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整個人撞上一處堅硬的胸膛。◎

許奈奈徹底得罪了豐悅的老總。

馮陽急得上竄下跳, 反觀當事人怡然自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

實驗室。

江夢魚用實驗記錄本半擋着臉,看了眼不遠處正在電腦前辦公的許奈奈,悄咪咪地問:“.........許老師真把付總踹花壇去了?”

蘇澤洗着燒杯, 淡淡道:“沒看見。”

江夢魚疑惑:“诶,你那天不是在嗎?”

蘇澤:“在費力把你弄回來。”

“.......”江夢魚小臉一紅,“我、我有那麽重——”嗎?

“小魚。”

江夢魚噔噔跑過去,甜美一笑:“許老師。”

許奈奈鼠标移動在她的論文上:“這幾個地方格式要改, 我做了批注發給你。”

江夢魚感激涕零:“謝謝許老師!”

試問還有哪家研究生有這麽保姆級的小導師!

江夢魚屁颠屁颠地去拿筆記本, 忽然又高喊着跑回來:“許老師、許老師您快看!”

許奈奈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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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夢魚将手機遞過來, 激動道:“您看豐悅好像跟鑫瑞合并了!我們是不是間接接了鑫瑞的項目呀!”

“這不是合并, ”蘇澤默默走過來,“叫收購。”

許奈奈看着微信公衆號上的推送, 最大的那張股權變更的照片有熟悉的面孔,是林汀雲身邊的助理。

江夢魚眼巴巴地盯着:“許老師, 這樣的話我們的項目是不是可以多弄點錢了?”

許奈奈淡然移開眼, 繼續改稿子:“應該不能。”

“為什——”江夢魚倏然住嘴。

她想起來了, 她的許老師剛把人家老總給踹花壇去了。

“他們高層有變動。”蘇澤伸手滑動幾下。

江夢魚望過去, 眼睛一亮, 一字一句讀出來:“經查原豐悅醫藥總經理付某、副總經理.......涉嫌挪用公款聚衆嫖.娼,現已停職審查。”

許奈奈敲鍵盤的手指一頓。

......

許奈奈被馮陽叫到辦公室。

“哎好好好......于助理客氣了,能去貴公司觀摩是我們的榮幸哈哈哈......”

馮陽挂斷電話, 笑着對許奈奈招手:“師妹來了, 快坐快坐。”

一聽這稱呼, 許奈奈就知道沒什麽好事:“不坐了, 有什麽事?”

“哎呀, 師妹這就見外了不是?那付總确實不是個東西, 這不被查了嘛!”

馮陽是個欺軟怕硬的主, 以前許奈奈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時常忍耐,他便有恃無恐,而這一次真的把她惹怒,馮陽這才發覺自己這個師妹根本不是個任人欺負的性子。

他讨好地笑:“哎呀,奈奈,你說你在學術大會上遇見林總這麽重要的事怎麽不跟師兄說呢?”

許奈奈淡定:“我已經拒絕了鑫瑞的合作請求。”

“什麽?!”

馮陽差點跳起來,随即又忍下去,他幹笑,“這.......嗐,鑫瑞的項目不急,之前是師兄考慮欠妥,沒有顧及到你的心情,但現在不會,這不,剛剛鑫瑞的于助理給我打電話邀請我們參觀他們的新建實驗基地呢,現在豐悅被鑫瑞收購了,咱們可得好好把這個項目做下去,這樣才能繼續跟鑫瑞.......”

豐悅成了鑫瑞的子公司,其所有項目由鑫瑞全權接手,其中自然包括那份和許奈奈還沒有中止的合約。

.......

夜晚回到公寓,許奈奈洗漱過後披散着快要及腰的黑色長發,開始坐在電腦前繼續修改幾個碩士的論文。

叮鈴鈴——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

她拿起接通:“喂?”

對面傳來略帶歉意的中年女聲:“是小許嗎?我是朱穎,抱歉這麽晚打擾你,請問你這周六有空嗎?”

許奈奈坐直身:“朱姐,這周六我們組要去實驗基地參觀,恐怕沒有空,請問有什麽事嗎?”

“沒事沒事,”朱穎連笑幾聲,“你忙你的......晨晨!”

“奈奈姐姐!”電話被人搶走,小姑娘軟糯糯的聲音從聽筒傳出,“晨晨今天學會疊千紙鶴啦!想送給你,奈奈姐姐什麽時候過來看晨晨呀!”

許奈奈溫軟了眉眼:“姐姐這周末要忙工作,下周來看你好不好?”

小姑娘雖然有些失落,但仍然乖巧地答應:“好的,晨晨會等你噠!”

“晨晨真乖。”

一年前,偶然的機會許奈奈接觸到一家陽光福利院,後來基本每周末都會以志願者的身份去那邊給小孩子上課,田晨晨是陽光福利院一名兒童白血病患者。

只不過最近實在太忙,算起來已經有半個月沒有時間過去,如果沒有這次實驗基地參觀,本來該這周末去的。

許奈奈被馮陽破壞的心情因小姑娘治愈,她做完今天的任務後起身推開窗戶。

窗邊初春的鳳凰樹蘊含了朵朵花苞。

許奈奈又憶起那些追逐他時暗無天日的歲月。

她記得他每一個幹淨利落的解題步驟,然後在少年勁遒有力的筆鋒中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他。

時隔多年,再次重逢,林汀雲用行動證明了她的幻想并非虛假。

他那為達目的直擊核心要塞的行徑要比當年更為直接,毫不拖泥帶水,此路不通,便換一種更無法拒絕的方式。

廣袤無垠的夜空星子點點,虛空的浮雲緩慢漂浮,微風吹過她鬓邊零星的碎發。

許奈奈趴在窗邊靜默地放空大腦。

其實現在已經很少有什麽事情會影響到她。

她只是忽然想到,如果十八歲那年的少女知道未來會有與他距離這樣近的一天,一定很開心吧。

.......

鑫瑞研發基地,總裁辦公室。

林汀雲負手而立,于紹進門彙報:“各部門已經準備就緒,确保儀器設備正常運行。”

一開始,于紹只以為老板想通過邀請參觀拉拉關系,結果老板反手就收購了豐悅,直接接手了豐悅跟鷺大合作的項目,一躍成為許博士的直系甲方。

于紹想了想:“林總,其實現在我們成了甲方,理論上來說應該........”他們接待我們才對。

後面的話于紹不敢再說,辦公室內只剩詭異的平靜。

.......

馮陽一下車就無比自來熟地開始套近乎,全靠于紹過人的寒暄功夫這才不至于讓場面過于尴尬。

許奈奈帶着蘇澤、江夢魚還有阮茜三名碩士生跟在後面。

忽然手機震動,她低頭看了一眼,臉色大變。

于紹還在前面講解:“這邊是我們實驗基地新購的表征儀器,我們實驗室支持新藥三期臨床實驗........”

江夢魚眼睛瞪得像銅鈴:“天哪,蘇澤蘇澤你快看!那是AC-TEM诶!!還有FIB、HRMS.......這得花多少錢——許老師......咦,許老師呢?”

.......

許奈奈急切地跑到樓梯間接起電話:“朱姐,晨晨怎麽樣了?”

剛剛參觀到一半,朱穎突然發微信說晨晨又開始骨痛。

朱穎急得只抹眼淚:“吃什麽就吐什麽,渾身疼得直打滾,哭鬧着要你.......”

許奈奈看了眼時間,深呼了口氣下定決心:“我現在就過——”來。

手機在掌心挂斷,她擡頭愣住。

樓梯拐角處,男人居高臨下,不知來了多久。

“林.......”

“你有急事?”他問。

許奈奈咬唇點頭:“非常抱歉,今天我恐怕沒辦法參觀完貴公司.......”

林汀雲一邊挽袖口一邊下樓梯:“去哪,我送你。”

許奈奈一怔,瞥見窗外狂風大作,烏雲翻滾,竟是突然變了天。

鑫瑞實驗基地建在郊區,莫說打車,恐怕公交都等不到。

她不再猶疑:“多謝。”

許奈奈跟着林汀雲來到地下車庫。

黑色賓利內飾奢華冷調,秉持着乘車禮儀,許奈奈坐到了副駕駛。

她插上安全帶,坐得端端正正:“去陽光福利院。”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掌撐住方向盤,卷起的白襯衫袖扣露出裏面青筋流暢的小臂。

他微微側目,女人雙手握着手機滿臉焦急。

“嗯。”

賓利引擎啓動,林汀雲一腳踩下油門。

.......

轟隆隆——

一道閃電唰拉劃過天際。

跨海大橋下海浪翻湧奔騰,驟雨激烈地拍打地面,黑色賓利宛若一條隐匿于夜色的獵豹,沖破暴雨幕布化成道道殘影。

“領養了小孩?”林汀雲直視前方,指尖輕點方向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側女人的不安。

“沒有。”許奈奈低低搖頭,“是一個患白血病的孤兒。”

林汀雲握住方向盤的五指倏然收緊。

許奈奈看着微信裏朱穎不斷發來的安撫消息,淺嘆了口氣:“只可惜還沒找到合适的骨髓,受了太多罪。”

車外的景物在疾馳中快速閃過,大雨在車窗上留下一道道斑駁的雨痕。

光影忽明忽暗,賓利車外反光鏡上濺起水花,劃過男人棱角分明的側顏。

林汀雲艱澀滾動喉結,低聲:“會找到的。”

福利院距離實驗基地有不短的距離,好在自駕車加上時間很晚錯過了晚高峰,不過一個小時就到了目的地。

陽光福利院地址偏頗,生鏽的大門被狂風吹得哐當直響。

樹枝搖晃,葉面翻滾發出沙沙聲,破敗的路燈接觸不良地閃爍微光。

許奈奈沒有心情欣賞大雨婆娑,她一下車甚至來不及打傘便直直往裏面跑。

林汀雲撐着傘跟在她後面繞了兩層樓,終于爬上一層上個世紀建築樣式的漏風宿舍樓,裏面不斷傳來小女孩痛到極致的呼喊。

“晨晨——”

許奈奈推開房門,朱穎雙眼通紅,怎麽都按不住床上打滾的田晨晨。

小女孩因為化療剃了光頭,形如枯槁的手臂上都是針孔,她不斷扭動,單薄的襯衣卷曲往上。

林汀雲頓住腳步,沒有再往裏走。

白血病患者在沒有移植到合适骨髓時通常會使用TKI治療,只不過副作用極大,常見為浮腫、毒害肝髒、惡心嘔吐及四肢痙攣,白血病細胞從骨髓中清除時甚至會引起嚴重的骨痛。

不擋風的木質門板只能阻隔視線,痛到極致的哽噎一聲聲與狂風暴雨混合,凄厲而哀絕。

林汀雲垂眸收好雨傘,女人輕哄的嗓音逐漸掃平小女孩失聲哭泣,也如一片羽毛拂過他的耳膜。

不知過了多久,木質門板被推開。

朱穎急切上去:“怎麽.......”

“噓。”許奈奈壓低聲音,朝裏面示意,“吃過止痛藥,睡了。”

朱穎終于松下一口氣,這才發現旁邊還有個人:“梁警.......”

男人一襲黑色西裝,他從始至終靜默不語,好似與夜色完全融為一體。

朱穎後半句話堵在喉中。

“這位是......”許奈奈想了想,解釋,“我的朋友。”

林汀雲被黑暗籠罩的眼簾動了動,室內映出的缥缈燈光能讓他清晰地看清女人的臉。

她跑得很急,淋了不少雨,純白T恤濕成了半透明狀。

他不動聲色側開眸。

朱穎驚訝道:“原來是小許的朋友啊,這麽急着叫你們來實在不好意思,雨下得太大了,要不今晚就在這裏将就一下吧?”

許奈奈沒太大問題,畢竟以前待得晚總會在這裏過夜,甚至還留有換洗衣物。

只不過......

轟隆隆——

又是一道閃電撕裂天空,屋檐嘩啦啦地流下瀑布般的積水,黑色賓利孤單地停在院子裏,好似被世界遺棄。

“這邊還有一間空房,你.......要将就一下嗎?”許奈奈小心試探。

林汀雲點頭:“好。”

他應答得太爽快,這下輪到許奈奈愣住。

朱穎沒看出許奈奈的出神:“那我去抱床被子過來,小許,你帶你的朋友去走廊盡頭那間空房吧。”

陽光福利院是上個世紀一位慈善家自費建成,主要收養的都是被人遺棄的殘疾嬰孩,後來那位慈善家去世,這裏逐漸荒蕪,每年除了國家補貼,也沒有其他社會資金來源,設備建築都很老舊。

許奈奈和林汀雲擠進室內之後,她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不對勁。

男人身形高挑,渾身上下皆是矜貴冷肅,實在和狹小的舊宿舍樓格格不入。

忽而一陣涼風吹過,許奈奈衣衫濕透,她打了個寒戰:“我、我是覺得這雨下得實在太大了,你現在出行不太安全,就是這裏可能條件簡陋了點.......”

“沒事。”林汀雲自如地脫下西裝外套。

許奈奈雙手揉搓手臂,輕聲說:“今天謝謝你送我.......”

滋、滋啦——

頭頂電燈極速閃爍,下一秒猛地熄滅。

室內陡然陷入黑暗。

許奈奈吓了一跳。

她慌忙地摸索支撐點,砰的一聲不知踢到什麽,緊接着手臂一緊,整個人撞上一處堅硬的胸膛。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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