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朗日熠燿, 和風徐來。

祝苡苡和忍冬銀丹坐在寬大的馬車裏,閉目養神。

馬車行裏賃下的駕車師傅技藝尤為娴熟,這段皇城駛向碼頭的路驅得平穩,微微的晃動像是哄孩提的木架子搖籃, 慢慢悠悠, 輕輕颠着, 舒服極了。

祝苡苡這幾日本就操勞,免不得有些疲憊, 很快便靠着車壁睡了過去,半盞茶功夫, 才悠悠轉醒。

外頭吵嚷聲漸漸響起,隐隐約約還能聽見江水拍打岸堤的聲音。

她猜,應該是要到碼頭了。

思及此,她随手掀開馬車車簾,目光朝外面探了探。

果不其然, 已經離了皇城到了碼頭, 只是不知道為何, 前面排着一隊冗長的隊伍,前前後後都站滿了人。

她不是沒有從京城去過徽州府, 以前并不需要和今日一樣排這樣長的隊, 更不會有這樣多的人堵在這裏。

她記得這邊通行向來順暢, 只需将你随身攜帶的路引,交給那碼頭駐守的官兵, 查驗過後,便可通行。

即便碼頭有不少商船來往, 查驗起來也很是便利, 用不了多少時辰。

祝苡苡心中疑惑, 不由得蹙起眉心,放下了車簾。

忍冬見祝苡苡垂眸沉思的模樣,心中生出了幾分好奇,她掀開另一側的車簾,往外頭探了探,看到那幅景象,心中更是奇怪。

她之前陪着小姐回過徽州,來回兩次,也沒有見過碼頭堵着這樣多的人,還排着這麽長的隊。

這情況必定不同尋常,想來是發生了些什麽。

“小姐……要不奴婢先下去,看看那邊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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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的聲音将祝苡苡從分神中抽了回來,她看着忍冬說了聲好。

見忍冬下了車,祝苡苡也沒打算在裏頭坐着,她朝外頭挪了幾步,坐到了車夫跟前。

前頭再沒有路可以走,車夫遂跳下馬車,牽着缰繩,将馬車穩穩地停在了隊伍後頭。

祝苡苡從懷中掏出銀子,遞給車夫,車夫眉開眼笑的接過。

她賃馬車租使費已經給了車行,她這會兒單獨給車夫算是額外的錢,車夫能拿到額外的錢,自然心裏開心。

且這銀子分量不輕,他在手上掂了掂足有二錢。這都快趕上他幫人駕車小半個月掙的了。

“師傅,你來往這碼頭,想必對這邊情況熟悉,你可知道前頭為什麽排了這樣多的人?”

那駕車師傅朝前頭瞟了一眼,輕嘆一聲,随即答道:“還不是因為近日來皇城加強了巡防,輪值的官差幾乎多了一倍,我這來來往往的不時的都能看見,黑壓壓的官兵,看着就覺得杵得慌。”

“加強巡防……可是出了什麽事麽?”

車夫瞪大了眼,趕緊上前一步,将手指伸在唇旁,輕輕地噓了一聲。

“姑娘這可不能亂說呀,這要是被哪個有心人聽見,可了不得。”

祝苡苡怔了會,被車夫這謹小慎微的模樣引的心中多了幾分猜測。

她又朝車沿挪了些位置,輕聲問:“那究竟是如何了呀?”

車夫本不願在這事上多嘴,怕惹得一身騷,可念在面前這秀美端莊的姑娘額外給了自己兩錢銀子的面子上,他猶豫了會兒,往祝苡苡的方向走了小步,悄聲開口:“我聽車行其他人說……說是在捉反賊,反正小心些,官兵問話的時候,仔細的答,應該就出不了什麽岔子,我也就曉得這麽多了,姑娘……”

祝苡苡扯着唇笑了笑,“多謝師傅提醒。”

說了會兒話,早的一刻鐘去前面的忍冬也去而複返。

她額間鬓發帶着細密的汗,模樣看上去是有些着急,祝苡苡從袖中拿出帕子遞給忍冬,叫她擦擦。

兩人又上了馬車,歇了片刻,忍冬将自己見到的情況一一說來。

原本看守碼頭,負責核查來往船只的官差比往常增了一倍。且這來往的人,除了要核對路引外,還需得經過兩輪的盤查,方可登船離開。

核查的官差數量雖然多了,可這事情卻複雜的不少,以至于這會兒碼頭堵了不少的人。

大多來往的都是商船,碼頭最繁忙的時候便是在這幾個月,畢竟再過幾個月就要到汛期了,汛期一來,又是暴雨又是漲潮,河道是極不安全的,于是,往來行商的便做足了準備,要将運輸的貨物在這幾個月處置妥當。

好在祝苡苡這會來的不算太晚,他們的馬車占了個位置,她仔細看着,前頭的隊伍一點點變少,後頭的人還在增加。

按照這速度,約莫着再過上一個時辰,就該輪到她們了。

不知為何,祝苡苡因着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心底生出了些許不安。

突然多了這樣多的官差,又按照剛才車夫所說,這段時候,必然較以往要動蕩不少。

她和忍冬銀丹三個,皆是弱質女流,身上又帶着不少銀票,要真是碰上了什麽賊人歹人,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其實早在離開之前,祝苡苡就考慮到了這些,她這趟乘坐的商船,是經她曾經茶館的掌櫃介紹的,壓這些貨物的镖頭,和那茶館的掌櫃有多年交情。

那掌櫃和祝苡苡說過,坐這商船,要比做其他的客船安全不少。

但這趟商船只在今天離港,押送了這一趟,再等下一趟,便要等到下個月。

她和那镖頭事先打過照面,镖頭與她說了船走的時候。

搭上他們的船,或許會更安全些吧。

祝苡苡心緒紊亂,眉頭始終壓着,在她身旁的銀丹和忍冬都将她的反應看在眼裏。

兩人不時的寬慰着祝苡苡,可她們自己心裏都是不安的,說出來的話,又哪有什麽說服力呢?

好在這等待的時間要比祝苡苡料想的早上一些,半個時辰過去,就已經輪到了他們。

官差看上去臉色不善,兇巴巴的,淩厲的眸子上下打量着祝苡苡和跟在她身後的忍冬銀丹。

那目光盯得祝苡苡渾身發顫,好一會兒過去,他才開始盤查,一是問她去往哪裏,二是問她所謂何事。

祝苡苡早在仁東那會兒過來的時候,就差不多想好了回答,這會兒回起話來倒也還算流暢。

其中一個手持□□的官差挑開了祝苡苡身後馬車的箱箧,看見裏面全是書之後,又啪的一聲将箱箧合上。

除了這箱子之外,祝苡苡帶着的皆是一些輕便的換洗衣裳,官差瞅了幾眼便沒再查下去,讓他們去另一邊。

祝苡苡繃緊的心漸漸松緩下來,過了這關便只要查路引就可以了。

路引是她早就準備好的,肯定出不了岔子。

可這回,倒真是大出祝苡苡意料。她所擔心的官差盤問沒出什麽岔子,反倒是這張路引上出了問題。

那官差板着張臉,将她的路引還了回去,“你這路引,還少了京衛處的印鑒。”

祝苡苡稍有愕然,她捏着手中的路引,輕聲問了句,“不是只需要順天府尹印的印章便可以嗎?為何還多了京衛啊?”

“前幾日就在皇城裏外張貼了告示,你這婦人肯定是沒注意查看,既然要出遠門還不做足準備?好了,沒什麽事情就別在這妨礙我辦差,下一個。”

祝苡苡呆呆的站在原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其實這官差說的沒錯,她要出遠門,自然得提前準備好路引通行。可祝苡苡根本沒有料想到,數十年沒有變過的路引,就在這朝這夕多了這道事項。

這該如何是好?

她便是按照着官差所說的,拿着路引去求了這硬件,那也得等到明日了,可明日又哪會有這趟商船,她便又要等一個月。

這一個月她又該何去何從,難不成,住在皇城裏的客棧?

祝苡苡心裏煩悶極了。

也怪她自己疏忽,以前她的路引是孟循替她準備的,她少有操心這些事情,便是這樣,她才會在這回栽了跟頭,不夠細心,忽略了皇城的告示。

許多事情,她還是該親力親為,不該過分依賴旁人。

若是前幾回的路引是她自己準備的,說不定這次他也能分外仔細小心些,不會出了這樣的岔子。

官差正嚷着下一個上前,擡眸就瞧見祝苡苡還愣愣杵在原地,他心底不由得窩火,擡手就将祝苡苡推開,祝苡苡一個趔趄,一下栽倒在地上。

這動靜把忍冬和銀丹都吓了一跳,兩人趕忙上前扶起了祝苡苡。

“你這婦人剛才便叫你走了,怎麽還站……”

不知為何那官差突然噤了聲,那怒容轉為笑臉,谄媚的看向緩緩走來的高大男子。

官差躬身拱手,朝那高大男子行了一禮,“韓大人。”

韓子章朝那官差睇了眼過去,他眸色平靜淡漠,卻讓那官差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官差心中百轉千回。

他雖是個不入品級的末流胥吏,但也聽說過這位京衛指揮同知韓子章的名聲。

還未到而立之年,便憑借過人的本事坐上了從三品的指揮同知。就是尋便滿朝上下,也找不出能出其右的人。

這位指揮同知和那位刑部主事費昇,都是有不少手段的能人,殘酷冷血更是在他們這些胥吏裏頭出了名,這樣的閻王出來,他這樣的小鬼哪裏還敢造次。

哪知這會兒,這位韓大人竟轉手就将方才那尋釁滋事的婦人拎了起來。

官差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韓子章也沒想到,自己出來巡視碼頭居然就能碰上祝苡苡。

她一個五品侍讀夫人,好好的,跑到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做什麽?還被這樣一個欺軟怕硬的勢利小人欺負。

孟循都不曉得照顧好自己夫人麽?

祝苡苡漸漸回過神來,她擡頭看向面前的人,見是韓子章,也稍有意外。

“韓大人,您怎麽在這兒?”

韓子章蹙着眉頭,這話反倒是她先開口問了。

他睨了眼忍冬銀丹,叫她們倆就站在那裏,自己則将祝苡苡拉到一邊說話。

祝苡苡掙脫他的手,眉目似乎有淡淡不悅。

“韓大人這是何意?”

韓子章哂笑,“我是何意,我不拉你起來不給你撐腰,難道還看着那小小末流的胥吏欺辱于你?”

他似乎并未覺察到自己話裏的怪異,只直直看着祝苡苡。

祝苡苡心中百味雜陳。

她并不怎麽喜歡韓子章這樣身份高重,與她有着雲泥之別的人,可偏偏這韓子章又三番兩次的救了她。

“祝苡苡,我問你,你好好的不待在家中,為何要來這人多口雜的是非之地,孟循不管你麽?”

祝苡苡極力忽視他那高高在上的語調,沉心靜氣地回答:“我要去徽州府,還有,我和那位孟大人再沒幹系了。”

“你這是何意,你不是他夫人麽,怎麽會沒有關系?”

祝苡苡實在有些不太理解韓子章,她分明已經說的非常清楚,怎麽他就硬是要把她和孟循拉上幹系。

她心中無奈,只得直白坦言,“我和孟大人已經和離了。”

“你說什麽?”

作者有話說:

這張做了一下鋪墊,按照進度下一章男二就會出來,不過方式有點特別#^_^#

下一章21號23:30更新。

之後會調整一下更新時間,不會弄的這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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