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春光澹宕,流水潺潺。
在河道上輾轉數日,祝苡苡總算抵達了徽州府。她這趟來的匆忙,堪稱輕裝簡行,自小貼身伺候的丫鬟,也只帶了忍冬一個。行船的時候,睡得又不好,以至于這十天半月下來,人都憔悴了許多。
抵達了徽州府的碼頭,她更是片刻未歇,賃了馬車,拖着行李就直往家中而去。
徽州府治的熱鬧還同以往一樣,她有三年沒過來了,看着路上的販夫走卒和街道兩邊熟悉的招牌鋪子,祝苡苡有那麽點恍惚。
徽州府的繁華當然比不過京城,可那熟悉而又親切的感覺,卻能讓她覺得安心,能讓她唇角的笑,更加真心實意。
将馬車上的簾帳放下,祝苡苡低垂着頭,雙手交叉相握,因為攥得太緊,隐約有些發顫,那麽一小點動作,昭示着她內心的不安。
到了祝家,吩咐忍冬去放東西,祝苡苡随着管事祝三有一起去了祝佑房裏。
進門前,祝三有止住步子,“小姐一路操勞,見着老爺,也不要過分傷懷……”他還想再說些什麽,可又覺得,他一個外人,沒什麽資格說。
他在祝家伺候了十多年,看着小姐長大,如今見着小姐,這樣憔悴傷感的模樣,他心裏也不是滋味。
祝苡苡恩了聲,沒再說別的。
稍作整理衣襟,她邁步進了裏間。
隔開內外的珠簾微微晃動,在裏面伺候的丫鬟,看見祝苡苡過來,連忙矮身來行禮,祝苡苡招了招手讓她起來,而後接過丫鬟手中的帕子,接着給祝佑擦着手臂。
她一邊擦着,一邊垂眸看着自己的爹爹。
算算時候,父女倆也就是三年沒見,才三年呢,他兩鬓就長了不少白發,眼角眉梢也多了許多皺紋,以前還會逗着她笑,哄着她,讓她別愁眉苦臉的,可這會兒,卻只能安安靜靜的躺着,半點聲息都沒有。
前些時候才給自己寫過家書的人,怎麽好端端的,就成了這樣呢。
她心尖酸澀的,像是囫囵喝了一大口酸梅湯,腮幫子、牙齒,連眼睛也有些酸,胸口墜墜的,又脹又疼。
Advertisement
祝苡苡抿緊了唇,重新擰了帕子,一遍又一遍,仔細的擦着。
做完這些,便呆呆的坐在祝佑旁邊,就這麽安靜的看着他。
吳叔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幅場景。
祝苡苡本就舟車勞頓,下了船,連口茶水都沒來得及喝,就趕了過來。嘴唇幹澀的泛白起皮,眼睛也腫,仔細看,還有幾條交羅在一起的血絲。
“苡苡,去歇歇吧,走了幾天的水路,臉色也難看得緊,要是就你爹爹看見你這樣子,還不得難過又心疼?”說着,又給她遞了杯茶。
祝苡苡接過那杯茶,卻只是在手中端着,“吳叔……”
她咬着唇,眼眶裏憋了許久的淚,一直來回打着轉。
吳齊看見,臉上也滿是心疼,“好了,不哭了,去歇歇吧,你爹爹這回還算是運氣好,他出海的那次,海上風浪很大,不少商船都就那麽翻在海裏,有許多人,都回不來……他能回來,已經是萬幸了。”
她站起來,拭了拭眼角的淚,“吳叔,給我爹爹看診的大夫……是怎麽說的?”
吳齊臉色稍有凝重,他本不欲回答,可看着祝苡苡一副不得到回答便不罷休的模樣,他只得嘆了口氣,無奈道:“大夫說,大抵性命是無虞,每日清醒四五個時辰,可能不能完全恢複,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她唇邊擠出些笑,“那便好,總是有機會的。”
看着她呆呆的離開,吳齊心中生出些不忍。分明心中難過,但為了不讓他擔心,已經盡力在忍了。
吳齊覺得,祝苡苡這三年是變了些的,不再那麽喜形于色,也會寬慰人了。可這些變化,不正是說明苡苡在京中受了挫磨麽?
成熟穩重些固然是好,可若是受苦得來的……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知曉祝苡苡平安抵達徽州府時,孟循心裏的憂慮消散了不少。
但現在平安,也不意味着一直都能平安。
他向費昇借了些人,暗中保護着。那些人都是出生行伍的練家子,身手非凡。若不是孟循将自己口中有關陳将軍後人的事情透露給費昇,他也不見得肯借。
除了祝苡苡之外,他手頭如今也有要緊的事。
他早早派出去蘇州府的人回了消息,說疑似陳将軍那位外孫女的人,幾年前便病死了,但那婦人孕有一女,只可惜命運多舛,淪成了賤籍。
孟循得知此事,知會了費昇一句,當即便出發前往蘇州。
舟車勞頓半月有餘,他總算抵達蘇州。趕在那女子出局前将人贖了出來。那女子喚作鳶娘,十九的年紀,沉默不多話。
也只是孟循出錢贖她出來時,她臉上才稍有波瀾。
孟循費了好些功夫,才漸漸與這人熟絡起來。
他知道像鳶娘這樣身世坎坷,被逼良作娼的女子,心性會比旁人堅毅許多。若是直截了當的問,興許沒什麽效果,問出的事情也顯于表面。所以孟循拿出了許多的耐心去應對,待她的态度,也總是跟着她的反應,一絲一絲揣摩出來。
好在于孟循而言,事情總是有收獲的。
他旁敲側擊問了她許多事情,從起初的只言片語,到後頭的即問即答。
終于,他因鳶娘貼身藏着的玉佩中确認了她的身份。
“你可甘心就這麽待在蘇州府,做個為人不恥的賤籍女子?”孟循看着鳶娘攥緊了手中的玉佩,随即又到,“你不用害怕,随我一道回京去,我會護着你安全,也會替陳将軍翻案,你若肯,我還會想辦法幫你脫籍。”
鳶娘心裏忐忑,她母親與她說過,無論如何都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以至于她即便被丈夫當做賭資抵了出去,也不舍得将這塊可以證明身份的玉佩典當。
可她真的熬不下去了,她不想做個賤籍女子,他不想被人吆五喝六還得強顏歡笑,這樣的日子,她僅過了半月,便一刻也不想再熬下去了。
她沒有母親那樣堅韌,也沒有母親的好運道,她只能替自己考慮。
況且,面前這位氣度不凡的郎君既然救了她,替她贖了身,想來,也不是什麽壞人吧。
“我……”她睜着一雙眼,仔仔細細的打量着孟循,放在膝頭的手,來回的攥着裙擺。
想起母親臨終時囑咐的話,鳶娘始終下不了決斷。
孟循牽着唇角,刻意放柔了聲音,“不打緊,鳶娘若覺得難以抉擇的話,我可以給你兩日的時間考慮。”
說罷,他轉身離去,只是折步繞過屋檐後,溫煦的面色陡然沉了下來。
現在只是找到了人,關鍵翻案的證據卻沒什麽線索。
當年,陳将軍是因為在府中搜出了前朝丞相的親筆書信,才以謀逆罪論處。
前朝丞相婁烨是載入史冊的文人,才華驚絕,有不少詩詞廣為流傳,因先帝也曾大肆稱贊,本朝官員收藏有他的詩籍實在不足為奇。可陳将軍,一介武夫,收藏詩集都說不過去,又更何況是那位的親筆信件。
陳将軍也是為本朝帝效果汗馬功勞的武官,若不是當時黨争嚴重,也不至于遭此橫禍。
自然這事極可能并非陳将軍本意,乃是有人陷害。可當時事情鬧得那樣大,先帝手段鐵血,也沒人敢為之求情,只敢暗中相幫。
若真要找線索,還得靠這位陳将軍的後人做引子。
孟循先将這鳶娘安置在賃下的宅子中,而後将此事飛鴿傳書于京城中的費昇。
他有預感,即便鳶娘能同意與他一道回京,這路上,也只怕是道阻且長,有諸多艱難。他何不再找個幫手。
另一邊,孟循說是給了人兩日時間,但實則只過了一日,他便已經失去了耐心。他時間有限,不便在蘇州府多留。他自認已經給了足夠多的時間給這位陳将軍的後人。
但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懷柔不行,那便另尋他法。
鳶娘雖被贖了身,但盯上她的人不少,若少了他手下的人護着,單是她那個賭鬼丈夫,就足夠讓她應接不暇。
處理好一切事務,孟循好整以暇的在院中看着連日快馬傳來的公文。
小半個時辰過去,手中的公文差不多看完。小院外的木門乍然被推開,孟循悠然側目過去,修長的手搭在泛黃的洛陽紙上,似乎早猜到了什麽似的。
下一刻,木門被打開,門外的女子捉裙而來,跪倒于他面前。
她釵發淩亂衣襟松散,面上滿是慌急之色。
“大人,大人救我我……願意随你一道回京。”
孟循斜乜着她,眸色淡然,“鳶娘可是遇上什麽事了,不着急慢慢說。”
轉眼祝苡苡便在徽州老家待了三個多月。
她每日除了照顧祝佑之外,就再無旁的事情。號在三個多月過去,祝佑的情況稍有好轉,由每日清醒四五個時辰增多了一個時辰,偶爾還能咿咿呀呀和祝苡苡說上幾句話。
起初她還聽不太清,後面聽着聽着便熟悉了,大多時候主要說的都是些勸慰她的話,讓她別擔心,別過于操勞,好好顧着自己。
祝苡苡心裏不是滋味。
她甚至有些惱恨自己為何前幾年沒有更多的關心自己爹爹,不能時不時的抽空過來徽州府,總計較着京城裏的那些得失。
而這樣閑散的日子,在差不多季春的某日,随着一封京城傳來的家書宣告結束。
是銀丹托人傳來的,說孟循在外出蘇州府辦差事的時候出了事兒,受了重傷。
信從京城傳過來,少說也得有十日,孟循具體情況如何,恐怕也生了不少便數。是以,祝苡苡與吳叔交代了自己的事情,帶着忍冬,日夜兼程返回京中。
京城一如既往的繁華,但她卻顧不得欣賞這些,只匆忙往家中趕去。
進了內院,迎面過來的是銀丹,她臉上滿是開心,迫不及待的便要和祝苡苡說話。
祝苡苡擡手攔住了她,“夫君他在哪,現在可還好?”
銀丹倏地眉頭皺起,低垂下頭,支支吾吾的不肯作答。
祝苡苡等不及,提裙便往內院走去,銀丹反應過來想要攔住她,可張了張手又無力的垂下。
她攔什麽呢,總該讓夫人知道的。
祝苡苡着急忙慌的往內院中走去,但還未過去,就聽見兩道聲音,一道她極為熟悉,是孟循,另一道聲音雖不熟悉,但卻十分悅耳,是個女聲。
她腳步不由得慢了,心中疑窦叢生。
向前幾步,孟循的身影,映入眼簾,而他身側,站着一個于她而言極為陌生的女子。
祝苡苡捉裙的手兀的松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