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叛逆期

言歡叼着筆，在幾張化驗單上寫寫畫畫，盯得快燒出洞來。

蒼爾冬從沒見過他這麽嚴肅的樣子，想到他這兩天的生活，心裏不禁咯噔一下，還特別藏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怎麽了，抽筋啊你？”言歡竊笑着踢踢蒼爾冬的小腿肚子。

方秋笙恨不得當場把他腿給卸了：“你能不能閉嘴好好看化驗單。”

“嘁，碰一碰都舍不得啊，你不在的時候我天天摟摟抱抱也沒見冬冬有什麽不滿呢。”

方秋笙看去蒼爾冬，蒼爾冬忙端正姿勢朝他猛搖頭，Alpha意識到自己又把人吓着了，于是蹲下身來碰了碰他的額頭：“沒事，有也沒事，我們之後補回來。”

言歡甩甩手裏的化驗單扔桌上，搞不明白自己幹嘛要這樣自讨苦吃，大筆一揮給蒼爾冬寫病歷：“啥問題都沒有，信息素這幾個月來就沒這麽穩定過，平時就稍微注意一下就好了。”

蒼爾冬一口氣沒松完，言歡又酸溜溜地補充：“反正，你有Alpha了，也不用每星期來我這檢查了。”

“不會的，歡歡，”蒼爾冬握住言歡的手，“我還是會來的，周末也可以一起出去玩。”只是說話間還偷瞟了眼方秋笙的臉色。

言歡手指勾了勾，又拂開他：“去去去，出去還不是花我錢，誰要你個小傻子，我自己有Alan。”

“哦，對，你要向阿蘭保密這件事哦，就是……”

“言歡，你怎麽下班了還……”說曹操曹操到，Alan推門進來後，愣了一下，視線直勾勾吸在方秋笙身上，“方秋笙，你還敢來？”

“有什麽不敢的。”方秋笙站起身來，把蒼爾冬擋在身後，遮擋着Beta的視線，腳因為蹲了一會有些麻了，于是随意活動着腳腕，一副不把面前人放在眼裏的樣子，“而且我有什麽理由能不來？”

“你把冬冬害成什麽樣了你自己不知道？住院都住了三個多月，現在又把他肚子搞大了，他爸媽都不願意提起你，你還有臉來這兒找冬冬？”

言歡長嘶了一聲，一臉“有八卦看了”的樣子撐着腦袋跷二郎腿，就差來包瓜子了，蒼爾冬緊張得小臉煞白，Alan也是一臉既震驚又不解的樣子。

全屋子屬方秋笙最小，可舉手投足卻都透着和年齡不符的從容不迫，好像被蒼爾冬父母讨厭的不是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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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我不來，你能抽得出時間來照顧他？”

“你！”Alan眼一瞪，試圖去看蒼爾冬，卻只能看見自己笑得一臉欠揍的男朋友，心情瞬間更不好了，“我現在就和冬冬爸媽說。”

“哦，”方秋笙的手背到後面去，牽着蒼爾冬的手，掐掐對方的虎口，“你也就剩報告家長的那點能耐了吧，我猜猜，幹爸幹媽請你吃過不下一回飯吧，畢竟要拜托你照顧寶貝兒子，你那時候是不是開心得找不着北了？”

Alpha朝前走了步，身高比Beta高出了半個頭，俯視着看他：“是不是以為穩操勝券了？現在被事實扇了一巴掌的滋味如何？”

Alan氣勢上輸了一截，言歡也一反常态地沒有反應，口不擇言道：“我也不稀罕，你們倆的事誰愛管誰管去。言歡，走了，下班時間到了！”

“喔，來啦來啦。”言歡把病歷單子放蒼爾冬手裏前又拐了個彎，丢去了方秋笙那兒，走時還扒着蒼爾冬，“這周末我帶你去吃那個超有名的甜品店，記得給我說說你們之間的愛恨情仇啊！”

“什麽？”

蒼爾冬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方秋笙拉走了，Alpha連個側臉都沒給那邊一B一O，頭也不回地出了診所開車。

“笙笙，萬一，萬一阿蘭他……”

“沒事，我會處理的，”方秋笙騰出一只手搭在他腦袋上，“你就安心地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那你也要好好做你想要的事。”

“我會的，我不會辜負冬冬對我的期待的。”方秋笙輕笑着，想到了什麽，把手機塞給蒼爾冬，“剛才，那個O和你說的甜品店，我帶你去吃，你把地址輸進去。”

蒼爾冬沒答話，方秋笙餘光看到他窩在副駕駛座上，朝着他這邊，手機發出藍盈盈的光，搭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他的冬冬，他們的孩子。

Alpha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的呼吸變得緩慢起來。

“弄好了。”蒼爾冬點開了導航，裏面的女聲像對待傻子似地事無巨細地導航，吵得人耳朵疼，他揉了揉耳朵後面，帶着鼻音道，“笙笙，我不舒服。”

方秋笙差點一個急剎剎在路中央，憑着所剩無幾的理智把車停在了路邊，焦急地看着Omega：“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就是有點暈。”

方秋笙摸了摸他額頭，也沒有太高的溫度，剛做過臨時标記，要真是什麽波動他應該感覺得到：“應該是剛才看了手機有點暈車，透透氣吧，還是我們下去走走？”

“嗯，走走，笙笙。”蒼爾冬眨巴着眼打着小算盤，“餓一點再去吃飯。”

方秋笙看蒼爾冬突然堅定了信念般下車去，不禁失笑，猜想着他剛才到底是真的不舒服，還是因為想拖延時間才說的謊。

對方挺着肚子還在門外邊跳邊催他，他忙下車把人摁住，替他把拉鏈拉起來。

“舒服了？”方秋笙把蒼爾冬的手放進自己兜裏，又環着他的腰，連體嬰似的走一塊兒，“好巧，穿過這個花園就是大學了，去看看？”

“好。”蒼爾冬擡頭看了看他，低下頭又補了句，“好，笙笙。”

方秋笙順勢在他頭發上親了親：“是，還是這樣叫好聽。”

小腦袋點了點，搭在他胸口取暖。

這時段路上行人還不多，兩個人像演只關于他們倆的電影，走在灰色的肅穆裏，朝聖般向前方高高的鐘樓走去。

“笙笙，阿蘭說，媽媽不喜歡你，是真的嗎？”

“是，因為我做了很多壞事，還把冬冬的眼睛弄壞了。”

“沒事，沒事，溫醫生說這邊有個醫生，可以治好的。”

“嗯，我知道。”

“那你不來看我，也是因為媽媽不喜歡你了嗎？”

“冬冬想要我來看你嗎？”

蒼爾冬搖了搖頭，又點點頭。

“想還是不想？”

“我，有給你打電話，但是又挂掉了。”蒼爾冬吸吸鼻子，鐘樓就要到了，“可是，我怕打擾你。”

他又停下腳步，語氣有些隐隐的難過：“我還給你發了好多消息。”

“對不起。”方秋笙把蒼爾冬摟進懷裏，“因為我不想你被人發現，所以只能不去看你。”

“為什麽呢，笙笙，為什麽？”

“因為，你是我的小蒼耳啊。”方秋笙像小時候那樣，把他抱起來，放在高處的石階上，“我想要你毫不起眼，又總是黏在我身上。”

方秋笙握起他的手，放在唇邊，冰涼的指尖刮過嘴唇，讓他身邊仿佛開出了花來：“你願意嗎，小蒼耳？”

風吹得蒼爾冬額前的碎發胡亂飄起來，露出那雙眼來，眼角挂了亮晶晶的眼淚，又被風拂掉。

他伸出手撲下去，落入對方的懷裏，雙臂纏繞着方秋笙的脖頸。

他沒有回答，只是左手中指上，多了個亮晶晶的小玩意兒。

方秋笙含着他的眼睛：“走吧，我們進去看看。”

鐘樓下是一個大禮堂，現在是放寒假，一個人也沒有，方秋笙帶着蒼爾冬從側門走進去，裏面恢宏氣派得很，一排排暗紅色的座椅前是弧形的舞臺，深色的幕布拉着，只有幾盞大燈亮着。

兩個人朝裏面走去，蒼爾冬小聲地數着座位的排數，忍不住驚嘆起來。

“這裏也是國際電影節頒獎的地方。”方秋笙的聲音低下來，像是這兒睡了什麽神聖的大人物一樣，“有一天，臺上的主持人會說——”

“下面宣布最佳導演獎的獲獎者。”

蒼爾冬語調軟綿綿地接着，一點也不像正規主持人講話那種铿锵有力的感覺，方秋笙卻沒由來地覺得心頭一陣熱。

可一串鈴聲突然打破了這氣氛，蒼爾冬手忙腳亂地摁開，是媽媽的視頻邀請。

“冬冬！咦，怎麽不開燈啊？”

“媽媽，我，我在外面。”

陳年有些意外他在什麽地方，但憑借着昏暗的色調和兒子壓低的音量，猜這大概是電影院之類的地方，又欣喜起來，于是也模仿着他的樣子壓低聲音：“冬冬在電影院嗎？”

黑暗中蒼爾冬看了眼身邊的方秋笙，點點頭：“嗯，對。”反正和電影也是沾了邊。

“電影馬上就要開始了嗎？”

“嗯，開始了，已經開始了。”

“那媽媽待會兒打給你哦。”

“媽媽，媽媽。”蒼爾冬又叫住了媽媽，陳年湊近了鏡頭，示意他還在等他說話，“媽媽，你不要讨厭笙笙了，好嗎？”

陳年的臉一下子有些僵：“什麽，冬冬，你聽誰說的。”

“阿蘭說的，說媽媽不喜歡笙笙。”蒼爾冬頓了頓，“爸爸也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陳年試圖給蒼爾冬解釋，“是因為笙笙做了很多爸爸媽媽覺得不可以做的事，傷害了冬冬。”

蒼爾冬想了想，把左眼湊近到攝像頭邊：“沒有，媽媽，你看，我看得見的。”

陳年手一抖，差點把手機給掉了。

他曾經以為，冬冬那麽在意自己的眼睛，那麽努力證明自己的眼睛沒出問題，只是不想被發現缺陷，不想讓人擔心。

卻沒想到，還有這層面上的意思。

“媽媽，你怎麽了？”

陳年才恍覺自己半天沒回答：“沒事，媽媽知道冬冬的眼睛沒事。”

“媽媽，你不要生笙笙的氣，也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拜托了。”

“好，媽媽不生氣，冬冬先去看電影吧，媽媽還會打給你的。”

“好哦，拜拜，媽媽。”

蒼爾冬挂了手機，又看去方秋笙的方向，還沒說什麽，就被方秋笙一把摟住。

“笙笙，我好壞，我故意騙媽媽。”

“叛逆期來了吧。”

Alpha抱着他，又笑起來，笑聲在大廳裏回蕩着，有點詭異起來，被Omega錘了胸口。

他低頭，放肆地吻着他。

你讓我，如何是好，每次我覺得自己已經好喜歡你的時候，總能給我一個更喜歡你的理由來。

“冬冬，你……”

“笙笙，你說過都聽我的的。”

方秋笙看着眼前四個小蛋糕，有些郁卒地點了點頭：“吃吧吃吧，別吃太多就好。”

蒼爾冬吃蛋糕也像小倉鼠一樣，這邊一叉，那邊一勺，嘴巴吃得鼓囊囊得，鼻子上都沾到紅色的奶油。

“歡歡說，我肚子裏還有一張嘴，所以會吃得多一點。”

方秋笙嘆着氣，伸手擦過他鼻子上的奶油，含進嘴裏。

甜，甜死人了。

結果還沒到家，蒼爾冬就開始嘤嘤嗯嗯地哼哼，方秋笙騰出一只手，替他揉肚子：“吃多了？”

“沒，沒有，可能，可能是動了胎氣……”

也不知道哪個八點檔電視劇裏學來的臺詞，方秋笙心裏念着不計較，要溫柔，結果前腳剛進家門，蒼爾冬就慌不擇路地跑進了廁所。

“冬冬，冬冬你開門。”

“我沒事，我沒吃多，你不要進來，嘔——”

“蒼爾冬你給我開門！”

“你說過你都聽我的。”

方秋笙臉一黑，直接撞門進去，看小家夥吐了滿地狼藉，手裏還拿着他的毛巾擦地板。

他三兩下把人剝光了扔進浴室裏，又迅速整理了地面，全身散發着邪神一樣的氣息進了也進了浴室。

“笙笙你……做什麽……嗚嗚……”

“規矩是什麽？”

“嗚……不，不可以撒謊……”

“所以呢？”

“我，我吃多了……”

“我現在就給你消化消化。”

——叛逆期的小孩，懷柔沒效果，還是得用強權鎮壓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