中為界分別歸南北兩樓的高二一班和高二六班管轄, 一班因為是實驗班, 其他清潔區不多, 所以早在一開始就有很多人上來掃完了天臺。
林汀雲似乎沒想到她會選擇裝沒看見。
他靜默兩秒,沒有繼續嘗試, 掐滅了指尖燃過一半的煙。
男生緩步走近,停在她帶來的垃圾簍旁, 他低聲詢問:“可以丢嗎?”
黃昏的餘韻被少年高挑的身姿遮擋, 在她眼睑落下陰影。
許奈奈又嗅到那陣獨屬于他的、不知名清香, 只是這一次, 裏面夾雜了淡淡的煙草味。
“可以.......”她偏過頭, 聲音帶着他察覺不到的微顫,那是少女刻意隐藏心悸的結果,“你放心, 我不會告訴老師的。”
林汀雲一怔, 低笑:“多謝。”
他聲音清潤, 略微起伏的尾音像一根羽毛從頭到尾撩撥心弦。
好奇怪, 明明之前在網吧被小混混圍堵的陰影還在, 連帶着見到抽煙的人都會退避三舍, 可現在她卻沒有分毫畏懼, 只剩驟然凝滞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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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該我對你說謝謝才是。”許奈奈鼓足勇氣,卻仍然不敢看那雙冷淡涼薄的眼睛。
她隐藏了第二段視頻真相裏的私心,将它們混為一談:“當時場面激烈.......我氣不過,只是想記錄盛越犯規的證據,沒有想到會造成後面的後果,差點就.......”
“我知道。”男生語氣淡然,“但這不是你的錯。”
許奈奈驀然擡頭。
林汀雲俯視她:“是我應該謝謝你。”
天臺的大風像是被突然定住,飄在半空的葉子乖乖地落到地上。
這段時間,發視頻的初衷被輿論扭曲太久,久到她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舉動是否正确,卻在這一刻得到當事人的親口肯定。
許奈奈忽然喪失言語與思考的能力。
她不知該不該詢問他是怎麽知道發視頻的人是她,更無從探究他究竟用了怎樣的辦法,才将那被貼吧二次壓縮後的高糊視頻還原成如此高清的水準。
她的心跳好像錯漏一拍,如同亂掉節奏的音符,雜亂無章地在五線譜上胡亂跳躍,陰差陽錯地演奏成一曲不成章法的音調,如雷鳴激烈而快速地震動,一下一下砰砰錘擊耳膜。
“我......”
嘩啦啦——
天臺又起大風,安靜垂在地上的落葉又被卷到高空。
一片葉子迎面飛來,許奈奈下意識遮擋,男生徑直越過她,長腿跨進樓梯間拿出一把掃帚。
許奈奈一驚:“我來就可以.......”
然而回應她的只有沉默不語。
他在幫她。
意識到這個可能性,許奈奈差點握不穩掃把。
她順勢緘默,在他背對着自己時才敢光明正大地偷瞄一眼。
他的背影遠比他的容顏讓她熟悉。
男生手長腿長,許奈奈掃完一小片的功夫已經夠他掃完一大片。
為了防止滑鐵盧事件再發生,許奈奈連忙把大垃圾簍搬過來,将落葉全部倒進去蓋好。
落葉全數掃盡,林汀雲将掃把歸位,打量眼前女生以及那有她一半高的垃圾簍:“你們班就你一個人?”
暮色已然模糊,東邊幾顆明星若隐若現,初夏的樟樹林蟬鳴細微。
天臺的晚風吹動潋滟,少女高綁的馬尾迎風而動,發尖散着細微的光。
“是的。”許奈奈輕聲解釋,“我們班在籃球場還有一片清潔區,所以人不太夠。”
平行班和實驗班的不同不僅僅在各方面的特權,也有清潔區的安排,校領導想讓實驗班盡可能多的時間搞學習,清潔區都會少分一塊。
林汀雲了然點頭,然後伸手。
“我來我來......我來就可以了!”許奈奈急着把垃圾簍拖過來。
剛剛讓他幫忙掃地已經很過意不去,哪還能讓他幫忙倒垃圾?
可少年比她更快抓住了另一邊。
“走吧。”林汀雲言簡意赅。
許奈奈耳根發燙,終是慢悠悠地拎起另一邊垃圾簍。
其實這種大型清潔區才能用的垃圾簍一般不會在掃天臺的時候用上,只是最近樟樹落葉較多,風又刮得大,小簸箕沒辦法裝滿,所以許奈奈拿了個更大的垃圾簍,卻沒考慮到自己一個人怎麽把垃圾簍運下去。
如果早知道今天會碰到林汀雲,她寧願多跑幾趟也不願意麻煩他做這樣的事。
相比于許奈奈心跳早就亂了節奏,男生倒是十分從容。
林汀雲這個人行事低調,卻不代表存在感低調。
更何況最近那場巨大的風波,他還是其中主要當事人。
沿路都是穿着校服打掃清潔區的同學,許奈奈感受到無數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甚至有不少女生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談論他們為什麽走在一起。
短短的一段路走得仿佛有一個世紀那樣久。
許奈奈心情跌宕起伏,她只敢将目光落在地面被夕陽拉長的影子上,總在某些時候,他們錯位的交疊像極了牽手。
她呼吸亂了又亂,雀躍來得莫名其妙,也因為抵達目的地而失去得極為輕易。
倒垃圾的地方并不遠,林汀雲單手拎起垃圾簍,挽起的袖口露出少年流暢的小臂線條。
他輕而易舉地把落葉倒進去,許奈奈忙雙手接過空垃圾簍:“現在我可以拿了。”
這次他沒說什麽。
林汀雲去旁邊洗手池洗了手,透明的水珠從男生精致如玉的指節滑落。
讓這麽漂亮的手幫自己倒垃圾真是罪過,許奈奈忏悔地想着。
林汀雲折回來,她心一慌,迅速躲閃開視線,裝作剛剛正在看風景。
突然,口袋搖搖欲墜的小冊子和答題卷啪嗒落地,剛好掉在男生腳邊。
許奈奈:“.......”
林汀雲彎腰拾起,印有他名字的那一面正好對着他。
實在是,似曾相識的一幕。
許奈奈萬分尴尬:“那個.......這是可檸借給我對答案的.......”
“嗯。”林汀雲淡淡應聲,不怎麽在乎。
也對,每次月考完他的答題卷複印版就全年級到處傳,他估計早對這種事習以為常。
許奈奈挂着強作鎮定的笑,收好手冊和答題卷,掌心沁出薄汗。
昏黃金燦的夕陽壯麗又旖旎。
他們一路無話,并肩而行,晚霞、微風與身旁的少年一寸一寸撥動少女青澀懵懂的悸動心弦。
許奈奈放慢呼吸,生怕驚擾這片刻的歲月靜好。
一直這樣走下去吧。
能一直這樣走下去就好了。
可惜路總有盡時,路過籃球場時,剛好遇見同樣從清潔區折返的六班其他同學。
“奈奈!”不遠處,程可檸揮舞着手笑着叫她。
其他同學見狀也跟她打起招呼。
“還有十分鐘要上晚自習了!”
“許奈奈你拿那麽大個垃圾簍子幹嘛呢!”
籃球場那邊一大群人提着掃把、垃圾簍往這邊狂奔。
是六班打掃清潔區的同學們。
“我先回去了。”許奈奈維持恰到好處的分寸,對林汀雲輕聲告別,“再見。”
“再見。”
林汀雲單手抄兜,高挑的身影沒入往北樓的黑暗,許奈奈手掌心冒出的薄汗潤熱了垃圾簍的邊緣。
“我來拿吧。”梁屹一手拿着掃帚,一手接過許奈奈手裏的巨大垃圾簍,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卻只有一片黑暗。
馬浩高聲吶喊:“快跑啦,還有四分鐘,五樓、五樓啊兄弟們!”
“怎麽就只有四分鐘了!”
“快跑快跑!”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路過的教導主任:“嬉戲打鬧不成規矩!那是幾班的?給我站住!”
“完了完了被禿頭看到了!”
“我們是高二七班的!”
“八班!”
“九班!”
“二十九!”
“你們這群小兔崽子!”教導主任氣得肥碩的身體直顫,奈何根本追不上青春洋溢的少年人。
叮鈴鈴——
“卧槽!打預備鈴了!!”
“兩分鐘爬不上五樓的人就會死!”
“我絕對不要是最後一個!!”
“待會老鄭又要罵人啦!”
“哈哈哈……”
……
人群推搡打鬧着朝南樓的樓梯口跑,許奈奈被程可檸拉着跑,被他們感染地也笑了起來。
她下意識回頭,大廳上張貼的高二年級光榮榜閃爍微光。
高高在上的少年容顏清冷俊逸,和其他人大段的勵志标語不同,他的照片下方只有簡短的‘天道酬勤’四個字。
光暈沒入地平線的最後一秒,黃昏的交界線連通暗與明,而在‘天道酬勤’四個字斜下方的盡頭
——是年級第100名的她。
......
“99,是我和他的距離。”——2011.04.29。
......
五一勞動節,一中除去高三都放了月假。
杜家一向是秉持着富養女兒的觀念,每當遇上節假日總會帶上杜夢婷去各個有名的地方旅游,正所謂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領略不同地方的風土人情,也能從小培養女孩子的情操。
奈何杜興宏工作繁忙,總是加班,這一次依舊是許慧鈴帶着兩個老人和孩子出遠門。
許奈奈不敢和杜興宏單獨待在家裏。
她放棄留校複習的想法,在許慧鈴他們出發的當天就借着回家看爺爺奶奶的名義搭上了回遠寧的早班車,同時也帶着躊躇許久的想法,在心裏不斷斟酌着如何開口——她想住校。
……
陽光明媚,浮雲朵朵。
紮着高馬尾的女孩坐在大巴靠窗,風拂過她眯起的眼睛。
為了省錢她通常不會買高速大巴,低速大巴從淮宜到遠寧要接近七個小時。
車輛颠簸,破舊廉價的車廂內氣味混雜,許奈奈有些暈車。
她額頭抵着車窗,忍着胃裏不适,小心翼翼地打開手機,習慣性翻到相冊。
雖然照片像素不高,但也足夠定格住少年意氣風發猛躍投籃的身姿,0號球衣與他名字的縮寫随風鼓動。
許奈奈瞬間覺得暈車也沒那麽難受了。
.......
和以前休息在家一樣,許奈奈除了複習,也會擔起家裏的家務活。
許爺爺早年在煤礦工作,挖煤時遇到塌方,命大撿了半條命,卻留下一輩子的跛足,所以腿腳不好,也因此但凡她在家的時候都會做更多力氣活。
第二天吃過早飯,許奈奈在後面院子裏背了會兒單詞和語文古詩,然後去地裏摘青菜。
快要到中午,她抱着一大籃子白菜在院子後面打井水洗菜,前面忽然傳來争執聲。
“奈奈已經讀高中了,你過年都不回來看她,一回來就要錢,這是當的什麽爸爸?!”
“我們奈奈身邊沒爹又沒媽,你帶個女人回來讓別人對她指指點點,我們兩個老東西不求着把她送去淮宜怎麽辦?啊?你說說怎麽辦?”
“那個女人年紀都能當奈奈的姐姐,你這個——”
隐約的争執聲越來越大,許奈奈嘩啦一聲扔下菜站起來。
客廳中,許爺爺拄着拐杖臉氣得通紅,許奶奶扶着許爺爺的胳膊眼裏含淚不斷搖頭。
許奈奈愣愣地看着大門口許久沒見的中年男人,喃喃地叫了聲:“爸爸......”
許建保二十歲的時候就有了許奈奈,今年也才三十六。
他嘴上叼着煙,頭發染成黃色,脖子上帶着誇張的銀鏈,若非眼角布有細微的皺紋,第一眼看去就像個職校不學無術的混混。
“哎,奈奈你來的正好,過來。”許建保笑呵呵招手,猛抽兩口煙後扔在地上用腳碾滅。
許奈奈揪着手指踟蹰地往前走,白皙的手背上還沾着一片青菜葉。
“奈奈,你看你今年也十六歲了,該懂事了吧?”許建保身上煙味沖人,許奈奈忍不住皺眉,很輕地點頭。
“那爸爸給你找個後媽你應該沒意見吧?”
煙嘴踢到她腳邊,許奈奈下意識閃躲,她是有點怕他的。
不合時宜的是,在這一瞬間她想到的卻是那個站在她身前,輕聲詢問她‘可以丢嗎?’的少年。
原來她讨厭的并不是抽煙本身。
許奈奈的沉默在許建保眼裏只當她不願意,火氣頓時就上來了:“前些年要不是為了你,我婚都不知道結多少次——”
“許建保你說的是人話嗎!”許爺爺氣得滿臉通紅,“我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還有那個女人不要帶回來!我們是不會認的!你摸着良心問自己,這些年你管過奈奈幾天,剛出生就是你媽帶回來養着.......”
許建保不樂意了:“當初不是你們非要養嗎?奈奈都沒說什麽.....”
許爺爺狠狠地跺拐杖:“她說什麽?你要她一個小姑娘說什麽?你那些爛事我不想當着孩子的面講,你要好好想想過兩年奈奈就要上大學,學費怎麽辦,生活費怎麽辦,她長成大姑娘了,要買新衣服新鞋子......”
“什麽新衣服新鞋子,你要打扮給誰看?”許建保狠狠瞪許奈奈,“爸、媽,你們不知道,在美國子女過了十八歲那都是不會再找父母要錢的,我們要學習別人的先進思想........”
……
許奈奈被許奶奶拉到廚房幫忙做午飯,徒留外面父子二人争吵。
許建保是許爺爺和許奶奶最小的兒子,以前太窮,好幾個孩子都沒養活,好好長大的只有大姐許慧鈴和幺兒許建保。
許建保被全家溺愛着長大,人渾得厲害,二十歲就搞大了別人的肚子,不得已結婚,但也沒維持多久,雙方在許奈奈只有八個月大的時候就離了婚。
女方嫌棄許奈奈是個女孩,而且帶在身邊以後不好再嫁,許建保更是毫無責任心,從女方懷孕起就沒着過家,許奶奶心疼孩子,幾乎是從許奈奈剛落地就一直養着。
「不給他養個孩子,以後哪裏還會有人給他養老?」許奶奶總是這樣講,她實在對許建保的德行了如指掌。
幾個小時後,外面已經沒有聲音
了。
許奈奈切菜的動作變緩,她知道爺爺最終肯定妥協給了錢。
......
中午一家人看似和諧地坐在一起吃了頓飯,要到錢後的許建保顯然沒有剛剛那麽暴躁,甚至酌起小酒,開始給家裏人開空頭支票。
“爸,我跟你說,這次我跟我朋友去深圳炒股,一定能賺大錢,到時候就把你們都接到大城市去住!這破地方也別待了!”
許爺爺瞪他:“你以前哪次不這樣說?最後都虧得血本無歸!我們不求你大富大貴,找個好工作踏踏實實上班,看隔壁王叔的兒子0幾年就在廠裏從基層幹起,現在每個月也有大幾千的工資.......”
許建保滿臉不屑,張口就來:“爸,你這就不懂了,每個月幾千塊能幹什麽?要我說還得把錢放在能得到高回報的地方,那些存定期的都是傻子.......”
許爺爺有點不耐煩:“好好吃頓飯!別天天高回報高回報的,腳踏實地最重要!”
許建保趁熱打鐵還想要點錢:“爸,你怎麽就不懂?現在早就不是你那個年代了,大家都講究投資,投資懂不懂?”
許爺爺哪裏不明白自己兒子的想法?
他恨恨地欲言又止,被氣得剛想摔筷子,許奈奈忽然站起來。
“爸爸,”她鼓起勇氣,“我.......可以住校嗎?我們家是農村低保,每學期最便宜的宿舍住宿費只需要200塊。”
剛剛還在滿嘴‘每個月幾千塊能幹什麽’的人頓時變了臉色,許建保喝高了音量增大:“你現在在你姑媽家住的好好的說什麽、什麽住宿不住宿?兩百塊不是錢?!”
“可是我......”
“可是什麽可是?”許建保臉紅脖子粗,口不擇言,“是不是你在人家家裏惹麻煩了?我早就說過你的性格不行,悶壞,一個人從小時候就能看到長大什麽樣,你五歲的時候跟隔壁老張家女兒一起玩被別人推水裏我就知道你不讨人喜歡!不然人家能推你不推別人?長大了還是這個樣子,完全不懂替別人着想!你明明知道你爸我現在困難這時候還有臉找我要錢?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都知道你是個什麽人,你好好想想周圍的人對你是什麽看法——”
許奈奈眼眶通紅,渾身顫抖,被一連串刻薄的質問砸得頭暈目眩:“我.......”
“你住嘴!”表面的平靜被徹底撕裂,許爺爺拿起拐杖就掄上去,“你又是個什麽東西?有你這麽說自己女兒的嗎?啊?你給我滾、滾出去!”
“爸,我說的有問題嗎?孩子就不能慣!你們兩老把她養得嬌生慣氣,挑這個挑那個.......”
眼見形勢不對,許奶奶趕緊拽着許奈奈到房間,房門關上,拍桌踹椅的聲音被房板隔絕。
許奈奈呆滞地聽着外面那個血緣上的親生父親肆無忌憚地對自己進行最惡意的揣測。
“奈奈啊,你爸爸他這個人......”許奶奶拉她坐到床邊,恨鐵不成鋼,“是我們慣壞了。”
“.......但是住校這個事你爸說的也有道理,我們家裏的情況你也知道,兩百塊對別人來說不貴,但爺爺奶奶又沒有養老金,要賣多久的菜才能攢到兩百塊呢?”
許奈奈眼眶酸澀:“我不是想要你們出.......我爸他都沒給過錢家裏。”
她已經不是小孩,很多大人不說的事不代表她不懂,在養育她這件事上,許建保幾乎是完全沒有花費任何成本。
“那他就是沒錢,能怎麽辦?總不能逼死他,是不是?”許奶奶嘆氣,“他畢竟是你爸爸,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窮,你是做女兒的,也要多理解他,他也不容易......跟奶奶說說,怎麽突然想住校了?是在姑媽家受委屈了?”
許奈奈死死地掐住掌心:“沒有。”
許奶奶多少也知道杜家人不好相處,輕聲安撫:“你姑媽也很辛苦,當時嫁人就算高嫁,你姑爹還是個争氣的,幾次跳槽賺的錢越來越多,他們家有架子也是正常,你在他們家勤快點,看到活就多幹,乖一點,聽話些,他們不會過多為難你。”
一如既往的囑咐。
可是那樣難以啓齒的事她又能怎麽說?
又有誰會信。
“奶奶,我知道。”許奈奈強忍嗓音戰栗,聽起來似乎真的釋然,“我就在姑媽家裏,不住宿了。”
許奶奶欣慰地摸她腦袋:“哎,這才是乖孩子。”
許奈奈偏過頭。
她其實難過得快要哭出來。
......
三天小長假被許建保徹底摧毀,許奈奈提前一天回了淮宜,好在許慧鈴他們也旅游回來了。
月假過後,例行公布月考成績,許奈奈這次成了班級第一,年級54。
上個月的光榮榜被換下來,新的光榮榜被貼上去。
許奈奈依然隔着重重人群遙望挂在榜首的少年,陽光為他鍍上金色。
和之前不同的是,高二一班第一名和高二六班第一名之間只隔了四個人的平行距離。
這是分班考前的最後一次月考,她首次沖進年級前六十,也代表着她終于擁有能争奪火箭班的入場券。
之前覺得虛無缥缈的願望在這一刻有了可以企及的實體,并且愈演愈烈。
逃離這一切,然後奔向他。
........
藝術節時間定在五月八號,僅剩一個星期,各班有節目的同學排練地如火如荼。
藝術節那天從下午開始程可檸就忙得連軸轉,幸虧有許奈奈幫她打理後勤才能有短暫的休息時間。
“再幫我核對一下今晚的節目名單,還有那邊單獨化妝間別讓人過去。”程可檸滿場檢查設備,拜托地遞來一沓名單。
許奈奈對這些已經十分熟練:“我已經核對過了,就差最後一個壓軸節目,可是......盛越一直沒有給名錄過來。”
程可檸暧昧一笑:“就是要神秘才對,反正別讓人去那邊就好了,還有道具組也麻煩你幫我檢查一下啦!”
許奈奈翻動手冊的手微頓,她當然知道獨立化妝間的人是誰:“好。”
藝術節舞臺設在學校體育館,一共有三塊LED屏幕,其中一塊為主屏幕占據整個正前方,另外兩塊小的則放置在左右兩側。
晚會晚上七點正式開始,下午兩點主持人以及不少節目主要人員去後臺化妝了。
平時學校都要求全套校服,藝術節是一中為數不多能‘亂穿衣’的日子,即便沒有節目,大部分班級都會租各自喜歡的服裝在看臺當氣氛組。
程可檸提出反差感,主打一個中西碰撞的氛圍,于是高二六班選着英文歌,租的卻是改良後的漢元素短裙,男生則是統一長衫,甚至還每個人配發了一把扇子。
後臺人來人往,許奈奈正搬着東西被抓過來,幾番拉扯,最終無比不自在地從更衣間換好衣服。
“我還要幹活呢,反正又不需要上臺,要不我不穿了吧,這裙子太不方便........”
“幹什麽活?搬東西都讓男生去,你只需要幫我盯一下後臺秩序就好啦!”程可檸拍了拍身邊的凳子,“來,奈奈我給你編辮子!”
許奈奈糾結地扯住完全夠不到膝蓋的裙子,化完妝的程可檸端着一大盤發飾,毫不猶豫地扯開了她的發繩。
“哎——”許奈奈猛地擡手捂頭,然而已經晚了一步。
及腰的長發唰地披散,宛若瀑布直直下垂到纖細的後腰。
“許奈奈你頭發好長啊!”
“發質好好,看起來好順,你用的什麽牌子的洗發水?”
許奈奈尴尬地說了個牌子,悄咪咪從旁邊拉過校服擋住露出的長腿。
“這麽長這麽白的腿擋住幹嘛?”程可檸察覺她的意圖,唰拉一下壞心眼地扯開校服。
許奈奈急紅了臉:“我.......”
“哇——!!”
忽然外面一陣喧嚣,高二一班全體人員穿着齊整的制服走上看臺。
“他們班租的JK和DK诶!”
“好好看,好像二次元的高中生!”
“嗚嗚嗚什麽時候我們國家才沒有這麽醜的校服啊!”
後臺簾子不知什麽時候被人撩開,這個視角剛好對準高二一班的片區。
場外無數人驚呼吶喊,許奈奈睜圓了眼,甚至忘了去搶被扔在一旁的校服外套。
烏泱泱的人群中,林汀雲走在最前面。
他內搭白襯衣,黑色诘襟外套扣子扣到喉結下方,裁剪得體的黑色長褲包裹他修長有力的雙腿,微曲在身側的手背青筋分明,完美到好似剛從漫畫走出來的禁欲少年。
不難看出一班的文藝委員是個資深二次元。
許奈奈再也不敢擡頭,雙手揪着裙擺任由程可檸在自己頭上作亂。
程可檸審核節目名單時,她曾幫她打過下手,高二一班的節目就是文藝委員方小芙上來湊數的個人獨唱,畢竟是實驗班,節目難度一切從簡。
但實驗班到底也是壓抑許久的高中生,不能放肆地排列歡快的節目,總能租些尋常不能穿的衣服。
“許奈奈!你好漂亮呀!”資深二次元,兼一班文藝委員方小芙隔老遠就在揮手,立馬引起不少人側目,“你們班的衣服也好好看!!”
方小芙個子矮小又長了張娃娃臉,她梳着雙馬尾,穿着粉色JK簡直就是日漫裏的蘿莉女高。
她一邊揮手一邊小跑着越過看臺到後臺。
“謝謝,你們的衣服也很好唔......”臉蛋被捏住,許奈奈震驚地放大瞳孔,程可檸拿着粉底就往上撲。
許奈奈含糊:“我唔化......”
程可檸彎腰跟她面對面,笑得很奸詐:“必須化,這麽好看的臉必須得由我來動手!”
“哎,你不能這樣對許奈奈!”方小芙急了。
許奈奈感激涕零,連連點頭。
“你應該這樣,眉毛細一點兒,我前幾天在網上看到古典美人都是這種妝,她皮膚太白了,不要用這個色號的粉底,還有腮紅......”
“啊對對對,那個色號的粉底給我遞過來!”
“?!”
許奈奈絕望被迫仰頭,兩個女生來回捯饬她的臉。
候場的簾子依然維持着被撩起的狀态,從她的視角可以清晰地看到整個高二一班。
而林汀雲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和工作人員交涉什麽。
她現在一定狼狽極了,許奈奈沮喪地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奈奈感覺自己脖子都酸了,方小芙和程可檸終于松開她。
蹭——
一面鏡子拖到跟前,許奈奈猝不及防地見到花裏胡哨的自己。
“!”許奈奈頭皮一緊,“這.......”
原本及腰的長發混着漢元素的彩色絲緞編成兩把垂到胸口的魚骨辮。
她本身底子好,不用夾眼睫毛都足夠卷翹,白皙的皮膚稍用粉底隔離做了層淡妝,鼻尖兩頰用亮片點綴,眼影主色是誇張的藍色,眼尾甚至勾出一抹長長的紅翹。
“怎麽樣,我自創的精靈妝好看吧?”程可檸得意昂頭,側身一看,她身後的六班女生基本都是類似的妝容。
許奈奈不自在地握住魚骨辮。
從來淮宜的第一天被杜夢婷說土氣之後,她再也沒紮過兩個辮子。
“可我們不是中西碰撞......嗎?”
“精靈也算西方元素!”
許奈奈說不過她,極不自在地抿了下唇,想去擦掉:“口紅是不是太豔了?”
“——別動!”方小芙警惕地抓住她的手。
“這還豔?”塗着正紅色的程可檸完全不能理解,“都怪你太白了,塗個西柚色都閃的發光。”
方小芙點頭如搗蒜。
許奈奈:“.......”
許奈奈放棄掙紮,正準備站起來披外套,林汀雲和明熾已經跟工作人員交接完畢。
“程可檸,你怎麽化成這個鬼樣子?”明熾西式外套搭在臂彎,垂眸揶揄眼睛上貼着亮片閃閃發光的某人。
程可檸一撩長發,眨了眨長的能戳死人的假睫毛,頭都懶得擡:“讓開點,擋光了。”
“真的嗎?”男生忽而笑着變出一張專輯。
程可檸眼睛一瞪:“這是.......”
“Katy Perry北美原版專輯。”明熾長臂往上一躲,程可檸立馬跟上去。
“給我的嗎?給我的嗎?”
“來,叫聲爹!”
“你!去死——”
......
與林汀雲之間再沒人遮擋,許奈奈登時挺直腰背,坐得比上課還端正。
“嗨。”她微笑,緩慢地擡手打招呼,另一只手在身後摸外套。
這個姿勢裙擺幾乎快裂到腿根,裸.露在外的雙腿不安地緊閉,然而緊張帶來的手抖實在不容小觑,許奈奈後背出了層汗才終于抓到類似布料的東西。
她輕輕一扯。
嘩啦——
背後的照明立燈猛地晃動,許奈奈大驚。
伴随着一擊悶聲,疼痛卻沒落上脊背,男生有力的大掌穩穩地撐住搖晃的燈杆。
“小心。”
淡香清冽缥缈,男聲溫和。
緊接着,一件校服落到她腿上。
砰!
許奈奈耳畔好似炸開一朵煙花。
......
作者有話說:
小撲街看到大家的評論有些感動,所以今天三更合一啦,晚安(^з^)
感謝在2023-05-05 17:39:30~2023-05-06 23:05: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辛刃熠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木辛刃熠、z 3瓶;靜水踏歌一流年、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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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