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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津津自出生,端的每一碗飯,都不怎麽容易。

剛在報社加完班,陳主任又露禿亮的腦袋到大辦公室:“小餘還沒走?工作辛苦。”

餘津津從工位上站起來,敷衍笑:“陳主任。”

她不擅圓融,腦子裏還是留學時那套人際,加上工作繁複,累到木然,只會叫聲稱呼。

陳主任見大辦公室無人,走了進來,随意地拿起餘津津辦公桌上的一疊資料,看了看。

“小餘,才來一個月,工作量已經趕上那幫老員工了。還是年輕人好哇,不偷懶,不耍滑。但是呢,現在自媒體崛起,搶了報社的飯碗,咱們紙媒面臨轉型,你又是報社少有的留學生,思想上新潮,領導很重視你,一些場合叫你,是有意栽培你,該參加還是要參加。只埋頭苦幹,人際搞不好,依舊很難進一步開展工作嘛。”

桌上的日程表密密麻麻,今日才把昨日的工作全部終結,明日還要繼續終結今日的······

沒有盡頭。

要不是日程表上寫着後天發工資,才來一個月,餘津津就要懷疑在這幹了許多年。

餘津津,走神了。

陳主任見餘津津不怎麽吭聲,推心置腹:

“今晚就是為了招待你,你不去,李主任很生氣,還是我好說歹說······唉,小餘,擡擡頭!年紀輕輕老低着頭做什麽。”

餘津津才不擡頭。一副老實聆聽的樣子。

她一擡頭,陳主任就會直盯着她的臉,話就會更加沒完,而且會更加語重心長。

陳主任無奈:“那麽後天,無論如何,你也要跟我去認識認識天青集團的總經理。咱們報社的自媒體籌備,還需要他們財主投資嘛。啊?這是工作,聽見沒?”

餘津津點頭:“好。”

“這就對了嘛。那個天青的老總,跟你沒差幾歲,也是年輕人,還是什麽人民大學的碩士。你留過學,見多識廣,肯定有的聊。聊好了,咱們第一筆資金就齊備了。到時候,你就是咱們新創自媒體的功臣!”

一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老總,餘津津算是不那麽厭煩:“好。”

她最近被工作中接觸的低俗男人,快煩透了。

“哎——”陳主任猛地彎下腰,餘津津躲到一邊,陳主任見餘津津冷冷的,只好:“你們這批年輕人,就屬你有潛力,可惜性格太不活潑。”

見餘津津軟硬不吃。終于,陳主任悻悻不滿地走了。

餘津津剛舒出一口氣,她爸來了電話:“怎麽還不出報社?我在門口等了大半天了。”

“剛下班。”餘津津撒謊,早下班了,是她自行加班,拖着不肯離開工位。

“那就快點出來,我車停在這太久了,門衛不願意。”

餘津津只好慢吞吞收拾包。

工作不應酬,回到家還要應酬。

自從本科留學回來,家裏可是不會出一分錢叫她繼續讀下去。托人找關系,給她安排到報社實習,已屬大情分。

既然工作了,從後天拿到第一分工資起,該回饋家裏了。養這麽多年,好不容易能掙錢,是收本的時候了。

還有差幾歲的一弟一妹,弟弟要攢錢買房找女朋友,妹妹要讀個文憑出來,都要錢。

總不能錢都燒在一個孩子身上。對弟弟妹妹不公平。

——這是餘津津她媽的話。

今晚的應酬,就是餘媽提前囑咐過的。大約是請請為自己找工作的那個人。

餘津津連妝都不補,帶着早晨時的工妝,出了報社。

餘爸開着車子,一路上從後視鏡瞥了好幾次,還問:

“津津,你就這麽穿?化妝了嗎?”

餘津津低頭,衣服就是優衣庫的基礎款,沒什麽樣式。還是留學時穿的那幾件。

所謂的妝,也就是抹一遍BB霜,用小刷梳兩下眉毛。

國內生活節奏太快了,争分奪秒的用來賴覺,下班就很累了,早上的時間不可能用在化妝上。

餘津津也不和爸扯嘴,嫌不化妝,她從包裏掏出口紅,抹了兩下嘴巴。

餘爸只好閉嘴了。

小圓鏡子裏,餘津津看到自己的臉。

出了油的毛孔格外顯眼,粉霜有點發花。

也沒有前男友薛永澤說過的:你美得過分觸目,讓人不安。

倒是有所有大眼睛都有共同的缺陷:藏不住東西。能看出在工作中當牛馬的疲累。

車子在祥和一號飯店停住。

悲催的,她爸不是常客,車位緊張,非會員需要遠一點停車。前面優質車位是給會員留的。

餘津津聽得喘不過氣:吃個飯,還要被劃分嚴格的階級,好累。

進飯店時,餘津津掃了一眼會員區車位,一輛庫裏南把周圍的寶馬5系趁得格外嬌小。

踩着厚厚的地毯,上電梯,繞環廊,一圈又一圈,跟迷宮似的,終于到了包廂門口。

臨進包廂,她爸回頭交代:“一定要看眼色行事。”

報社的飯碗,好歹做牛馬還能端。家裏這碗飯,餘津津永遠不明白,什麽叫“看眼色行事”,所以媽經常罵她不懂事。

一開門,餘津津傻了。

雞皮疙瘩起了滿身,甚至覺得今晚是——鴻門宴!

前男友薛永澤赫然在列。

還有幾個人坐在那裏,餘津津全都看不見了,他們都成了面孔模糊的背景。

薛永澤一撇頭,看到了餘津津,戛然而止了說笑,兀地站起來。

餘津津壓根不敢動,好怕這個瘋子上前,找自己算賬。

薛永澤往門口這邊走了過來,餘津津立刻要轉身。

她被薛永澤熱情的招呼打斷了——

她的前男友,居然問她爸:“餘叔,這是您女兒吧?”

餘津津轉身的動作,靜止了。

裝作不認識自己,薛永澤葫蘆裏賣什麽藥?之前還發郵件說要毀了她,才能夠報複她的惡毒。

薛永澤朝她爸:“餘叔,您可來了。我和邊總等您好久了。快請坐,快請坐!”

餘爸帶着餘津津入座。

薛永澤像個紅娘,介紹了父女倆,又介紹了邊總,其他陪客只是匆匆介紹一遍。

餘津津壓根沒聽清誰是誰。也不知道這頓飯的真正意圖。

飯吃到一半,其他人開始一言一語的找餘津津聊天,問她年紀,學歷,工作······

再不熟悉國內的人際,餘津津也有點明白了:可能是給她介紹男朋友?

不可能會是和薛永澤相親。

一,餘津津是薛永澤最恨的人。

二,這些人也不是薛八蛋的那些親戚。

一頭霧水的時候,她爸對一個精健年輕男人的谄媚,提醒了她。

餘津津一臉疑惑地,順着她爸的谄媚,看向那個年輕男人。

只這一眼,餘津津對他的印象就不怎麽好。

他昂着下巴,放松的時候微偏着下颌,帶着天生有錢人藏也藏不住的不屑感。

對任何人的話語,也有回應,有種社交性的客套,不過是倨傲的,輕描淡寫的,永遠散發着漫不經心。

他一目了然的帥,被掩不住的傲慢氣質遮掩,餘津津在心底給這人大打折扣:拽什麽拽!

可能是餘津津的凝視過久了,他忽然擡起了一直漫不經心的眼皮,看了她一眼。

立刻,就有人介紹:“邊總年輕有為,上任天青集團總經理後,拿下市政上好幾個項目了。”

餘津津目不轉睛盯着介紹邊總的人,不由一笑,心底譏諷:

市政上的項目,年輕人怎麽拿?不還是背靠集團好乘涼?

她的這些社會知識,還是薛永澤教的,想起前男友就在斜對面坐着,她低下頭。

那人又好話說盡:“樓下車場停着的庫裏南看到了嗎?就是邊總的!”

哦,那車是他的。牛了個逼的還不行嘛!

低頭暗笑的時候,餘津津不小心瞥到邊總,他帶着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又看了她一眼。

餘津津徹底低頭。心裏不得不承認:要是我有庫裏南,我比他還傲。

直到飯畢,其他人找不同的借口撤了,包廂只剩餘氏父女、薛永澤和那個姓邊的,餘津津才回過味:

草,姓邊的總,就是她今天的相親對象???

餘津津心想,她媽常罵她缺乏世故,人家扇她一巴掌,還得等到兩星期後才知道疼。

好像也沒罵錯。

但送完別人,姓邊的就要溜。

餘爸和薛永澤怎麽留,怎麽意圖套他對餘津津的印象,他都不接茬,果斷的走掉了。

但派司機,送給抽煙的餘爸一條軟中華。

搞得餘爸咂摸不出:人走了,卻留了厚禮。到底是看上沒看上餘津津?

餘津津有股惱怒,朝她爸呵斥:“早知道你叫我來相親,我才不來!以後吃飯別叫上我!”

女兒不領情,餘爸不高興:“你知道他是誰嗎?別人把閨女往他前面塞,他都不一定見面!人家是天青集團的大公子!”

餘津津紅唇相譏:“管他誰!還大公子,一群封建殘渣!”

薛永澤見父女吵起來,笑嘻嘻上前,哄開了餘爸。

餘津津提着包,蹭蹭蹭離開。

剛開春,外面下了雨,很冷,打不到車,餘津津冒着冷雨前行。

寒凍中,餘津津腦筋有點冷靜了。

草,原來今天跟自己吃相親飯的,就是後天要采訪的天青集團總經理,邊柏青。

這一面見的,後天找什麽借口不去啊!才答應了陳主任,一定會去。

一輛車不緊不慢地跟着冷雨中的餘津津,她沒注意。

電話響,借着後面的車燈光,看清了號碼。是媽。估計是收到了她爸的實時戰報。

陳主任那裏不知道怎麽回絕,爸媽這裏不知道怎麽交代,這都是跟邊柏青有關的;

更可惡的,即使是她相親,她居然不知道為什麽薛永澤會出現,還認識她爸!

餘津津在雨中有點彷徨。

遠光燈在後面閃,不顧餘津津的三番避讓,剎車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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