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煙花

“你怎麽圓滾滾的?你不熱嗎?”

穿着大紅棉襖的小男孩不理問話的小矮子,只是抓着媽媽的衣角發呆。

“你怎麽不說話啊?”

紅棉襖依舊木木地站着,大半張臉埋在羊毛圍巾裏,長睫毛下的眼眸似乎沒有焦點,臉蛋兒和衣服一樣紅撲撲的,看着都覺得暖和。

“你在看什麽啊?我媽媽說不回別人話很不禮貌的,你說話呀!”

小矮子皺着眉頭,試圖要去扒對方的圍巾,紅棉襖這才反應過來,卻已經躲不開那雙手,被抓住了圍巾動彈不得,一來二去動作一大,正在聊天的大人才注意到他倆。

“方秋笙,手松開!有沒有禮貌!”

“他才沒禮貌,他都不回答我!”

“你扯人家圍巾你還有理了?”

“我沒扯!我沒有不講道理!”

“不吵架不吵架,先聽小朋友說啦。”

紅棉襖的媽媽出來做和事佬,蹲下來面對着小矮子,笑得甜甜的,眼睛即使眯成了一條縫,也要從隙裏透出光來:“笙笙,剛才發生什麽啦?”

“他是個啞巴,”小方秋笙指着躲在Omega後面的小圓球,“我問他話,他都不答應。”

陳年臉上的笑凝滞了一秒,差點沒挂住,幸虧及時擋住了方裕的鐵拳制裁掩飾過了表情的不自然,戳戳小方秋笙的腦袋:“不是的哦,冬冬會說話的,就是反應得有點慢。”

Omega把躲在身後的兒子抱過來,幫他把圍巾摘了,柔聲細語地引導着:“冬冬,這是笙笙,是媽媽好朋友的兒子,你先和他打個招呼好嘛?”

像是下半臉剛接觸到冷空氣所以有點沒适應過來,小蒼爾冬先是打了個小噴嚏,再愣愣地緩了緩後勁,接着懶趴趴地搭到了媽媽肩頭,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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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這樣,冬冬,說話的時候要看着別人,乖,擡起頭來。”

小蒼爾冬的視線終于落到了小方秋笙身上,但也只是停着,像是在思考該如何開口,遲遲沒有發聲。

——陳年有些意外于他的抗拒,雖然與人交流不夠主動,但在引導下還是能正常說話的,于是疑惑地戳了戳紅撲撲的小臉,卻碰到了個小硬塊。

“冬冬,嘴巴張開。”

陳年嚴肅地捏了捏小蒼爾冬的下巴,小孩兒張嘴倒是沒猶豫,舌頭上躺着塊化開的奶糖,一開口就香香甜甜的。

Omega努力皺着眉想讓兒子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卻無法忽略那雙眼裏的懵懂,最終只是嘆了口氣,用手帕把糖揀出來。

“冬冬,媽媽有說過一天不能吃這麽多糖的,”小蒼爾冬伸着小手想把糖抓回來,媽媽卻強硬地把糖扔進了垃圾桶,“你有記住媽媽的話嗎?”

小蒼爾冬還想去扒垃圾桶,卻被陳年拉了回來,捧着臉對視着,溫柔的媽媽此時顯得有些陌生,讓他手足無措地道歉:“對不起,媽媽,對不起,冬冬不吃了。”

Omega無奈地松開了手,轉頭想讓兒子先做完“打招呼”的任務,小方秋笙卻早就跑走了,和父親拿着煙花棒在院子裏跑來跑去,煙花棒燃得很快,小方秋笙手裏的動作也很快,在空氣中劃來劃去,硬要留下金色的痕跡來;方裕就站在不遠處捧着杯子看着,忽閃忽閃的煙火把人的臉都罩得朦胧。

而小蒼爾冬見他沒有及時回應,扭着身子又鑽回他懷裏來。在他晃神的時候,蒼景行從樓上下來,把外套搭在他肩上,又揉了揉兒子的腦袋,小蒼爾冬卻只是重複着“對不起”,躲閃着父親的手,把臉往他頸窩子裏蹭得越發厲害。

“沒事了冬冬,媽媽沒有在怪你,”陳年抱起小蒼爾冬指向窗外,“冬冬想放煙花嗎?”

小孩兒只是怏怏地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那一瞬間Omega突然有種抱不動懷裏孩子的錯覺——明明Alpha站在他身後讓他靠着,他卻覺得仿佛力氣都被抽幹了,手都顫抖起來。

“幹媽。”

方秋笙的喊聲把陳年拉回了現實,兩個人站在樓梯下方,方秋笙見他總算看了過來,笑着招手:“那我們去買煙花啦!”

“啊,好,路上小心啊。”

陳年朝兩個孩子揮揮手,站在門口看着他們倆走出大門,蒼爾冬顯然還有些不太樂意,腳都不肯擡太高,在過門檻的時候被絆了一下,也讓他的心絆了一下。

好在下一秒方秋笙及時扶住了他,接着牽着他的手,走進了夜色中。

“外面冷,回來吧。”蒼景行從後面摟着他,把門關上,低笑着咬他耳朵,“待會兒孩子們就回來了,趁這點空做點開心的事情吧。”

Omega點點頭,望着窗外的兩個大燈籠,把一方屋內照得彤紅。

又是新年伊始。

出了樓以後方秋笙的腳步就慢了下來,住宅區幾乎看不到人,大部分都回了老家,只有零星幾盞燈亮着,看起來也不太屑于放煙花這樣幼稚的行為。

他捏着手感極好的毛線手套,朝後看去——他的冬冬在這天總是穿一身紅色,像是只有這樣才算得上是在迎接新年。對方依舊全副武裝着,除了蓬松的羽絨服,毛線帽,耳罩,圍巾,手套,棉褲,雪地靴,一樣不少,整個人看起來圓了一圈,大概是負了太多重量,本就不快的步子走得越發慢起來。

“冬冬不喜歡放煙花嗎?”

方秋笙停下來問道,蒼爾冬從圍巾和帽子的縫隙裏看他,不回話,只是輕輕踢了他一下,又忍不住回頭往家的方向看去。

“看我,冬冬,回答我,我在和你說話。”

方秋笙扯着他的圍巾把他拽到跟前,替他把圍巾壓下去,露出有些幹裂的嘴來:“喜歡嗎?”

蒼爾冬吸了兩口淩厲的空氣,舔了舔嘴唇:“嗯。”

“是嗎。”

方秋笙掏出車鑰匙,面前的車閃了閃燈,他走去把副駕駛的門打開:“過來吧。”

“笙笙,媽媽讓我們去買煙花。”

買煙花的小鋪子離小區大門口就幾步路的距離。

“我知道,”方秋笙挑了挑眉,“我買好了。”

蒼爾冬站在原地呆了一會,還是走了過去,待他坐進去以後,方秋笙替他把門關上了,他看着Alpha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室,熟練地發動了車子。

“笙笙,我們去哪裏?”

“去放煙花。”

方秋笙把暖氣開起來,替他把多餘的遮擋物摘掉,把臉和雙手解放出來,又抽過安全帶,“咔噠”一聲扣上。

蒼爾冬忍不住去摸那個紅色的按鈕:名為“安全”的東西,卻愣是被強加出禁锢的味道來。

方秋笙探過半個身子,讓他仰着臉任由着侵略,舌頭卷着舌頭,手從羽絨服拉開的拉鏈處伸進來,隔着略薄的衣服肆意撫摸着,偶爾重碾過敏感的兩處,會聽見難耐又婉轉的呻吟。

釋放了這兩天積壓的束手束腳,方秋笙才踩了油門直沖出去,路上車也不多,比起平時的繁華來顯得有些落魄了,方秋笙超過一輛輛的車,窗外的街景瘋狂向後倒退去,直到房屋逐漸稀少,樹木開始占據大片的面積。

蒼爾冬捏着方秋笙的一只手,在對方每一次加速時就下意識捏緊,慢下來以後又努力撫平着上面的指甲印。車漸漸上了山路,速度慢下來以後,方秋笙就把手塞在他外套裏,那兒鼓出一個暧昧的小包來,Alpha每次看過來,都會玩味地勾起嘴角,然後搓揉着那兒,癢得他嬰兒似的蜷縮起來。

“笙笙,癢,好癢。”

“冬冬這裏手感好好。”

兩個人牛頭不對馬嘴地說着話,山路彎彎繞繞得有些漫長,蒼爾冬忍不住打起瞌睡來。方秋笙于是開大了音響,播的是他不知道何時錄的呻吟聲,時輕時重,後面還夾帶了哭腔,間或摻了點高潮時的悶哼,蒼爾冬讨好地去舔方秋笙的手,可饒是整只手都沾滿了晶亮的唾液,方秋笙也沒半點要停止播放的心思,反倒是趁他不備探進喉嚨裏,半條小命差點折在這兒。

“咳,好難受,笙笙。”

“對不起,我沒有忍住。”

蒼爾冬靠着方秋笙的手臂喘着氣,看着車燈延伸向遠方似乎沒個盡頭,他卻絲毫沒有害怕的感覺。

那是笙笙,笙笙會讓他疼,但絕不會傷害他。

車總算是停下了,山頂是一片大空地,方秋笙替他又全副武裝回圓滾滾的模樣,才下了車。

空地上有塊凸出去的地方,坐在那兒,懸空的腳下是城市的霓虹點點,擡頭就能看到璀璨的星河。

那群狐朋狗友別的事幹不太好,找這種地方倒是厲害。

Alpha把一袋子煙花扔在地上,挑了一根仙女棒遞給蒼爾冬,替他點燃,煙花前端跳出星火來,卻被蒼爾冬甩到了地上。

“怎麽了?”

“燙,笙笙。”

“不燙的。”方秋笙彎腰,特意捏在了焦黑的地方,“你看。”

煙花還在噼裏啪啦地跳着,直到燒到了最低下,那點小火星在風中滅了,蒼爾冬還是沒有伸出手。

“冬冬不喜歡煙花吧。”

蒼爾冬擡頭看去,只是沒有了煙花的那點亮光,方秋笙又是背對着車燈,他沒辦法判斷對方是個怎樣的表情,自己做出怎樣的回答才能讓對方滿意,于是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置可否。

他是不喜歡煙花的。

媽媽曾經帶着他玩過這五彩斑斓的玩意兒,可那次點了一個似乎是啞炮,在媽媽過去查看時卻忽然炸開了,留下一道難看的痕跡。

自那以後煙花在他眼裏便失了色彩,唯一的印象就只有媽媽受的傷。

實際上他們家一直以來也沒有過年放煙花的傳統,只不過今天吃飯的時候恰巧聊起來,方秋笙大概也是心血來潮,還要拉他也下水。

他是不想出門的,但又不想逆了媽媽的意思,哪知方秋笙把他一路拐到這荒山上來。

“冬冬,過來。”

方秋笙站在那危險的懸崖邊緣朝他招手,蒼爾冬小心地找着落腳點,把手伸給對方。Alpha扶着他坐下,右手環過後背,替他把手套摘了,包着他的手捏起一根長一些的仙女棒,打開了火。

“笙笙,不要……”

蒼爾冬想要把仙女棒挪遠一些,又不敢動太厲害,只是把頭倒向方秋笙頸肩。

Alpha朝他耳朵旁輕輕吹氣,又熱又癢,在注意到煙花時,那金色的火星已經開始跳躍了。

身後人捏着他的手,在空中不規則地舞動着,落下一道道痕跡來,像黑夜的傷口,流着金色的血。

四周安靜地能聽到火花跳動的聲音,在玩了幾根以後,蒼爾冬開始适應這種感覺,軟軟地靠着方秋笙,自己手裏拿了一根,和方秋笙那根已經點燃的碰了碰頭,便亮了起來,學着對方的樣子在空氣中寫寫畫畫。

煙火燃得很快,幾盒一下子就被玩光了,沒了那點光,周圍幽暗得駭人,方秋笙躺下來,讓蒼爾冬趴在自己身上。

手機屏幕亮了亮,是幹媽發的微信,叫他們不要在外面玩太久,早點回去。

“冬冬。”

“嗯?”

蒼爾冬趴在他胸前,像在聽着他的心跳一樣。

“喜歡煙花嗎?”

“喜歡,笙笙。”

方秋笙明知道這話省略了喜歡後面的名詞,卻還是讓他緊張了一下,他拍着蒼爾冬的後背,眼前是遼闊的星辰。

大概是捏了太久的緣故,他現在還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捏着他的小蒼耳的手,一遍遍在空氣中寫着,“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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