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上卷完
◎雲是雲,我是我。◎
短短的一句話仿佛一擊重錘, 瞬間敲碎少女窺不見天光的暗戀和無數個夜以繼日的拼命追逐。
許奈奈茫然地穿越人群,她逆着人聲鼎沸,孤獨地像只被丢下的雀鳥, 如何盤旋都找不到目标栖息地。
她曾以為他們會有一整個夏天告別,可離別就是這樣輕易,輕易到不會有任何征兆,只剩再也沒有他痕跡的光榮榜, 以及原地留存的少年天才傳說。
原來, 那天夏至的天臺是他們所見的最後一面。
.......
一模結束, 二月底便是百日誓師大會, 許奈奈作為年級第一,被要求在百日誓師大會上代表全體高三發言。
鄭強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只當她是因為突然成為年級第一壓力太大,便出口安慰:“許奈奈, 你要相信成績上升并非一蹴而就, 正所謂天道酬勤, 大家都非常期待你的演講。”
許奈奈回過神, 輕輕點頭:“好的鄭老師, 我會認真準備的。”
後來,數不清的演講稿草稿鋪滿了層疊的試卷和重難點手冊的書桌,她在許多個深夜改了一遍又一遍, 從官方得體的稿件格式慢慢融入十七歲少女不為人知的心事。
.......
百日誓師大會那天, 天氣出奇地好, 春風輕暖, 浮雲飄飄。
偌大的田徑場上, 大紅色的【2012屆高三百日誓師大會】橫幅顯眼刺目。
年級主任與校長冗長的發言結束後, 許奈奈握住話筒站上主席臺。
“尊敬的各位老師, 各位同學,我是高三十二班許奈奈,很榮幸可以站在這裏代表2012屆全體高三........”
從小到大,許奈奈都沒有什麽上臺經驗。
Advertisement
她最常的角色就是隐匿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路人甲,亦或者是協助主角完成舞臺的螺絲釘,她從沒想過自己還有站在臺上受人矚目的一天。
“成長之路總是遍地荊棘,年少總有太多的無能為力,可有人曾對我說,”許奈奈略微哽噎。
她凝望臺下清一色藍白校服的高三學生,身後仿佛凝聚出另一位少年的身影。
他高大的幻影自後将她完全籠罩,那雙骨節分明的手與她一起握住話筒,最終化成少女清甜的嗓音,然後順着初春的晨風徐徐飄散到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只要加速度足夠多大,且為正方向,你就一定可以超越——”
他不在,她忽然有了種不顧一切的勇氣。
“最後一百天,願我們以青春為名的加速度去博一把人生的正方向,我始終相信天道酬勤,命運是一個圓,那些你曾為之努力過的淚水與汗水終将化作累累碩果,以另一種方式歸還于你,期待我們都能成長為更好的人,在未來頂峰相見!”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操場靜默一秒,下一瞬爆發出如雷般的掌聲。
浮雲攢動,光影婆娑,高臺上的少女高仰着頭,周邊仿佛鍍了層朦胧的光。
掌聲經久不衰,這是獨屬于她的喧嚣和熱烈。
可無人可見之處,氤氲隐忍的水光模糊了她的視線。
林汀雲,你走之後,我成為了你,我再也找不到你,可處處都是你。
.......
百日誓師大會之後,高考倒計時變成兩位數,時間恍如白駒過隙,随着二模、三模的結束,2012屆高三終于迎來高考。
許奈奈成為繼林汀雲之後再次霸榜的年級第一,并在高考中穩定發揮,成了當年淮宜市理科狀元,并由各大報紙媒體争相報道。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許奈奈已經回到遠寧,清北兩校招生辦從淮宜遠赴遠寧縣,找到那處偏頗的鄉村,見到正在農田裏跟着兩個老人幫忙清除雜草的許奈奈。
兩校招生辦的老師皆是一愣,并沒有想到那個傳聞中的高三黑馬生活在這樣刻苦的環境下,還這個如此纖弱的女孩。
“許同學,如果你願意來我們學校,我校所有專業都任你選擇。”
“許同學,我校人文社科全國第一,你作為一個女孩子,選擇我校光華管理學院是非常合适的。”
清北招生辦的老師各個不服輸,許奈奈默默聽着,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哪個專業的學費比較便宜?”
對上少女真誠的眼神,兩校竭盡全力争奪生源的招生辦老師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日記本扉頁那句“只要加速度足夠多大,且為正方向,你就一定可以超越”被摩挲褪色。
她又想到2011年的夏至,那場白晝最長的落日,和那個點亮她混沌青春的少年。
「你.......有夢想嗎?」
落日昏黃,晚霞浪漫旖旎,映照出他眼底散不開的蕭索。
「生物醫學。」
少年聲線低沉,那是她離他最近的一次。
許奈奈最終選擇了清華大學生物醫學工程系。
.......
錄取通知書在七月底抵達。
那天,郵政快遞員拿着清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騎着自行車在村門口挨個詢問許奈奈住在哪一家,村民個個瞪大了眼睛跑出來看熱鬧。
老許家終于不再是家長裏短的笑話,那個飽受非議和指點長大的少女,以絕對的實力将所有非議遏止,蛻變成諸人遙不可及的模樣。
......
按照傳統,各家大學生升學都會辦升學宴,這是所謂人情往來中不可缺少的一環。
一聽辦升學宴可以收份子錢,許建保立馬從深圳回了遠寧。
八月下旬,許家的升學宴設在鎮上的賓館,許建保幾乎把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都宴請過來,他笑得合不攏嘴。
“哪裏!我們家這姑娘什麽都不行,也就學習能看。”
“她高中三年我可是操碎了心啊!”
“哎喲,養個大學生可不容易,我白頭發都要出來了——”
“是是是,是到她該養我的時候了哈哈哈......”
.......
許奈奈靜默地望着自己父親颠倒黑白,整場升學宴仿佛成了他的主場。
升學宴結束,各家親戚離開,許建保拿着收得盆滿缽滿的份子錢,完全沒有要給許爺爺和許奶奶的意思。
人情往來向來講究一來一往,所有今天收得的份子錢,實則都是許爺爺和許奶奶過去那麽多年幫許建保給出去的。
許奈奈第一次攔住了自己生物學上的父親:“爸爸,我讀大學需要學費和生活費,這些錢你不能拿走。”
許建保滿不在乎:“我打聽過了,清華許諾你全額獎學金,哪來什麽學費?”
“那生活費呢?”許奈奈直視他,“過往十八年所有的養育費都是爺爺奶奶出的,你作為爸爸是不是該負起一點責任?”
“你什麽意思?”許建保像是被戳中痛處,面紅耳赤,“沒有我哪來的你!要不是因為你是我女兒,你以為他們會管你?!還沒長大就全是壞心思,我早就看出你是個白眼狼!”
“所以呢?”許奈奈深呼吸,聲音不大,“這不是你逃避責任的理.......”
啪!
中年男人一巴掌掌掴而來。
許奈奈被扇得踉跄,白皙的臉頰很快浮腫。
“許建保!”
“她是你女兒!你怎麽能.......”
許爺爺許奶奶趕緊上前扶住她。
許奈奈偏着頭,臉頰的劇痛如火灼燒,口腔蔓延起破損的血腥味,散亂的發絲遮擋了她低垂的眼睛。
年幼時,許多人告訴她,你沒有爸爸媽媽在身邊,你很可憐,你是殘缺和不完整的。
她不相信,她總喜歡看着別人家裏的阖家團團,在幻想裏拼湊自己完整的家庭。
她也總安慰自己,父母不是不愛她,他們只是性格不合選擇分開,父母也不是不想她,他們只是太忙了,只要她等一等,再等一等,他們就會回來看她。
那時候,她對母愛與父愛有過很多的期冀,爸爸這個稱呼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雄偉和安全感的代名詞。
直到一次次被欺負,一次次反被責怪——
她在年年歲歲中悄然長大,她也終于明白,不是世上所有的父母都愛自己的孩子,有些東西她注定無法擁有,也不必強求。
“你可以再打我一巴掌,”許奈奈平靜地将打散的碎發別到耳後。
少女臉頰紅腫,眼神卻堅毅非常,“如果你不想要我給你養老的話。”
許建保怒瞪的瞳孔一縮,可高舉的手臂無論如何都打不下去。
雛鳥初具羽翼,不知不覺擁有他不敢撼動的威脅。
........
許建保終究不敢拿走那幾萬塊的份子錢,他灰溜溜地離開遠寧,鄉村的小家又只剩下許奈奈和爺爺奶奶一家三口。
她好似在一夜之間長大。
高三最長的暑假接近尾聲,許奈奈拿出那剪頭發得來的兩百塊錢買了個全新的行李箱。
........
風吹麥浪,八月末的田野晃動着豐收的波濤。
高考結束後,她去打了兩個月的暑假工,買了人生中第一部 智能手機。
她已經不需要去手機維修店花一塊錢才能下載一首歌,她懂得了怎樣的包月套餐最适合她,她也認識了越來越多經典與流行歌手,只不過手機聽歌軟件裏大都還是五月天的曲目。
遙遠的天際劃過一架飛機,許奈奈站在田坎上,忽然憶起今天是8.25,是他的十八歲生日。
她開始追逐奔跑。
明知他不可能在那裏,明知這是如此不自量力。
可至少那架飛機曾到他去過的高度。
稻田的田坎狹窄而綿長,卻絆不倒從小生長在這裏的少女。
獵獵秋風呼嘯而溫暖,她跑散了頭發,已經及肩的發絲與高高的水稻交相呼應。
不知跑了多久,許奈奈速度慢下來。
她大口喘息,脫力地跌坐在田坎,在這片沒有人影的土地下,她再也壓制不住自己洶湧澎湃的淚。
許奈奈跪倒在地雙手捂臉,近乎失聲地嚎啕大哭。
依舊廉價的耳機裏傳來阿信深情的嗓音。
“突然好想你,你會在哪裏
過的快樂或委屈
突然好想你,突然鋒利的回憶
突然模糊的眼睛
........*”
天空只剩下飛機殘留的雲影。
在這一刻,被學校和校服淡化的差別殘忍地撕開帷幕。
她終于明白,葉子和浮雲不會相見,藍天看不見的機翼和小鎮熾熱的大地,才是他們之間赤裸裸的距離。
.......
2012年九月,許奈奈開始踏上人生的新征程。
遠寧到北京的火車硬座二十多個小時,她在無數次昏昏欲睡中被搖晃清醒。
宿舍全是狀元,班裏都是保送,她突然發現自己僅靠分數考上的清華和別人還有很長的差距。
原來世界上還有那樣多優秀的人,原來自己以為的終點只不過是人生的起點。
她吃力适應,瘋狂地彌補起點帶來的殘缺,将自己麻痹在競賽與學習當中。
可閑暇之餘,她還是會想起他。
那本早該封存在高三畢業那年的日記本斷斷續續地補上永遠不會見到光明的後記。
“林汀雲,我考上了清華,我還是好喜歡你。”——2012
“林汀雲,我今年獲得了國家獎學金,你在美國應該更厲害吧。”——2013
“林汀雲,我拿到推免名額了,你呢?”——2014
“林汀雲,我發了一篇SCI一作,又偷偷喜歡了你一年。”——2015
“林汀雲,五月天出新歌了,叫《後來的我們》,‘也許你還記得也許你都忘了,也不是那麽重要了,只期待後來的你能快樂,那就是後來的我最想的..........*’”
“——所以,後來的你快樂嗎?你有成為一名更好的醫生嗎?後來的我依然很喜歡你,可是暗戀實在太苦太澀,我可以不喜歡了嗎?”——2016
“你放下他了嗎,未來的許奈奈,收到請回答。”——2017
.......
又是一年白晝最長的夏至。
太陽直射北回歸線,白晝最長,黑夜最短,夕陽輝煌而盛大。
溫柔的晚風吹動天空的浮雲,紅日最後的光影穿透雲層奔湧而出。
“你怎麽還留着高中的《五三》?今晚又有家教嗎?”室友驚訝。
許奈奈回神,摸着書頁,笑了笑:“沒有。”
“那挺好,”室友擠眉弄眼,“晚上和公大聯誼,奈奈,這次要來啊!”
她緘默片刻,輕輕點頭:“好。”
書頁褶皺的《五三》和日記本第一次被放到象征不會再開啓的最邊角,許奈奈拿好包收拾出門,宿舍門關上。
仿佛一場與過去的告別。
忽然,一陣微風從窗臺鑽進室內,輕輕吹翻《五三》。
貼滿少年筆跡的答題卷早就泛白,書頁嘩啦作響,最終停在《五三》的終頁,仿佛跨越時空回答着塵封在歷史裏,少女那些年無疾而終的歲月——
參考答案:略
.......
追逐他其實是一件很不自量力的事,排名上升不會真的靠近,我的加速度再大也趕不上他的起點。
暗戀無罪,只是太苦,我只能在我的世界裏獨自演繹着一場又一場窺不見天光的獨角戲,奮不顧身又意興闌珊。
時隔多年,我還記得那個傾盆大雨的夏末,刷不完的試卷和考不完的聯考,那些艱難攀爬的年級名次,逐漸拉近的分數差距,以及那位驚豔我整個混沌青春的白衣少年。
或許不會再見了吧,可我仍然慶幸遇見過你。
哪怕此去經年,雲是雲,我是我。
......
(上卷完)
......
作者有話說:
寫完校園篇緩了很久,胸口積壓的濁氣好像終于抒發。
奈奈就像一棵長在夾縫中的小草,哪怕生活遍地苦難,也仍然頑強且堅毅地活着,阿雲對她來說是暗淡生活裏為數不多的陽光,哪怕陽光不獨屬于她,卻也真真實實地照在了她身上,她感激這場名為青春的相遇,讓她變成了更好的自己。
同樣,我也感激陪我到這裏的各位
都市篇再見。
ps
文中引用歌詞來自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後來的我們》
感謝在2023-05-11 22:19:06~2023-05-12 23:26: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婉 2瓶;棠小墨、莓莓果、蒟蒻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久別重逢.中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