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
藍祺睡到中午才醒,正坐在床上發呆,聽到鑰匙聲,“媽媽?”
随後是自己房門被打開,藍媽媽手上提着一個塑料袋,“剛醒?”
藍祺揉揉眼睛,“嗯,昨晚睡的遲。”
“給你帶了蔬菜粥,快起來吃。”
藍祺起床刷牙,他媽媽站在洗浴間門口笑看他,“這個季度忙完了,我拿了年假,正好你暑假快結束,咱們出去玩一圈如何?”
本還在萎靡不振的藍祺立刻瞪圓眼睛,回頭看着他媽媽臉上的溫柔笑臉,立即點頭,他現在實在太想暫時逃離這個城市,至于原因,或許是害怕那個要他號碼的人真的會給他打來電話?又或者是他只想找個地方暫時躲一躲,不需再去想其他事情。
藍媽媽看到預料中自己兒子的表情,臉上露出一種既溫柔又狡黠的笑容,“就知道你喜歡,我上個月就在辦了,簽證都弄好了,我們去長灘島!現在正好淡季,就去曬曬太陽,如何?”
藍祺立刻吐掉嘴裏的牙膏沫,迅速刷好牙,拿毛巾擦臉,“好好好!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出國更好了,連手機都用不了。
“我就知道我們祺祺着急,今晚九點半的飛機,夠驚喜了嗎?”
“啊呀!!!”藍祺就差沒跳起來轉圈圈了,現在的喜悅已經不僅僅是可以逃避了,自從這幾年他媽媽升高管之後,繁忙的工作使得他們母子已經許久未一起出行,上次一起出去玩還是藍祺初三畢業時。因而這次能夠一起出去旅游,還是如此突然,讓他十分驚喜,所以說,某種程度而言,藍祺其實是喜歡突發驚喜之人。
母子倆一起喝完粥,藍祺便出門去便利店請了假,林小花偏偏還不在,他給羅晨晨打電話也打不通,只好請完假便回家和媽媽一起收拾行李,中途藍媽媽的助理過來送了幫忙買的一些零散物件,藍祺現在心情倍好,看到熟悉的助理姐姐也甜甜的笑。
助理姐姐笑着摸他腦袋,“祺祺下學期念大二了吧?”
“是呢。”他媽媽幫他回答,“如今非念叨着要去打工,眼看暑假要結束,我帶他出去放放風。”
助理姐姐平常也難得見上司這種溫柔屬性,跟着微笑,“祺祺交女朋友沒啊?”
“沒……”藍祺自己回答。
“祺祺長這麽帥,不少小姑娘追吧?”
“沒有……”
藍祺媽媽笑着說,“行了別問他了,看他都不好意思了。”說完助理姐姐一看果然是,也跟着笑起來,又說了幾句話便先離去。
兩人收拾好行李,看看時間已經快七點,便提着箱子出了門,臨上飛機前,藍祺又分別給林小花和羅晨晨打了電話,也巧了,偏偏兩人都關機,他只好嘆氣也關機,看着飛機慢慢起飛,望着窗外一片黑暗,心情又好了起來。
幾乎同時,也是在浦東機場,莊祐正從機場出來,他的助理急忙上來幫他提箱子,“老板您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Lisa她們怎麽沒跟着一起回來?”
他一句話沒講,直接坐進了車裏,靠在後車座上,閉眼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的助理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疲憊太過明顯,“老板,我送你回家?”
“去XX路田暮小區。”
助理愣了下,迅速在導航裏找到了那個小區名字,便踩油門往那個地方開過去。
全程莊祐一句話都沒講,只是安靜的靠在車座上,仿佛已經睡着,可是在車快要開至小區門口時,他卻睜開了眼,開口,“就這裏。”
助理立即停了車,莊祐扣上自己西裝的扣子,獨自開車門下車。助理追出來問道,“老板?”
“把行李送去我家。”
“是。”助理再坐進車裏,并不敢再看自家老板的行蹤,但還是略帶好奇的從車外的鏡子中看到自家老板走進了一家全家。
莊祐從自動開啓的玻璃門間走進這家小小的便利店,環顧一周卻沒有看到那個人,不由眉頭微皺,他再把目光轉至正在收銀臺後傻呆呆望着他的一個小姑娘,走過去,“藍祺呢?”
“啊?”那個小姑娘眼神中一片茫然。
“也在這裏打工。”莊祐提醒。
“我不知道。”小姑娘搖頭,“我今天剛來,不過聽經理說,這兒本來的兩個人都不幹了,才招了新人。”
莊祐面上好似沒有任何變化,但是眉頭皺的更緊,小姑娘有點擔心的看了他一眼,他卻沒有再回以任何言語與眼神,轉身走了出去。小姑娘暗暗舒了口氣,然後又看着外面花癡,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莊祐走至小區門口,擡頭看了幾秒遠處的某棟樓,拿出自己的手機,第一次點進那個名字,放到耳邊傳來的卻是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的聲音。便直接邁步走了進去,走到某間房子門口,擡手直接摁門鈴,回應他的也是許久的寂靜。他利落的轉身,摁了電梯按鍵,同時給助理打去電話,“小于,上個月你們和盛世的案子談的怎麽樣?”
助理一愣,那案子怎麽引起了老板的注意,不好意思道,“老板這是王姐負責的,我去問下她,可以嗎?”
“好。”
幾分鐘後,助理又打回了電話,“老板,王姐說那案子已經談妥了,合同也已簽好,盛世那邊負責這個案子的副總出國休年假,打算休完假期回來繼續。”
莊祐正好從電梯走出來,本被烏雲遮住的月亮靜悄悄的鑽了出來,柔和的俯瞰着大地,月光照在身上柔柔的很舒服,莊祐松開西裝扣,不自覺的舒了口氣。
藍祺是十日後回來的,夏季去海島果然不是件輕松的事,饒是準備了那麽多防曬霜與防曬物品,藍祺的腿和胳膊在第二天就曬成一片通紅,第三日起母子兩個索性都穿了麻布長褲長袖衣服,即便這樣,兩人從飛機上下來,對視一眼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都曬黑了。
曬黑了的藍祺變的精神不少,在外放風了十天心情也有了大的轉變,母子兩個均戴着墨鏡,說說笑笑的往外走,看到了等着他們的助理姐姐,笑着上來幫他們拿行李,随後轉頭正色看向藍祺媽媽,“CIS那邊的案子這幾天催的很緊,王經理現在就在公司等您呢。”
“這麽急?”
“是的,說是供應商那邊的時間提前了,這幾日他們每天都來公司詢問。”
“唉。”藍媽媽嘆了口氣,回身看看自己兒子,藍祺也聽到了立刻說道,“媽沒事,你去忙,我自己回家!”
她摸了摸自己兒子腦袋,如今雖說家裏漸漸富裕起來,能夠讓兒子在物質上充足,卻再也沒有了陪伴他的時間,作為單身母親心中的愧疚不是一點點,“和媽媽一起去公司,我再讓司機送你回家。”
“那我跟你們到公司,我自己坐地鐵回家,不用那麽麻煩!”
“這麽多行李。”
“就兩個箱子而已,沒關系啦媽!實在不行我打車。”
三人一起上了車,藍媽媽在後座換上了助理帶來的衣服,頭發也盤了起來,随後便和助理姐姐就工作的事讨論起來。藍祺塞着耳機漫無目的的聽着歌,望着窗外飛奔而去的風景,心中突然很難過,旅游帶來的好心情煙消雲散。
父母剛離婚時,他還小,已記不住什麽,小時候身體不算特別好,大病沒有,小病連綿不斷,他媽媽作為一個小學老師的薪水再也無力支付藥費,那時兩人還住在租來的小房子裏,後來迫于無奈媽媽辭職去外企工作,剛開始十分辛苦,每晚加班,藍祺印象最深的就是小學二年級時,那晚他又發高燒,渾身疼的他躺在床上只是想拿一杯水喝,卻無論如何都起不了身,後來漸漸燒的沒了知覺,再醒來時他迷糊的看着自己媽媽哭得通紅的雙眼,緊緊抱着自己手都不敢松一下,那一刻他頭重身子輕到他以為自己已快消失。
藍祺坐在車裏,似是冷氣太足了,抽了抽鼻子,再次看向窗外,眼睛漸漸紅起來,幸好有墨鏡的掩飾,他還記得當時他迷糊着問,“媽媽,爸爸呢?爸爸什麽時候回家?”
換來的是他媽媽更慘烈的哭聲。
後來媽媽的薪水變多,脫離了兒童時代之後的他身體也漸漸好了起來,初中時他們有了自己的家,高中畢業那年又換了更大的房子,媽媽也升到了副總,可兩人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卻少的更加可憐。 自己在一天天變大,媽媽的皺紋卻在一天天變多。
當然,他從此再沒有問過一句“媽媽,爸爸什麽時候回家?”。
車子漸漸停了下來,藍祺已經強行壓下心中的沉郁,摘下了墨鏡,臉上盡量笑的燦爛些,和他們一起下車,自己去後備箱拿箱子,堅決不要被送,“媽我自己打車回去,行了吧?”
他媽媽自然了解自己兒子性格,只好嘆口氣,“到家給媽媽電話。”
“知道啦!你們快進去!”他邊說邊催着他們。
藍琪媽媽幫他又戴上墨鏡,回身帶着助理往寫字樓裏走,助理笑着說,“祺祺這孩子真懂事,成天笑眯眯的,真是個樂觀的好孩子。”
他媽媽的腳步頓了下,随後笑了笑,并未說太多。自己兒子的性格,自己何嘗不了解,如果他是真的樂觀,她又何必擔心。偏偏他每次都要頂着那副樂觀的面容,自己已經無力陪伴太多,便盡量的配合他“樂觀”吧。
等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藍祺轉身望着馬路對面來來往往的車輛,由于墨鏡的輔助,整個世界變成了青黑色,下定決心般的從口袋中拿出手機,開機,該面對了。果然打開手機沒幾分鐘,便是一堆短信跳進來,他正想一一點開看,有了新來電,陌生號碼,怔愣了五六秒,劃了接聽鍵,放到耳邊,“喂?”,同時擡頭看向前方。
“你終于開機了。”手機中傳來的聲音既熟悉又陌生,藍祺卻呆住了忘記了回答。
“還以為你換號碼了。”那個面目和善的男人的聲音依然那麽親和。
“怎麽不說話?”他奇怪道。
随後笑道,“太過驚喜了嗎?”
“是……”藍祺應道,是啊,太過驚喜了,他喜歡突然的驚喜。
那個男人自信一笑,“今晚有空,……”沒說完,電話突然被挂斷。
藍祺無意識的直接摁住關機鍵,随後手中捏住薄薄的手機,其實已是暮夏,傍晚時分已不再過于炎熱,但他的手心此刻沁出了滿滿的汗,他呆呆的看着前方那個站在車前朝自己微笑的男人,仿佛忘記了一切。
他這次沒有穿西裝,而是穿着不知什麽面料的煙灰色短袖衫,腿上是深灰色的長褲,站在那裏微笑看着自己,層次分明卻又讓藍祺瞬間沒了意識,夢想的萌芽到底需要不需要掐斷它?
不待他有更深一步的想法,那人向他走了過來,伸手幫他拿過兩個箱子,“我送你回家。”
藍祺卻還在呆愣着,莊祐在車中剛剛才看過他目送媽媽進去時的滿臉落寞,本來心中滿是愧疚,現在看着他呆呆看着自己的表情,心間滿是暢快。
藍祺依然呆呆看着,這個人為什麽總是這樣突然又莫名其妙的出現。等他回過神時,立刻低頭,“你怎麽知道我要回家……”
“提着兩個箱子,一看便知剛從外地回來,猜的沒錯吧?”
“沒錯。”藍祺擡頭,呆呆的點頭,“你怎麽在這裏。”
“唔,因為我們有緣吧。我正巧剛從裏面出來。”
藍祺跟着又點點頭,的确如此,除了這個原因,他實在想不出為何會和這個人偶遇這麽多次的其他原因,轉瞬心裏又有點竊喜,真的這麽有緣嗎。
莊祐已經提着箱子往後備箱裝,藍祺猶豫着要坐到哪裏,他拉開了副駕的門,藍祺跟着坐進去,莊祐幫他關好門,才繞到另一邊坐進來。藍祺有些緊張,盡管這人今天沒有穿一身西裝,而是一身很休閑的裝束,卻依然讓他感到緊張,甚至連墨鏡都忘了摘,他目視前方,雙手放在膝蓋之上。突然的那人伸來手,他渾身僵住,可那人只是幫他拿下了墨鏡,靠近他,看着他的眼睛微笑,“在車內不需要再戴。”
藍祺的眼神再也無處躲藏,只能與之直視,他大腦一片空白,就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莊先生,你叫什麽名字?”
“莊祐。”
“庇佑的佑?”
“元祐的祐。”
也恰好藍祺是學古代史的,立刻知道是北宋哲宗朝的年號,知道是那個元祐,轉而想到和自己的名字有一樣的偏旁,心裏又是一喜,卻再聽到莊祐說,“不過同樣可以庇佑。”
“啊?”藍祺摸不着頭腦。
莊祐已經把他的眼鏡放到了車前,側身開始倒車,藍祺頓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才又想起剛剛的那個電話,硬着頭皮開了機,給那人發去了短信,說了臨時有事對不起。
那人倒也爽快,回了個有空可以一起出來吃飯。
藍祺沒再回複,這樣幾乎也可以表明應該不會再有聯系,莊祐已把車子倒好,開始往他家的方向開去,車內頓時寂靜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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