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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蕭瑟, 鹧鸪嘲哳,轉眼便又過去了兩日。一直水土不服,成日躺在床上的銀丹也總算漸漸好轉,能下床來走路, 臉色再沒前幾日那樣白的吓人了。

幾乎是身子一好轉, 銀丹就趕緊的回了祝苡苡身邊。

這次一連病了三四日, 銀丹成日就只能喝些湯湯水水,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原本就大的一雙眼,現在跟鑲在框裏似的, 淺淺的附着着一層皮肉,哪裏還有曾經的明媚朝氣。

銀丹卻沒顧得上管這些,她只曉得自己這些時候沒盡到一個做丫鬟的本分,沒有伺候好小姐就算了,反倒還讓小姐來親力親為伺候她。盡管大多時候, 祝苡苡都是讓客棧裏的夥計幫忙照顧銀丹, 但祝苡苡卻也給銀丹喂了好幾次飯了。

前天那兩盅藥, 還是小姐給她煎的。

銀丹那會兒迷迷糊糊的,但也還記得祝苡苡那雙白皙柔嫩的手, 手背燙起了幾個水泡, 在一片細膩光潔的肌膚上, 看得尤為心疼。

銀丹原本還想着,這次陪着祝苡苡一起來江寧府, 肯定要将祝苡苡照顧得妥妥當當,要比忍冬都更加貼心。

銀丹也想做祝苡苡身邊那個值得信任的人, 但也不知道是性子的緣故, 還是她确實不夠細致的緣故, 許多事情确實做得不如忍冬好,但銀丹也自诩,從不會做拖後腿的那個。

可這回呢,她倒是真正拖後腿了。

想到這裏,銀丹苦澀着一張臉,将客棧備好的早食送到了祝苡苡房裏。

祝苡苡房裏靜悄悄的,半點聲響都沒,開始進來的時候,銀丹還以為她出門去了。

将紅木托盤上裝的清粥小菜放下,銀丹轉身去了裏間。

珠簾微微晃動,擋住了銀丹的視線。她只隐約看見一個身影坐在一邊的梳妝臺旁,對鏡描紅抹翠。倩影婉麗,纖細窈窕,除了是祝苡苡還能有誰。

她少有穿這樣青色的衣服,晃的一眼,銀丹都看得有些不太真切。

豆青的滾邊绉紗長襖,袖口處露出那麽一圈鵝黃色的衫子,配了條雙白的彩織羅裙,隐隐約約窺見羅裙上的纏枝花紋。

這樣的顏色,将人襯得青蔥明媚,乍然一眼,銀丹都有些不敢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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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苡苡随手翻開碧镂牙筒,抹了點口脂,瞧這差不多,氣色也比方才好些了,她才滿意的站了起來,這會兒轉身,便看見呆呆站在珠簾一邊的銀丹。

她小山眉一挑,走到銀丹面前,“發什麽呆呢,這病了幾日病傻了,連小姐都認不出來了?”

銀丹趕忙搖了搖頭,“怎麽會!我就是認不出自己,也不能認不出小姐呀!”

祝苡苡被她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再琢磨琢磨,你這說的叫什麽話,什麽叫自己都認不出來也不能認不出我?我就是随口一句玩笑話,沒想到,還在你身上應了驗。”

銀丹的臉突然生出幾分熱意,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

“若是覺得還累的話,再歇一天,不着急要你伺候。”

銀丹瞪着眼,有些委屈的搖了搖頭,“已經好全了,沒事兒…外頭還放着我從客棧廚房端來的早食呢小姐,您快去吃些吧。”

祝苡苡昨日便和銀丹說過,今個要去見那江寧府的綢緞商人。

原本是前幾日就要見了,可奈何碼頭那邊生了亂子,便沒能見面。再加上這綢緞商人還有些旁的事情,這麽一來便耽誤了兩天。

但也不打緊,反正祝苡苡也沒這樣快離開。

正好這兩日有閑暇,她與穆延把江寧府城裏面大大小小好玩的地兒都逛了個遍。

她這趟過來也不純粹就是為了辦事兒,也想好好放松放松,看看這能和蘇揚兩州齊名的江寧府,有什麽新奇有趣的。

祝苡苡嗯了聲掀開珠簾,随銀丹一道去了外間。

差不多用完早食,祝苡苡遇上從外頭匆匆回來的穆延。

他來時面上淡淡的,只在看見祝苡苡時,唇邊才浮出幾分笑意。

穆延甫一進來,祝苡苡便擡眸看向他,“事情都辦完了?”

穆延嗯了聲,又拿出腰間垂着的那塊令牌遞到祝苡苡面前,“這是镖頭給的信物,到時候拿着它,就能取到姐姐買的那批料子了。”

別的不說,至少穆延做事,祝苡苡還是放心的。只是,她沒有接過那塊令牌。

她拿過那塊令牌之後,又放回到穆延手中,壓着他的手指,讓他接了回去。

祝苡苡勾唇笑了笑,“就放在你那兒吧,到時候還得你去幫我取呢。”

穆延注意全在自己的掌心。

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戳着他的手掌。

她的手,小而乖,他張手便能輕松握住。

穆延睫毛輕顫,又嗯了聲。

祝苡苡這才将手收回。

“我現在得去見那位綢緞商人了,陪我一道出門吧。”

不等穆延說些什麽,她轉身看向站在另一邊的銀丹,“銀丹你身子才好,還是不要出去了,就乖乖待在客棧裏,等我回來給你買些好吃的,好好把這氣色給補回來,我再陪你一起去江寧府城裏玩,好不好?”

銀丹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待到祝苡苡又張口問了第二遍,她才後知後覺得說了聲好,可等到這個好字說出口之後,她又後悔了。

是想和小姐一起出門的,不然大大清早爬起來做什麽?

便是覺得身子養的差不多了,她才想陪着小姐一道出去的。以往去見那些客人,不是她陪着,就是忍冬陪着。

這回忍冬不在,于理來說,她作為小姐的貼身丫鬟之一,應該時時刻刻都陪在小姐身邊的,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小姐身邊就多了個穆延。尤其是在她病着的這段時日,兩人好像要比前些時候又更熟上一些了,行為舉止都有些莫名的親昵。

就比如方才,小姐居然将手搭在穆延手上,且動作極為自然,像是早就習慣了這樣做。

若是小姐不想收的東西,她大可不必去接,怎麽還要接過再還回去。這可不像小姐的行事作風啊。

小姐方才面上還笑着,似乎是很開心的樣子,她記得以前在徽州府的時候,小姐也沒有一看見穆延就那樣開心的。

還是說,只是她的錯覺,小姐是因為今日總算要去見那綢緞商人,這才心情不錯的。

銀丹總覺得祝苡苡和穆延,有些奇怪。但具體怪在哪,她又說不上來。

而這會兒,她才一晃神的功夫,兩人就離開了房中,一道出去了。她再想插嘴,說想一道跟着,卻是再也沒了機會,銀丹氣的連連嘆氣,跺腳惱恨自己就愛胡想亂猜。

另一邊,祝苡苡和穆延一道去了那綢緞商人約見的茶館。

這綢緞商人姓鄒,是江寧府城中有名的綢緞商人,他開的紡織廠子,光是在江寧便有三家,除了官府的江寧織造,幾乎沒有人能比得上他,可以說是在江寧一家獨大。

除了那幾個稱得上名號的皇商,再沒人能和這位他一争高低。

也因此,他大多時候都忙得厲害,祝苡苡要與他見面,還是半個月前就傳了書信過來。

茶館雅間內山水雕花屏風後,祝苡苡和那位鄒興一道坐在八仙桌兩旁。

紫檀雕花八仙桌上,擺着一套雨過天青色的汝窯瓷器。

光是那裝茶的茶壺,和這一套杯盞,就價值百金,可遇而不可求。

祝家是徽州府中有名的商賈之家,祝苡苡出生祝家,見多識廣,輕易就能看出雅間內陳設大多都價值不菲。

“我方才提的那價,不知鄒老爺考慮的如何了?”祝苡苡面上端着淡然,輕碰着雨過天青的杯盞,“馬上就要到汛期了,走不了水路,只能走陸路,那些镖局的行情,想必周老爺要比我更清楚,接下來莫說是料子,即便是做好的成衣,也很難賣動。”

這馬上就要入冬了,季節更替時候變換,少不得衣裳的料子款式都得有所變化,可這道路不通,再加上路上諸多耽擱阻礙。光是買這些布匹綢緞,确實是沒有前些時候那樣容易,且這料子堆着也容易失了價值,畢竟這又不是偏遠的邊境,講究的就是個時興,你這東西不時興了,即便做工再精致,那價也會大打折扣。

鄒興不着急回話,輕呷了口茶,一雙眼暗暗的打量起祝苡苡來。祝苡苡好說也在徽州府那麽多徽商手下混了幾年,又怎麽看不出鄒興這目光裏的試探之意。

祝苡苡也不在意,大大方方的讓他看着。

好一會兒過去,鄒興勾着唇笑了笑,“話是這麽說,可這畢竟是江寧府品質最好的紡織廠子,做出來的料子,你要去其他地方,也不一定能收到這樣好的布料。”

“江寧府确實是找不到,可蘇州府,揚州府,就未必沒有了,您在這江寧府中自然是您說了算,可換個地兒,這就說不定了,也不是我有意壓着您的價,這外頭行情都是這樣,再說了,您也不是只有綢緞生意啊,鄒老爺加大壓業大的,何必與我一個小女子計較這麽幾分價錢呢?”

祝苡苡這番話又是軟說又是硬說,鄒興被她逗的都發不出脾氣來。不過他本身就不打算和祝苡苡計較這幾分價錢,只不過做生意習慣了,嘴上多說幾句罷了。

每每到了冬季,這秋衣的價秋料的價,往往會低上幾成,倒也算不得什麽稀罕事,便宜幾分就便宜幾分。總比這些料子廢在江寧織造要好得多。

“行,就算是我讓你這小女子一成,聽你的,再低兩成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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